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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Scavenger
“什么意思?”
她不喜欢他这样冷酷的表情。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个整日把轻浮的玩笑话挂在嘴边的库罗斯,才是真正的库罗斯。
但他粉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这是他留给你最后的机会了,最初的,也是最后的机会。”库罗斯走近她,与她擦肩而过,又继续向前,走到那面墙壁前,才停下了脚步,“隔着一道墙而已,他没有给你施加直接的压力,这才是那个男人最恐怖的地方——他在试图让你认为‘是自己做出了杀我的决定’。而你无论犹豫多久,最后都不得不动手。所以我才讨厌蓝染这套阴谋家的做派。”
里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脱口而出她害怕听到答案的疑问:“你放弃了吗,库罗斯。”
“放弃?”
他挑了挑眉。
“放弃活下去。”她说。
“不,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库罗斯的脸上又覆盖了笑容,“我没有向那个男人效忠的义务,我无法认定他是我的王,单凭这一点他就已经可以随时处决我了,之所以留在虚夜宫直到现在无非是因为他拥有足以威慑我的能力。但是,如果利用我可以让你进化的话,他也不会在乎牺牲一枚小小的棋子。”
“我认为,您的价值在我之上。”她坚持道。
“那八成是你的误判吧。”库罗斯隐去笑意,以告诫的意味加快了语速,“我们孰强孰弱,是生是死,对于他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因为他单凭自己一人的力量就已经足够强了。里尤,在他眼中,我们不过是玩物,是有利用价值时加以控制、无利用价值后便随时弃之如履的杂兵。你也多少感觉到了吧,那个男人,并不是为了野心在谋划什么,只是单纯地,太过强大——强大到不做点什么就无法认同自己的存在的地步而已。”
她望着他的神情开始变化。
对她而言,投奔蓝染本来就是变强的途径,所以她不应当犹豫。
这人类一般落后的感情,早就应该尽数抛弃了。
而且,她也确实别无选择。蓝染的绝对君权在虚夜宫是维系他们的唯一的纽带。
如果因为同情库罗斯而公然反抗他,库罗斯也一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再者,蓝染下达命令的理由她猜不到,也不想知道,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如果猜到了,也许她就会用脑子判断正误利弊,也许就会动摇,也许就会自寻死路。那是她目前还不想触及的底线。
除了服从,别无他法。虚伪的温暖,还不如真实的冷漠。
她一直……是这样坚信着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里尤闭上眼,将右手扶上刀柄,“如你所说,逃避是无用之争。”
库罗斯轻佻地转了转脖子,似乎很留恋他的脑袋呆在脖子上的最后几分钟。然后,他对她点了点头。
“早点结束吧,里尤。”
“……”
里尤还维持着握刀的姿势。她以为库罗斯会反抗,就算不那么决绝,起码两个人能够战斗一番,也许,在她心里还抱有一丝这样的期待,那就是库罗斯成为胜者,走出这道门,向蓝染高声宣读他的捷报,那时蓝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可是,眼下的库罗斯没有任何反击或防御的意思,他什么也没做,就静静地等着她出手而已。
这样叫她怎么下得去手?
虚之间的战斗,也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全力应战,这样的自杀行为算什么?
“怎么,你也像我一样,拥有一颗人类的心了吗?”库罗斯咯咯笑着捂住自己的肚子,仿佛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明明没有心的破面,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很愚蠢?”
“库罗斯。”她皱了皱眉。
“记得今天我在你踏出寝宫正门的时候曾经犹豫过吗。那时我就想,啊,如果把你这样放走的话,或许你就再也回不去我的寝宫了。”库罗斯见她迟迟不动,才无奈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冲她亮了亮刀刃的反光,边晃边说,“没想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回不去了。真可惜,会后悔、会心痛、会绝望,我原以为那都是人类才会有的感情。不过,有机会向你吐露肺腑之言,可真是幸事一桩——”
他说罢,举刀冲来,便是一击。
“请等等!库罗斯大人!”
