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大皇子没了
据说皇后回去就闹头疼脑热,嚷嚷着传太医。
这个据说是珍妃晚间倾情转述,彼时她正和吴兰落星两个人学怎么打叶子牌。
小白兔聪明得很,学一会就能上手了,一边码牌一边哼哼的笑,“这局终于轮到我坐庄家了。”
吴兰催她继续说。
小白兔想了想,打出一张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呀,皇上说皇后要是真病了,宫里的事就让徐贵妃暂时管着吧。”
“然后她就好了呀,不仅好了,还让太医去给徐贵妃看看身子,怕她累着。”
吴兰得到皇上透过小白兔表达的态度,很是满意,专心和他的心尖兔打牌。
由于白天给小白兔拉了一波仇恨,晚上她还屁颠屁颠跳过来送信,饶是吴兰这时候也颇有几分欺负老实兔的心虚,于是战场上卖力放水。
清点战果时输了两对镯子,四条项链,六支玉簪,八对步摇,十颗珍珠。
吴兰把记账小本本拿出来,中午才刚刚写上去的“太后血赚”四个字划掉。
还好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
赢得容光焕发的小仙女对着镜子试戴战利品,红宝石步摇在她耳边一晃一晃的,得出罪恶的结论,“白来的东西就是香欸。”
烛光下,珍妃白皙的耳垂散发莹润的光泽,吴兰用手指捏了捏,“你的耳垂后面,有颗红痣?”
珍妃毫无所觉,“皇上好像说过,是有的吧?”
吴兰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耳垂后,她那里,曾经也有一颗红痣。
--
皇后的宫规抄的出乎意料的完美,字迹工整,还没偷工减料。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个儿媳妇刀光剑影久了,吴兰拿到这份兢兢业业的作业时,居然有些受宠若惊。
皇后笑得格外心平气和,“母后是后宫之主,执掌后宫多年,母后所言,儿媳敬服。”
都不自称儿臣了,换了儿媳这个称呼。
吴兰被她甜腻腻的声音弄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总觉得她在憋大招。
然后第二天午后,吴兰在睡梦中惊醒,落星告诉她,大皇子死了。
--
吴兰没见过大皇子几回,印象中就是个不大点的小豆芽菜,总被奶娘抱在怀里,好像没见过他走路。
不过以后也见不到了就是。
据说周淑妃听见消息就昏死过去,醒来后抱着大皇子的尸首不肯松开,连皇帝靠近都被她咬了。
皇后见状,站在门口脚步都不动一下,用手捂着帕子,“周妹妹,你心里难过都知道,可也不能太失礼了,怎好伤了皇上?”
不过皇帝和周淑妃都没接她的话茬。
皇帝一贯愿意把烫手山芋丢给吴兰,这回也不例外。
吴兰赶到延庆殿看到人型山芋披头散发靠在床上时,就开始觉得棘手,相比之下,皇上倒衣冠楚楚,所谓的丧子之痛都浮在脸上,微一的一点狼狈就是手上血淋淋的牙印。
对比这对同样失去孩子的两个人,吴兰突然觉得滑稽。
皇帝看到吴兰,松了一口气,“淑妃还有劳母后看顾,儿子尚有朝政待处置。”
吴兰已经熟练掌握这个对话,“朝政繁忙,皇上注意身子,太监好生送出去。”
皇后赶在皇帝还没出门的时候开口,“陛下,太后为宫中皇嗣,如此用心,臣妾汗颜,宫中诸多事宜,臣妾想请太后代劳一二。”
吴兰扭头看皇后,皇后对吴兰友好的笑笑,表达自己想要让权出来的善意和真诚,这是出门撞鬼了?
讲真这么多年皇后弄死的孩子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按理说心理素质已经培养出来了啊,现在面对受害者家属,有必要心虚到反常的程度吗?
不对不对,吴兰对上皇后的笑脸,这位让权一定是有别的目的,只是吴兰还猜不透具体事宜,可惜此刻不能拿出小本本记上这个待办。
不过不管皇后主动分权背后是什么心思,吴兰都会给她一个大写的拒绝。
甚至此时此刻,特别想上前摇醒还在傻笑的皇后,你这样不成的集美,皇上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咱俩联手,不然珍妃的事干嘛非得借太后的幌子,就是要挑拨离间,这个小老头子坏得很呢。
你这样上赶着往太后身边凑,皇上肯定要给你一巴掌拍醒,有事请去找别人好的吧?
