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现在，让我们把视线稍微岔开。

　　青上居酒屋隔着一条河的街巷尽头，是当地小孩子们最喜欢聚集的场所，唤作“柳町”，因有一棵无人知晓年龄的大柳树而得名。

　　说是柳町，其实不过百余尺长宽，大抵是孩子都爱给秘密基地起个波澜壮阔的名字，才有了这么夸张的叫法。

　　此地也并无像样的房子，唯有一座少年帮胡乱搭起的木棚，里面住着一群柳町最有实力的”町长老”，其中的重要元首，叫桧佐木修兵。

　　修兵原本住在离静灵廷更远的地方，只是自从幼年被一位死神救过性命以后，就下了决心要朝真央灵术院努力，为了就近参加考试、才搬来了润林安。

　　初来乍到时，修兵以及他的两个同伴寄住在水店老板处做工，由此卷入柳町少年帮派的乱斗，一展身手，方被柳町众人高喊着“修兵大人”给抬进了柳町唯一的木屋里。

　　此后不管多少次，修兵想要告辞，都会被小弟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他留下来，无奈之下，才勉强答应住在这里，只是他不管任何帮派内斗的事，每天只自己锻炼身体，然后用省下的住宿费买书回来学习识字。

　　“老大是柳町最有才学的人！今天他还在读一本很高深的书呢！”

　　他常常成为大家的话题中心。

　　“高深？恐怕你连那本书叫什么都不知道罢！”

　　“那、那又怎样，反正很厉害。”

　　“这算什么啊！”

　　“你要是不服，去找老大求证不就好了？看看你们谁做算术更快？”

　　“考灵术院又不需要算数，学这个干嘛？”

　　“当然有用！可以数自己打倒过多少对手啊！”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附近常常发生，修兵却始终置之不理，只是一天一天地，力量越发强大起来。

　　终于到了临近开春的季节，修兵想着，是不是应该去灵术院试一试身手了。

　　但是直到这天为止，我们故事的主人公都和一街之隔的修兵，尚无任何交集。

　　。。。。。。。。。

　　“诶？！今年就要去考试吗？”

　　青上居酒屋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在特别席上，海晴一边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食物一边问，桌上小巧的碟子根本搁不下她一口的量，所以已经堆得高高的快要盖过她的头了。

　　乔对她的好胃口已经习以为常，依旧保持笑容：“对。虽然我知道现在有点勉强，不过去了解了解其他人的水平总不是坏事。”

　　“你倒是想得很开。”海晴咽下嘴里的丸子，抬起半边眉毛，“在那种高手如云的地方，要是被打击得再也不想去第二次的话怎么办。”

　　“不会的啦。”

　　“你该不会是在小瞧心理阴影这种东西吧？”海晴正色道，“我小时候被毛毛虫恶心到过，到现在最害怕的东西就是虫子，就是那种软绵绵黏糊糊毛茸茸的虫子，看到就要起鸡皮疙瘩！”

　　“是吗？”乔用指尖在杯子上画着圆圈，有些心不在焉，“那看来我只能先一个人去了。”

　　“别说得好像我故意丢下你一样嘛……”海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放弃似的挪开视线，说，“要不你先去探探路，我明年再说？”

　　对方却是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没关系，我还怕你去了抢我名额呢。”

　　她总是很要强，尽管实力一般，却不愿意依赖他人。海晴认为，这是久南乔的优点，也是她最大的缺点。

　　这样的人，迟早有天会因此碰壁，但又拥有无限坚韧的生命力，让她一直一直碰壁。

　　算起来，乔在空鹤处接受训练已经大半年了。体术方面才刚入门，耐力也远远不够，好在灵力控制和理论知识她有点信心，综上所述，她跑去灵术院试水也不是突然的决定。

　　季子也支持她早点去强者的世界看看他们的战斗方法，就像海燕一样，坚持“追逐就是力量”的原则。

　　日历渐渐地薄了下去。于是三月的第一天，终于到了真央灵术院招生测试的日子。

　　“便当呢？”小奏还在不放心地叮咛这叮咛那。

　　“带好啦，看。”乔拍了拍背上的包袱，笑道。

　　“嗯……季子小姐的招牌护身符呢？”小奏又想到了什么，提高音量问。

　　“啊，你是说那个树叶形状的发夹吗？”

　　“当然。”