她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卫的动作。
库罗斯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刀尖,刺进自己的腹部,刀尖穿过他的身体,从他的背后露出。
她想做点什么,却来不及。
“库罗斯——!!!”
“我说过的吧。我不想让你为难。”他断绝了自己在自动保护伤口的灵压,让那一刀变得足够致命,“对虚来说,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非有一个人要吃掉我,我倒希望那个人是你……”
简直就像是在回答她心中所想的”不可理喻”一样。
她并不觉得悲伤。只是,看着同为破面的同胞选择一条这样的末路,感到有点惨淡。
想着,她用未握刀的手环上他的脖颈,将他的身体压得更近一点。
库罗斯虽然受了重伤,却不至于立刻死去,她必须做点什么。
用武士道作比喻的话……是啊,就是“介错”吧。
她是唯一能让他尽快免除这份痛苦的人。
“再见,库罗斯。”
她的牙向下合拢,咬破了他的血管。温热的液体沿着她的下巴往下滑落,滴进她敞开的衣领,沾湿了她的□□。食肉者,皆以血沫腥气为佳肴,以骨肉窜染为乐音,而并不以之为罪恶。
吃人是件很容易的事,吞噬同类亦然,虚原本就是这样的生物。
最后一日的训练的终结,竟然是她将他的灵魂整个咽下。
她始终僵硬着脸,未曾允许自己露出冷漠以外的任何表情。
她感到吃下一具破面的灵体比吞掉巨型虚还要困难很多倍,浓烈的味道还残留在嘴里,但是,不知为何,她被极度的抵触所包裹。她伸手握住最后的一片虚空,除了手心的血迹,她再也找不到任何他曾经存在的痕迹。
就如同是燃尽的柴木一般,化为灰烬,消失在漫天的白砂之中了。
。。。。。。。。。。。。。
新制的服装十分合身,布料比之从属官时期还要高级一倍有余,柔软而轻盈,温顺地贴紧在肌肤表面。手套上的冰凉触感令她有些意外,不是布,也不是皮革,更像是某种未知材料组成的物质。
蓝染来到这里之后,虚圈变得和从前彻底不同了。
好不容易得到罕见的闲暇,她站在宫殿的窗前,仰望着窗外的明月。
突然,身后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是帕布罗,他怒气冲冲地飞奔而来,恐怖而狰狞的表情看上去十分骇人,双眼血丝密布,简直像要撑破他的眼皮一样向外膨胀着。
“这是怎么回事?!喂!里尤!”
“帕布罗。”
她没有在意他抓住的她的衣领,她的身高和帕布罗非常接近,就算是他揪的再紧也没法对他造成威胁,于是她礼貌性地呼唤了他的名字。
“你竟敢……杀了第五十刃的库罗斯大人?!蓝染大人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帕布罗暴躁的嗓音与其往日温和体贴的形象相去甚远。
也难怪。死去的是他最敬爱的长官。变成这副模样她非常能够理解。
“是他的命令,帕布罗。”里尤轻声提醒他,“我们除了服从,没有第二个选择。”
她的头发被剪成了整齐的齐耳短发,这使得她的形象更加锋利而果决。
帕布罗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话中所指,手上青筋暴起,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蓝染那个死有余辜的混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用尽浑身的力气吼叫着,喉咙内都产生了血丝,可是不论吼得多么大声,他都无法从悲怆中寻得哪怕一点点的解脱,只觉得,这样的痛苦没有尽头,而无尽的憎恨也得不到释放。
他用拳头使劲锤上了地面,砸开了碎石,脸两侧的肌肉都因过度张开而酸涩,泪水伴随愤怒与他化为一体,他正在怒火中烧,他恨不得立刻去杀了罪魁祸首,将他千刀万剐,然后割下他的头,扯出他的内脏,把他的尸体撒到外面喂狗,来为他犯下的罪过付出代价。
“不要冲动,帕布罗!”里尤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别用你的脏手拦我!”帕布罗甩开了她的手,趔趄着后退了几步,恶狠狠地盯着她,“你也是同罪!”
