品得好时光

　　人家这对小夫妻可真是有教养！从来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总保持着礼貌的间距。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连走路的脚步声都是悄无声息的，见了人总是微微一笑，不搭讪不攀谈。无论是他们的夫妻相处还是对待左邻右舍的态度，在他俩身上，步月看到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从容。
　　大家不只一次看到，也不只一个人看到。下班的时候，丈夫手里一兜菜，妻子手里一兜菜；出门的时候，丈夫捎带一袋垃圾，妻子随手拿个零碎。老人们见了都说这小两口的感情该是很好的！
　　“不像有些人，今天腻腻歪歪的，明天就翻了脸。瞧人家，那才是天长地久的过日子。”
　　只可惜，两个人结婚多年却未生育。这一点，大家都是摇头惋惜，多好的一对璧人啊！
　　婚姻来到第七年，该有个孩子了。无论亲友还是陌生人，他们总说不急。这时候，大家会拼命展示自己的好口才，在大家的眼中，外在条件般配，工作良好无压力，为什么不考虑生一个健康漂亮的孩子呢？白白浪费了好基因。
　　寻梅的妈妈见了女儿，暗暗叹气：“寻梅，如果你能生个孩子，那该有多好。”
　　寻梅淡淡的笑着：“妈，你放心吧，垂阳对我很好的。”
　　垂阳的妈妈见了儿子，也是叹息：“垂阳，倘若你们有孩子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
　　垂阳安慰妈妈：“妈，我和寻梅没事的，你不需要担心。”
　　结婚已经七年了，除了过年过节，小两口不会同时去对方的父母家，休息的时候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是一种无言的“默契”。双方父母问起来，两个人的默契度又攀升了一步。
　　“加班呀，哪像我的工作这么清闲。等过节的时候，大家都不忙了，自然就来了。”
　　寻梅每次都用这样的借口来堵住父母的询问，问得多了，难免也会感到厌烦，皱着眉头回嘴：“那你们去叫他来，耽误工作影响前途，你们要负责任的啊！”
　　这是最噎人的理由，也是最好的借口。
　　一两年之后，老人们的口风有了转变，他们不再问女婿或儿媳为什么不来看自己，而是问自己的女儿或儿子，为什么不赶紧生一个孩子呢？
　　一时语塞，两个人对这个问题完全没有防备，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直到前年，父母们才不再过问，而是劝着自己的孩子要多体谅另一半，不要给人家增添压力，也不要难为自己。这时候的寻梅，心里多了一份歉意，看着唯唯诺诺的双亲，本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给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不只是她，垂阳也是这样的。
　　她知道垂阳在婆婆面前肯定也是坐立不安。
　　双方父母常常叹息，那么好的一双人，却没有孩子。寻梅和垂阳并不以为然，总是一副小题大做的表情迎着爸妈的愁容。
　　今天，寻梅在娘家呆的时间短。往常都是吃了午饭才走，今天却是聊了没几句就要往外走，她和朋友约好了要一起去逛街的。
　　还以为自己到的早，原来朋友到的更早。她只好小跑几步，挥着手招呼：“催雪！”
　　朋友已经等在约好的商场门口，听到寻梅的喊声，瞬时放下了交叉在胸前的双臂，露了笑容迎上去。
　　“不急不急，我也是刚来。”
　　她们是多年好友。小时候开玩笑说长大后要一起结婚，还要住对门，没想到长大后算是圆了“一起结婚”的承诺，同年里结了婚。与寻梅不同的是，催雪在第二年就生了一对小儿女。
　　不愧是好朋友，催雪从来不在寻梅的面前说关于孩子的事，她知道结婚多年而未曾生育的女人，多少是有些怨念的。虽然寻梅的面上很坦然，但内心里一定是寂寥的。要不然她怎么很少会随着丈夫去婆婆家呢！怕是有些愧怍的吧！
　　寻梅倒是会常常提起催雪的两个孩子。她不吝啬对于孩子的宠溺，常常买了好吃的好玩的送给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小朋友。
　　那两个孩子很有趣。女孩子调皮，男孩子有些内向。今年就要上小学了，寻梅的包里便多了几本书或几支笔，托了催雪转送给两个孩子。催雪的表情里带着一丝怜悯：“又花钱！”
