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第二天，修兵郁闷地捂着自己的浅打，像七旬的老头子一样长吁短叹。

　　“心情真糟糕……”

　　海晴顺着他的话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两人正组队在十二番队建造的假虚练习场里进行模拟战，这是一班本学期新设的修业任务，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还有精力聊天的人实属少见。

　　“其实我心情也很糟糕。”海晴一脚踢开一只扑上来的虚，发泄自己的不满，“去！”

　　“志波你也会有心情糟糕的时候？”修兵觉得他的说法有点不恰当，但改嘴也太迟了，“不好意思。”

　　“这样的日子压抑得会把人逼疯，你不觉得吗。”

　　海晴一个瞬步飞上台阶，砍掉第二只虚。

　　“你是在指什么？”

　　“各种各样的事啦。前几天十三队的人又来找我了，好像很多地方都想提前邀请我去当席官，但也给我提了各种各样的要求，什么派系斗争之类的，麻烦得要死。明明我还没毕业呢！”她抱怨道。

　　她的手指与刀柄紧紧相连，那里是她的躁动唯一的出口。

　　据说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生的。还有些人，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变成战士。

　　——你是天才。

　　——你的才华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珍宝。

　　——所以你要做死神。

　　他们总是这么说。

　　可是死神的道路如果并没有出口的话，进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那天晚上，为季子的死而哀悼的不止是久南乔，海晴也同样感到苦闷。明明自己是“最强”的灵术院新生，遇到这种事，却还是只能白白看着外面的人送死。

　　灾祸的根源，是静灵廷未能及时响应虚入侵流魂街的预警信号。

　　可他们却集体失忆似的，当做无事发生。

　　灵术院里也不再提起那时的惨痛回忆。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

　　她志波海晴，今后要加入的就是这样一个拆东墙补西墙的组织？比起人的生命，更在意自己的面子？

　　“我想改变这里。”她觉得手里的刀刃分外沉重。

　　——不知为何，就是有那样一种直觉。我和他们不一样，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所以力量对我来说的意味，也和他们不一样。

　　“改变什么？”修兵一脸纳闷。

　　她已经有了答案：“我想改变静灵廷。我的斩魄刀啊，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一点指引……这条路将只有我一个人会踏上，以前不曾有过，以后也不会再有，所以告诉我，我究竟应该前往何处。”

　　她的眼睛里燃烧起致命的莹蓝色亮光。

　　这个问题，不会有人回答她。

　　除了她自己。

　　修兵忽然感到面前的空气都扭曲了。

　　是灵压。

　　狂热的灵压。饱含着愤怒、不甘和正义感的灵压。

　　灵压的主人就站在离自己不到三公尺的地方，眸子似有火焰在摇曳。

　　“等等，难道……”

　　“呐喊吧！麒麟丸！！！”

　　一道火焰从刀尖绽放开来，沿着刀刃“嗤拉”窜上她的指尖，霎时，整个刀身被巨大的灵压包围，如同熔炼的岩浆一般愈加滚烫炽热，在她的注视之下，刀尖逐渐增长，变成了正常人难以使用自如的长度。

　　他们会一起踏上改变静灵廷的道路。

　　对吧，麒麟丸？

　　“——嚯。”

　　她站稳脚下，挥了挥刀，只觉一股猛烈的力量缠绕于刀身，身体也随之发热。

　　有点难受，就像患了重感冒了一样。

　　“真的回应我了啊，这把破刀。”她眯起眼，耳朵里灌入的轰鸣叫她感到困倦，“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呢，嗯？想让我战斗吗？为了死神的荣耀？”

　　她已身处瞬间等同于永恒的混沌之中，所以在外人看来，她只是在发呆而已。

　　“不回答吗。”海晴挖了挖耳朵。

　　修兵早已目瞪口呆：“喂！志波！你这是……”

　　海晴回到现实中，扬起一只眼的眼皮，看了看他，说：“哦，如你所见，是斩魄刀。”

