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乐师讹我钱

作者:长河落日流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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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辞师】


      “殿下看得起我,阿梅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梅品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太子生辰,师父推举他来弹琴,他便弹,弹好了,固了乐师府的名声,弹坏了,也不过多遭几记白眼,大不了,他今后更加刻苦钻研罢了。

      责任再重大,大不开要顾及师门。

      弹琴嘛,一曲终了,几分钟的事,多奏几首,算一整天,一眨眼也就过去了,谁曾想,竟被这小太子给缠上了。

      梅品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嘴。

      他方才,竟然答应了教小太子弹琴。

      他怎么敢的!

      “好!就这么定了!”太子爽朗地回道,心情很好,那双他刚夸赞过的手掌,牵起他的左手,捏了捏。

      太子说了声“等我”后,再次拉开门,回到了主室。

      她明明是为了安他的心,才说的这句话,非但没让他安心,却将他的心搅和的稀巴烂,成了一锅没头没脑的浆糊糊。

      他要跟着太子走吗?要教琴,肯定不能让太子像一般学徒一样天天往乐师府跑,必然是他亲自进宫去。

      那进宫后呢,师父该怎么办?

      师父只有他一个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一直身体不好,一到刮风下雨,就容易风寒。

      没了他平日里端茶倒水、煎药送汤,师父能身体无虞吗?

      但如果推辞不去,他大概会收获太子的一张冷脸,然后,这辈子都不能再去这个天底下最大的试炼场进修了吧。

      一辈子啊,短仅一瞬,长却一生,少了皇宫这根跳板,这架天梯,他真的甘心么?

      但还没等他多想,太子回来了。

      太子满面春风,欣喜若狂全写在脸上,眉稍儿和眼尾都肆意地扬起,朝他走来,梅品崖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真的要远行了。

      梅品崖感觉到太子的手揽过自己的臂肘,紧紧的一收,一呼一吸之间都带着雀跃。

      隔门没关,萱华娘娘谈完了话,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梅品崖横起手臂要同她行礼,被桎梏住他的太子限制住了。

      “母妃!”太子喊道,拉起梅品崖的手,朗声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宫呐!我要和阿梅一起做马车!”

      萱华娘娘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又分出一眼扫了扫梅品崖。

      “吵着来的也是你,吵着走的也是你,殿下你可真会折腾母妃啊。”萱华娘娘平淡地道,太子乐呵呵地听着,梅品崖却沉沉地垂着脑袋。

      那目光没什么情绪,却阴森可怖,像一块晶莹剔透的寒冰,扫得梅品崖后背汗毛直竖。

      这太子!简直是拿我的命来找乐子!

      -

      太子的生日过的没有他想的那么奢侈豪华,他们进了星月斋,就再也没去过别处,顶多是在附近转了转,留下了几串没什么特色的脚印,和普通的市井人家没什么两样。

      更多时候,太子是依靠窗台坐着,目光留恋在楼下熙熙攘攘的集市。

      窗户大敞,她支着脑袋,期间有不计其数的下人小厮屁颠屁颠地出现,他们抱着一堆物什儿跑过来,一件一件地摆在太子手肘下的桌案上。

      梅品崖看过去。

      没什么稀奇的东西。

      各种因为天气热而黏糊糊的冰糖葫芦,油滋滋的驴肉烙饼,田里的秧苗编成的蚂蚱蝴蝶,呆若木鸡的木偶小人,鼓鼓囊囊的糖人,做工拙劣的簪子头花,诸如此类。

      净是他平日里看见了,多看一眼都嫌累,且万万不可能买回家的东西。

      小太子却喜欢的打紧,每一个都捧起来仔仔细细地端详,恨不得用一双眼睛,看清它们的内部构造,然后原地复刻一个。

      她还时不时递过来一个给他,说送给他玩儿,都被梅品崖好言相劝,拒绝了。

      没有五次,太子大概知道了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便没再问他了。

      看着太子这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物,竟然会对集市里的一个三文钱、灰扑扑的小破烂,感到如此稀奇。

      梅品崖的心里遽然涌现出一股没来由的快/感,一种看下雪一样的快/感。

      但,很快,这种恶念头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一个自打出生就滚落泥坑沼泽中的人,有什么底气去揶揄一片从天际飘落而下的雪花呢?就算这片雪花不知泥土脏地飘了下来,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雪花能轻轻松松地挥手告别泥土,重新回到天上去,那他呢?门都没有呢。

      -

      吃过了中饭,准备收拾车辇,驱车回宫了。

      梅品崖只带了一架古琴,余下的什么都没带,虽然说他也没什么别的东西,但他还是想回乐师府,见师父一面。

      太子同意了,她要和他一起回府。

      萱华娘娘叫来十个护卫,三个车夫,驱车护送带他们去乐师府。

      府里静悄悄的,不知道师父是否睡下了,只有院子里一簇一簇粉霞薄霭一样的梅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太子挑起一枝,凑在鼻底嗅嗅,十分赞许地摸了摸梅花的娇瓣,像抚摸了一只温顺的小动物。