　　“一直带在身上呢。”乔从衣襟里掏出那枚晶莹剔透的翡翠，过了一会儿，她干脆把它别在发间，“这样就不会弄丢了。”

　　她很喜欢这枚发夹，质地上佳，不是什么便宜货，而且很衬自己的肤色，最重要的是，这是季子给自己的宝贝，可不敢一不小心就送给了小偷。

　　小奏再次来来回回检查了一道是不是忘记带了什么东西，才鼓励似的重重拍在乔的肩上：“哟，那就祝你武运昌隆！”

　　“承你吉言！”

　　两人一本正经地说着玩笑话，然后小奏目送这个比自己年幼一些的少女离开青上居酒屋，往不远处静灵廷的方向出发了。待她走远之后，小奏才收起脸上的笑容，有些落寞地低下头。

　　乔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切。

　　今天对流魂街来说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因为来自各个地区的精英少年少女们都会来参加真央灵术院的选拔。

　　每年最终能考上的人不足百名，但这并不能阻挡他们来此一试的热情，毕竟，如果运气好的话，进了那静灵廷可就不是出人头地这么简单的事了，他们不仅在流魂街的住民之中会声名远扬，还能迈向全新的世界。

　　“静灵廷……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果然和远望不太一样，有种说不出来的宏伟感……”

　　她抬起头，目光正好投向忏罪宫的方向，纯白的梭形建筑与流魂街的所有房屋相比都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产物。由于尚是清晨，淡淡的雾气笼罩着静灵廷上空，平添了几分仙境的韵味。

　　于是她不禁感叹：“真漂亮。”

　　“喂，你是来考试的吗？”旁边一位拿着银色长枪的守卫注意到了她，皱眉呵斥道，“不要在这里停留，快进去吧，待会人多起来就会堵得乱七八糟了！”

　　“是，对不起！”

　　她急忙道了歉，也不敢多打量周围的环境，只疾步走向真央灵术院主楼的大殿，唯一的印象就是地上巨大的广场砖被擦得铮亮铮亮，像镜子一样反射出强烈的阳光。

　　来得早了些，她坐在休息室里等待考试官的到来，四周都是应考的考生，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让她觉得有点烦闷，因为在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的灵压都远高于她。

　　“我这是进了学霸窝了吧，哈哈……”她干笑着安慰自己。

　　突然，“唰”地一声，人们都站起身向前移动，她也便跟着一起走进早已布置好的考场。每隔一段距离都站着一名工作人员，秩序井然得过分，在流魂街里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

　　接下来的第一项笔试不算困难，一些关于死神的常识和道德论述，写起来很顺手。

　　“时间到，请将试卷放在桌面上，然后去隔壁的房间测试灵力！”

　　考官大声宣布道。乔于是放下了笔，绷紧着脸跟在人群后面一步一步离开这个房间。在此过程中她抬头看了看周边的人，但是他们好像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她。

　　“进入死神统学院的话，你们的将来就会彻底改变，这是你们的荣誉和骄傲，所以即使本次测试落榜，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继续朝着这个目标向前迈进！”

　　这是室外训练场里的灵力考官说的话。

　　乔隐隐约约有种他在预言自己的未来的预感，就这样怀揣着满满的不安，往冰凉的手里哈热气来缓解紧张情绪。

　　“第1号！”

　　“是！”

　　有人被叫到了序号，便很快地走上前去，把手放在一个水晶球一样的器械上，这机器随着他灵力的注入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光芒，直到最亮时，考官轻轻点头，那考生才收回了灵力，向他鞠躬后回到了原地。

　　“原来就是这样测试的啊……”

　　乔听到旁边有个黑色短发的男生在自言自语，他身上的衣服还算整洁，所以应该不是很差的地区来的考生。

　　不过很快，乔的注意力就被转移走了。

　　“第2号！”

　　“是！”

　　如此不断向后推进，等到她的第27号时，她的兴奋状态正好达到顶点，心脏跳得厉害。旁边那男生好像正好排在她后面一位，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进一步增强了她的紧张感。

　　“把手放上来。”考官看也没看她一眼地说。

　　“是。”她强迫自己面带微笑地将手伸向那个玻璃球，一股暖流从球体内部溢出，从皮肤与其解除的地方流进了她的手臂里，然后随着她的灵力一起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嗯，下去吧。”然后考官又是看都没看她一眼地把她赶走了。