　　“斩魄刀的解放？！”修兵惊呆了。

　　怎么可能……

　　就算是难得一见的天才，这始解的速度也太过惊人了！她不过是个一回生！刚刚入学一年啊！

　　“我好像要先走一步了，桧佐木。”海晴收起刀，四周的温度一下子降回原来的样子，她伸了个懒腰，脚下的木屐嘎吱作响，“麒麟丸在叫我往前走。”

　　“麒麟丸？那是你的刀的名字？”修兵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抓住她。

　　“虽然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好像也没得选呢……”

　　她忽然停下来，转身，眼瞳里写满了坚毅。

　　“既然学会了始解，我大概就得提前毕业了。我先去护廷队，等着你们追上来。”

　　她语气轻松地说出了等同于“分道扬镳”的台词。

　　那之后很快。

　　静灵廷，十三番队辖区。队首室。

　　“啊，这下好像还真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呢，海燕。”

　　浮竹十四郎饶有兴趣地指着手里的《静灵廷通讯》，对房间另一侧正趴在桌子上写文件的海燕说道。

　　“队长！都叫你别出来乱跑了啦！”闻言，海燕放下笔，十分烦恼地望着自家队长，“快回雨乾堂休息！”

　　他严重觉得自己需要找个副队长助理来照看这个不安分的队长的身体。

　　“你家妹妹遗传了和你一样的天才基因哟，居然在入学的第一年就学会了始解！还从一年级直接跳到六年级，都上新闻咯。”浮竹用笑眯眯的样子说着一件很严肃的事，“怎么样，要不要我先给她预定个席位？”

　　海燕不以为然地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说海晴？那家伙只是个普通的笨蛋而已，无视就好。”

　　“现在大家可都传开了喔，百年一遇的天才，以后说不定会比你还要厉害。”浮竹倒是不依不饶地追着这个话题，“你的位置岌岌可危喔。”

　　一次性用这么多语气词，听得海燕都有点不习惯了。

　　“队长说这些是想把她要来十三番队？直说就好嘛。”茶杯里的烟雾有些晃眼，海燕闭上一只眼睛，问。

　　浮竹稍微去掉了一些笑意，强调自己不是在随便说说，而是在真心诚意地询问：

　　“如果是出色的人才的话，我确有此意。”

　　懂得自家队长求贤若渴的希望，海燕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无奈地说：“不过以她的性格，可能不会选择十三番队……我猜。”

　　“哦？”

　　浮竹眨眨眼，表示完全不相信。

　　“有什么问题么？”海燕举着茶杯的手都僵硬了，然而浮竹还在直勾勾地盯着他，这叫他很不自在。

　　“她是你妹妹呀！难道不会想和你在一个队里吗？”

　　海燕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只是在流魂街捡来的义妹。那个白痴，除了捣蛋啥也不会。”

　　“别这么说嘛……”浮竹的额头上冒出一滴汗珠，“她很厉害的哦。”

　　对话进行到此处，海燕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手中的茶杯飘散的雾气越升越高，当浮竹以为他想要换个话题的时候，他却继续开口了。

　　“不骗你，队长，她肯进灵术院就是奇迹了，要说入队的话，估计也只有……”

　　只有十一番队那种自由的地方能呆的下去吧。海燕想。

　　“别在意，尽量尊重她的意愿吧，能自由地活着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啊，对吧，海燕。”浮竹又挂上招牌式微笑，好像并不在意之前的对话。

　　“队长，你这话说得有点渗人。”

　　“哈哈哈。”

　　“干笑的时候也是。”

　　“别这么说嘛。”

　　“比起这些，先给我回雨乾堂休息去！队长！”

　　海燕放下茶杯，抓住浮竹的肩让他站起来。冬天就要到了，万一着凉让病情恶化可就不得了了——话虽如此，即使有一天浮竹不在了，一直掌管着十三番队所有事务的海燕仍然能够保持队里的正常运作。他具备这样的素质，浮竹正是看中了他的这一点，也会力排万难推举他做自己的副队长的。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这位浮竹为体弱多病的自己亲自选择的继承人，会比自己先一步死在战场上。