      车夫十二很是好奇也凑头闻了闻,结果用力过猛,把一片松动的花瓣吸溜进了鼻子,瞬间,脸都白了,一个惊天大喷嚏就要原地发射,被太子眼疾手快摁住了。

      太子扯出自己的手帕捂住了十二的口鼻,瞪着他,让他赶紧滚,别惹了这片净地的清闲。

      十二急忙点头,捂着痛苦地鼻子飞出来府门。

      “殿下,我想一个人去看师父……”梅品崖望了一眼乐师府的匾额,“静能生慧”,吐了一口气,道。

      太子摆了摆手:“你去便是,我在这里看花。”

      乐师府是很多老乐师一起居住的地方,他们大多都在宫里工作过。

      皇宫乐师是一个很看中容貌的职位,不像医师,年限越长,经验越多,医术越高明,越吃香。

      相反,乐师是越年轻貌美,越吃香。

      乐谱上历朝历代的曲子左右就那么几首,就算再多,只要肯背,肯记,很快就到了头。

      更何况,那些大官们喜欢听的曲子也不多,只要是乐师,那都会弹,久而久之,能操弦奏乐,成了最没有竞争力的技能。

      乐师落在不懂音律的人手里,那简直连狗都不如,一到人老珠黄,恨不得弃之如敝履。

      梅品崖的师父吕左就是这么被逐出宫门的,好在老皇帝念及先祖旧情,给了好多金子,容他们自建屋舍,纳入学徒。

      吕左算得上是乐师府的创始人。

      “师父。”

      梅品崖一踏入吕左的殿门,走进大堂,就看见师父正坐在太师椅上,前倾着腰板,掯着剪刀,在修剪一枝搁在八仙桌白瓷瓶里的梅花。

      剪口镶银的大剪刀轻轻碾过,咔咔几声,长得不如意的几小枝纷纷卸下,颠倒于桌案上。

      闻声,吕左放下剪刀,道:“崖儿回来了?如此早。”

      梅品崖径直跪下,给师父磕了三个头。

      吕左稍惊,起身,走近,将身体单薄的少年捞了起来:“所谓何故?怎么突然行此大礼?是为师记错了,今日是新年么?那师父忘了包红包可好?”

      “没有。”梅品崖注视着吕左,眼神中多是不舍:“师父,我答应了太子要随她入宫去。”

      吕左一顿,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刻,问道:“何时?”

      梅品崖:“今日。”

      吕左:“此刻?”

      梅品崖:“正是,师父。”

      吕左:“是有东西没带么?还回来做甚?”

      梅品崖手上的力道一紧,袖子被他拽得生疼:“回来和师父告别,恳求师父留一信物于我,为表思念,徒儿此去,不知何时能归。”

      吕左轻轻一笑,粗糙苍老的大手用力地抚过梅品崖的头顶,道:“崖儿,你真是长大了,师父只是一无名小卒,两袖清风,无根无凭,只有一间广纳寒士的屋舍,又有何金贵于你做信物呢?………我问你,我曾教过你什么?”

      梅品崖恭敬道:“琴,棋,书,画。”

      吕左:“还有呢?”

      梅品崖道:“为人处世的道理。”

      吕左:“什么道理?”

      梅品崖:“悟己,正心。”

      吕左笑起来:“这不就是了,信物,轻若鸿毛,重比泰山,足矣。”

      梅品崖终于点点头,作了一揖,道:“师父,我明白了。”

      吕左搀起他:“明白就好,你且放心去,不必牵挂我,我活了六十有六,想见的人,想做的事,都做了大半,偶有遗憾,也只记得有过,内容早已忘却,活一天赚一天罢了。”

      “我这么一个甘心做蒿草的老倌儿,没什么大的志气,有志气也没力气了,千万不要让我做了你的绊脚儿,要不然,我死也不安生。”

      “师父!”梅品崖忙制止师父自咒。

      吕左拍拍梅品崖的手背,接着道:“崖儿,乖徒儿,你就顺着你的心,往前走,大步向前走,师父就开心,就欣喜。”

      “走吧,快走吧。”

      吕左终于送别了梅品崖,他望着那两团逐渐远去的背影,轻轻吐了一口气。

      “唉。”

      早些时日,萱华娘娘亲自派人来要名册,说要挑一个年龄和太子差不多大的孩子,招进宫去,培养成太子的贴身侍从。

      一位看起来毫无缚鸡之力的小乐师,几经秘密调/教,然后身怀绝技,辅佐太子,这是萱华娘娘信中说的。

      乐师府里别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认识的,合适的人选,还真只有自己的徒儿。

      但又不好私自替这个孩子做决定,他便一直压着,没有回信,正巧太子来夜都贺生,娘娘要他的徒弟弹琴作乐,吕左便把选择权交给了梅品崖,梅品崖想去他不阻拦,不想去他也不强逼。

      殊途同归,梅品崖还是走上了进宫的道路。

      吕左踱步回八仙桌,那枝横在白瓷瓶里的梅花裹着小朵儿,蜗居在枝头,孤独又勇敢。

      山花烂漫如它,却还是躲不过困于庭园,到最后斩断手脚,放干血液,锁进冰凉刺骨的陶瓷、凉水之中。

      未来会如何,吕左不敢想。

      只求他不要遇人不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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