　　这速度实在太快，她好像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很遗憾，这光芒比起刚才测试的那些孩子来说，只能算是中等偏下的级别。

　　尽管心里早做好了认输的准备，但是这玻璃球死活亮不起来的时候，她还是感觉有点发自内心的悲凉。毕竟经过了这么久的努力，灵力也确实比起初强上不少，可是就这样简单地逊色于其他人，不论怎么说她都会不甘心。

　　更何况，她也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差别在哪。

　　就像是天赋决定的一样。有一瞬间，她忍不住这样想。

　　“唉。”

　　一边叹气一边往回走，找不到突破口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然后一不小心就站在真央灵术院的校门口发起呆来。

　　人总有一种情景下不愿意回家，对于她来说现在就算这样一个阶段。于是她蹲在校门口慢悠悠地开始数地上的白色地砖。

　　“……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她警觉地回头，发现是刚刚排在自己后面的刺猬头男生，此刻他正憨厚地笑着，乔这才注意到自己正在做一件很诡异的事，连忙直起身：“啊，我？没做什么，只是有点无聊，哈哈，哈哈哈……”

　　“是么？”他一脸黑线地回答。

　　乔拼命点头。

　　“算了，也没关系。”他很快地放弃了这个话题，改说另外一个让她再度心跳加快的话题，“我刚刚去看了分数喔，真可惜啊，你差一点就能上及格线了。”

　　“啊，及格线？”她反射性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才感激地笑着对他点点头，“谢谢你，刚才我都忘记看一下结果就跑出来了……那你呢？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有没有考上？”

　　乔说的是大实话，因为这个家伙浑身都有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严肃感，在年轻一辈里算是相当罕见的，而且看起来力气很大。

　　他突然就进入垂头丧气的状态：“不，其实我和你是同一个分数段。”

　　“是吗，呃，抱歉……”

　　“没事，反正今年落榜的人肯定和往年一样多，大不了明年再来一次。”出乎乔的意料，这个少年好像还蛮积极的，马上就换上了正常的表情，说。

　　乔便配合地握着拳：“这样啊……嗯，我明年也一定会再来的，希望能有个好结果。不不不，是一定会成功的！”

　　“你家在润林安吗？”他倒是眼尖。

　　“是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青上居酒屋？我家就在那里，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常来坐坐。小孩子的话不可以喝酒，不过有其他好吃的料理务必尝试一二！”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搞推销的。

　　“青上？那还真是有名啊。”他感叹道。犹豫了短暂的片刻，他友好地伸出手来，“我叫桧佐木修兵，住在离你那里不远的地方，大家管那儿叫柳町。也许有点失礼……要是以后需要战斗对象的话，尽量可以来找我。”

　　“嗯，我叫久南乔，也欢迎你来找我切磋，不过我不太擅长白打，你可别嫌弃。”她握住他的手，眼睛里冒出细微的光来，从某个角度看上去，使她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凌厉，“修兵啊，真是个好名字，听上去就很强呢……”

　　“不，没有那回事。”

　　嘴上说着客套话，修兵却忽然记起了以前的事。

　　【“修兵是吧？名字听起来挺厉害的嘛！别哭了！”】

　　【“小鬼！你们快点回家去吧！趁太阳还没下山之前！听到没？！”】

　　那个男人的身上印着69的纹身，他不知道69有什么特别的涵义，但是在那天之后，他便在自己的脸上也学着那个男人做了个69的标记。

　　【“虎彦，牛次，看，这个帅吧？”】

　　【“就你那德行，还臭美。”】

　　修兵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他低头看着面前这个个子不高的朋友，顿时觉得她亲切了很多。

　　“我们要走吗，留在这里除了继续发呆好像也没什么可做的了。”他环顾了一圈，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道。

　　“啊，好。”乔奇怪于他毫无征兆的迈步，不过也很庆幸有人和自己有同样的遭遇，所以萌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机会难得，去我家暴饮暴食一顿吧。”

　　“咦，可以吗？现在还没到午饭时间，而且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去店长也会不开心的吧？”

　　“别客气，我家就吃的多。”

　　“那就……叨扰了。”

　　修兵一面赌咒着自己这么简单就动摇了的决心，一面期待着久违的美食，一面想着是不是应该抱紧这位小姐的大腿来蹭饭，一面对自己的来年应试充满了紧张。

　　要是明年还考不上，岂不是要在饭票面前出丑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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