皇帝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皇后既然觉得汗颜,此时就去淑妃床边好好安慰她吧。”
或许是听到了皇帝喊自己,周淑妃抬起头,露出一嘴白亮亮的小米牙,吴兰听见皇后不动声色的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干笑道,“臣妾,臣妾一直将大皇子视如己出,现下也十分难过,就……”
皇帝没那个耐心听完,“那就回凤仪宫好好休息,不要再多话。”
等到人都走了以后,吴兰听到周淑妃嘴里哼哼呀呀的摇篮曲,声音太小了,这样的冷落下才能听清。
周淑妃抱着大皇子的尸体,就像他睡着了似的,慢慢的拍着,“太阳沉了,月亮出,小宝宝回家,找娘亲……”
吴兰听了半晌,干巴巴的打断她,“淑妃,大皇子得安葬,你得松开他。”
淑妃:“小宝宝睡醒,骑大马……”
吴兰:“你这样,他走得也不安生。”
淑妃:“小宝宝长大,拿起笔……”
吴兰:“你如此,于礼不合。”
淑妃:“小宝宝又睡着,梦里娘亲也在身边……”
吴兰:“……”
淑妃:“睡吧睡吧。”
吴兰不再说话,昏暗的屋子里,只有淑妃一遍又一遍的歌声。
“太后娘娘。”
是陈贵太妃,抱着个什么站在门口,“要不让臣妾试试。”
陈贵太妃是和吴兰姐姐敏诚太后一起入选的,她儿子勤王只比皇上小两个月,母子二人也是宫中的常青树了,先帝晚期,吴兰和太子的胆战心惊多是拜这对母子所赐。
奈何母子两人自皇帝登基以来,谨慎小心,全都称病不出门,皇上磨刀霍霍好长时间愣是找不到借口发作,憋得整个人在朝上格外阴阳怪气。
有句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吴兰敢说自己是这宫里最了解陈贵太妃的人,于是她点点头,“请。”
吴兰在廊下只能听到屋里影影绰绰的声音,分辨不清。
过了半晌,陈贵太妃开门,吴兰看见淑妃手里已经换了东西,“那是什么?”
陈贵太妃笑笑,“臣妾拿大皇子的旧衣服做的,絮了棉花,用碳烘过,又软又暖,就哄过了淑妃。”
“以前敏诚太后也给臣妾做过一个。”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臣妾就先回去了。”
吴兰吩咐人给陈贵太妃掌灯,“前路不好走,贵太妃小心。”
晚上吴兰躺在慈恩宫镶金嵌宝的大床上,梦见了她和陈贵太妃初见的场景。
那时陈贵太妃还是陈贵妃,姐姐死后,她代掌六宫多年,几乎人人都以为她会是下一任皇后。
可是自古皇帝多损才,先帝拿着这根胡萝卜在陈家眼前吊了好几年,哄着陈家儿郎不要命的上战场,连折三子,最后却迎了十四岁的吴兰入宫。
吴兰进宫前一直很担心,宫里那位根系深厚的陈贵妃会在第一次见面时拿刀捅死自己。
但她没有,她只是淡淡地笑,然后说,“娘娘和先皇后长得很像。”
又说,“先皇后是个极好极好的人。”她一连用了两个极好来形容。
吴兰自小就知道,他们姐妹像,爹说过,娘说过,哥哥说过,弟弟说过,他们说的时候,眼中带着期盼和希望。
他们希望吴兰能像吴芝一样,延续吴家皇后母族的荣耀,并为此十分努力地督促吴兰努力。
吴兰对这份希望,厌恶得反胃。
唯独陈贵妃,说起这话时,眼中是怜悯和温柔。
于吴兰而言,对陈贵妃“女人,我承认你吸引到我了”的感受,就是自那一刻而起的。
宫中时光走得慢,再后来,陈贵妃知道吴兰喜欢桂花糖,她会吩咐人在桂花盛开的时节摘下开得最好的,然后亲自酿成糖送给吴兰。
吴兰知道陈贵妃喜欢蟹肉小笼包,也会叫人把金秋最好的一笼蟹只留给她。
吴兰想,要是她姐姐还活着,大概也就是这样的。
直到半年多以后,太子和勤王一起去江南赈灾,爆出贪墨,致使流民暴乱,天灾人祸,愈演愈烈。
先帝震怒,彻查之下,证据确凿,区别只在太子勤王到底谁是主使。
先帝分别召见了吴兰和陈贵妃。
吴兰想,太子不能被废,只要有一天太子登基,自然会补偿勤王,何必计较眼前得失,过了这一关再说,于是她说,“勤王主使。”
陈贵妃后来告诉吴兰,她当时想,太子轻易不会被废,况且这事本就是冲着太子来的,勤王是无妄之灾,于是她说,“太子主使。”
彼此的答案被先帝悄无声息的送进对方宫里,还是那句话,自古皇帝多损才。
没多久从江南传来消息,诸多种种皆是地方贪官所为,太子和勤王发现之后,立即揪出罪魁祸首,整治赈灾之事,效果颇好,乃是有功之人。
吴兰瞬间就悟了。
她进宫,是为制约陈贵妃,平衡朝局,可是她没有发挥应尽的作用,所以先帝只好略施小计,留下第一道划痕。
而有了裂缝后,剩下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陈贵妃经历过帝王的反复无常,不敢赌太子上位后是否会善待他们母子,吴兰失去过陈贵妃的信任,不敢赌陈贵妃和勤王是否还别无二心。
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裂痕终于无法修补,彼此逐渐沦为先帝手中的工具,走向分崩离析后又上演着你死我活的戏码。
一直到先帝去世,戏却无法结束。
吴兰从梦中醒来。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