　　这些关于未来的事情且按下不表。

　　于是，时间的轮盘继续转动。

　　志波海晴跳级的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比起事不关己吵吵就散的大多数人，最为惊讶的莫过于默默追逐着她的背影的久南乔了。

　　她对灵术院其他所有人的在意程度加在一起，还比不过海晴一个人在她心中占据的分量。

　　所以，在得知海晴学会始解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亲自去找本人验证。

　　乔匆忙穿过灵术院悠长的走廊，由于步履急促，好几次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同学。

　　“抱歉！”

　　好不容易在一班教室门口堵住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停下来喘了口气，却不知如何开口更为妥善。

　　“海晴……”

　　这时海晴元气满满地咧开嘴问好：“哦，久南，你听说啦，我要跳级去六年级的事。”

　　海晴好像猜到了她的潜台词。

　　“真要去？”

　　“算是吧，毕竟拿到了斩魄刀始解，留在一年级也很难取得什么进步了，川伊老师说六年级会教始解的掌握，让我去旁听。不过我去了也是给他们当老师，不晓得会不会给我付助教补贴哦？”海晴歪了歪脖子，说着玩笑话。

　　此时的空气喧闹如常，在乔耳中却寂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是吗。”

　　乔的语气有点失落，不，她不该这么想，这是件好事。

　　“暂时不能怎么见面了呢，你好好加油。”海晴拍拍她的肩，这一模仿大人的举动显得自己突然变成前辈的身份格外显眼。

　　“嗯。”

　　“我想帮你，不过想来想去，能帮到你的地方也还是很有限……倒不如，先替你找到你需要的答案来得实在。”海晴说。

　　乔莫名有点感动：“帮我？”

　　“做死神，消灭虚，维护正义，这其中的意义，还有强劲的极限在哪里，我本来是不在意的啦，但看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和这些东西撇不清关系了。”

　　海晴摊开双手，一脸无奈。

　　过了很久，乔才僵硬地吐槽道：“……真是自大。”

　　而且中二值爆表。

　　“那还用说，本大爷本来就很厉害。”对方好像完全不在意，反而很正经地自吹自擂起来。

　　这样一来，反而让她也鼓起了勇气。

　　乔抿了抿嘴，道：“其实我也有新的打算。”

　　“哦？”

　　“我要转向回道专门。”她迫使自己显得坚决一点，以切断自己的退路，“将来想在战场上亲手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海晴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回道？为什么？！”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没能挽回的季子的死，绯真不断垮下的身体，还有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人们。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寻找解决的方法。

　　“如果战斗不能救人的话，我想知道治疗能做的有多少。”她这样补充道，“固然，只靠救人是不可能停止纷争的，但那本来也就不是我的工作，更不是我的擅长之处。以我的战力，就算勉强挤进十三队，估计也只能去四番队之类的地方吧，哈哈哈。”

　　稍微有点悲观啊，这种说法。

　　“别这么妄自菲薄啊。”海晴表示不能理解，“虽然我很想阻止你……算了，如果你觉得学习回道有意义的话，那也无妨。因为你就是这种性子的人嘛。”

　　明明还不具备高屋建瓴的视野，无法背负太复杂的责任，却喜欢把憋屈藏在肚子里、想一些奇奇怪怪的、甚至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一不小心就会陷进莫名其妙的自我怀疑。这就是青春期的少女。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是独一无二的她。

　　海晴望了望窗外凋零的树梢。

　　“快要到冬天了呢。”

　　“嗯。”

　　呼吸之间，还能看到隐约的雾气，漂亮极了。

　　“不过，春天也要来了。”海晴这样说。

　　“嗯。”

　　乔点点头，和她一样望着窗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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