“库罗斯将你托付给了我,这是我的职责。”里尤说了个小谎,但她面不改色的技术已经足够使帕布罗信以为真,因为她总是不喜欢开玩笑,“新的第五十刃将由诺伊特拉接任,你只能和我一起离开库罗斯的寝宫。”
“我不要!不管你有多少用来辩解的原因,我都不可能原谅你的罪行!!”
帕布罗沉浸在悲痛之中无法自拔。
里尤叹了口气。
“虚是靠吞噬同类而进化的。”她最后一次劝说道,“你应该已经习惯了,帕布罗。不要露出像人类一样的表情。”
像人类一样的话……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就像他一样。
帕布罗攥紧了拳头,猛地向她扑来:“你有什么立场说那种话?!库罗斯大人那么喜欢你!那么……你这忘恩负义的渣滓!”
在他的拳头抵达她的脸颊的前一刻,有人从门外走进来,飞快地拦下了攻击中的帕布罗。
至始至终,里尤只是淡漠地看着这一切,并未挪动分毫。
拦住帕布罗的人将他摁倒在地,另外尾随于他身后的两人则有条不紊地单膝跪在里尤面前。
“——里尤大人。抱歉让您受惊了。”
他们都穿着虚夜宫的制服,但不是十刃或他们的从属官,这群破面只是普通的虚夜宫成员。
“来得正好,让他安静点。”里尤不慌不忙地坐回她的圆形座椅上,命令道。
“是。”
其中一人麻利地捂住了帕布罗的嘴,他哼哼着没办法出声,只能用恨之入骨的眼神直勾勾地剜着她。
“从今往后我里尤·拉里克斯将是蓝染大人的直属部下,不再经由十刃统率。帕布罗,你会成为辅佐我的副官和我同住。他们是你可以支配的士兵。”她双手交握,冷下口吻道,“差不多该长大了吧,一味的撒娇是没有用的。进了这虚夜宫,你就永远只能效忠蓝染大人了,在他同意让你死之前,你必须好好活着。”
许是力道松了点,帕布罗又挣开了捂住他的嘴的手,破口大骂起来:
“里尤你这个大混蛋!狼心狗肺的白痴!你根本不懂——”
“再见,帕布罗。”
里尤站起身来,转了个方向从大门离开了。她并不想继续观看帕布罗痛心疾首却无能为力的表情,就算她一时心软觉得庇护他,那也不过是因为她欠了库罗斯的人情。
里尤·拉里克斯。
她在心中默默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还不错,很顺口,她喜欢这个新名字。
——继承你的姓氏,将是我对你唯一且最后的缅怀。库罗斯·拉里克斯。
——我将带着你的荣誉,一同步入你所期望的末路。
她停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那是通往曾经的库罗斯的寝宫的方向的路,她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什么,选择了另一条路,向前走去。
她没有回头。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她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心情还有点莫名的抽痛,但在第二步落地之后,心底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笑容。一步,一步,把平实的大地与脚底充分接触时,她仿佛觉得,空虚二字的真正含义,早已传达到她的灵魂深处。
没有人知道虚圈那虚无的天空下的秘密。也许那就是所谓的“孤独”,因为她再也没有害怕孤独的必要。在她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与她血肉相连。
她环视四周——充满着无尽空漠的虚夜宫空旷的白色墙壁。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了一个温凉的东西,那是她自己胸中的悲伤。
她想抬头看一眼虚夜宫的天,却只看见冰冷的石质天穹。渐渐地,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被这片天穹的空漠掩盖了。
一切都化作了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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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标题翻译:食腐动物。推荐应景的歌《逃走剧》,歌手キタニタツ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