　　寻梅笑道：“派得上用场就不算是乱花钱。”
　　说是逛街，其实就是漫无目的的走。从这家店到那家店，手里并没有多了什么，眼睛倒是看了个饱。
　　眼看着要吃午饭了，两个人没有挤在排长队的人群中，而是随意在街上买了小麻花，红糖的、芝麻的、海苔的，一口一个不耽误聊天，也不耽误走路。因为催雪的两个孩子报了兴趣班，催雪还要去接送孩子。两个人一路就走到了地铁口。
　　寻梅不去挽留催雪多呆一会儿，而是“赶”她走：“知道你忙，我不多打扰你。你走吧，我一个人再转转。”催雪也不谦让，急着进了地铁口的电梯：“下次咱再聚。我先走了！”匆匆忙忙说了拜拜。
　　寻梅成了荒郊的一枝梅，无所适从的立在原地。
　　她很佩服催雪，若是换作她的话，一定会是乱糟糟的生活。
　　白天要上班，晚上照顾孩子，还有老公的日常起居，她准得疯掉，可是忙忙碌碌的催雪依然状态良好，看起来乐此不疲。
　　自己的妈妈是将催雪挂在嘴边的，总说如果寻梅能像催雪这样就好了，那样的家庭才算是圆满，甚至可以用完美来评价了。寻梅只是笑，并不接话。各有各的生活，谁也没有在对方的家里过日子，有些话不好说。
　　回家的路上，寻梅特地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野苋菜和鱼，又买了萝卜，准备回家熬“春汤”。没出嫁的时候，妈妈会做给她吃，现在她嫁了人，便由自己做给自己的小家庭。因为这汤不仅鲜美，而且还有家宅安宁的意味。
　　垂阳早就回了家，正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能是没有中意的节目，手里的遥控器遭了罪，像是上了发条一般不停地调换着频道。寻梅一露面，垂阳立马坐直了身体，像是小学生见了老师一般变得规规整整。他问了一句回来了？寻梅嗯了一声，声音小小的，也不知垂阳听没听得见。
　　垂阳也买了野苋菜和鱼，并且已经洗涮干净。嫩绿的苋菜细细棵，约有巴掌那么长，鱼已经切了片，整齐的码在盘子里。寻梅看着手里的菜愣了几秒钟，回到客厅里找垂阳，才发现客厅里已经没了人，电视关掉了，人去了书房正襟危坐。
　　“咱俩的菜买重了。”
　　幸亏家里只有两个人，要不这没头没尾没有称呼的语句，谁能知道是跟谁说呢！
　　寻梅和垂阳对彼此没有亲昵的称呼，连声“哎”都没有，更别提名字了。但对外还是有称呼的，而且还是正式的，“我先生”“我太太”，让人听了既想笑又不觉萌生一种难以名状的敬意。
　　垂阳眼前摊开了一本书，他没有抬头去看寻梅，自顾言道：“晚饭我来做。”
　　用甘淡微苦的野苋菜和白鲫鱼熬汤，味道鲜美。
　　这香味从厨房的窗缝里飘出来，像是飘扬的丝带，有的扶摇而上，有的下垂飘散。步月在家里吸了吸鼻子，冲着厨房里的妈妈喊：“妈，有人家里做了和咱一样的菜。”
　　厨房里的妈妈忙得不亦乐乎，压根没有听见女儿的喊话。
　　步月来到厨房门口，又说了一遍：“妈，你闻闻，有人和咱家做一样的菜。”妈妈也吸了吸鼻子：“这不就是咱家的！”步月笑道：“嗯，还是咱家的好闻，谁也比不了。”
　　切成寸段的野苋菜焯水沥干，洗净的鱼头用料酒泡过片刻，豆腐切块，姜片炸出香味。小火慢炖，撒入精盐，淋入香油。香味浓郁的苋菜鱼汤端上了桌，白绿互衬，色香味俱全。
　　垂阳的厨艺还不错，寻梅说了两个字“好吃”。
　　安静的吃完了晚餐，寻梅去刷碗。两个人的分工很明确，一人做饭，另一人负责善后。垂阳到客厅看新闻，寻梅收拾了厨房那一套，便一头扎进了书房，躺在那里的小床上，刷刷手机或是读读书。有时寻梅看电视剧，垂阳就到书房里看电脑。二人互不相扰。
　　寻梅和垂阳很少交流，对话也是寥寥几句，即便有事商量，各自预先在心里列出一二三四，然后逐条告知对方，既不争执也不附和，说完了就散了。反正等到事情发生的时候，总有解决的办法，现在只是陈述各自观点。
　　催雪不爱去寻梅家里，说她家里像个冰窖。
　　寻梅笑说那是因为催雪家里有孩子的缘故，如果只有催雪和她老公，家里肯定也不热闹。但寻梅很快就打了自己的脸，有次去催雪家做客，两个孩子都不在家，只有催雪的丈夫在家里，依然是热热闹闹的。催雪的丈夫一会儿要催雪找衣服一会儿看电脑买东西，再不就是要出去买水果，回来就嚷嚷着催雪快来看他捡漏买的两条观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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