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和我见一面

作者:曳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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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29


      对夏沂尔来说,伪装情侣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比如说,现在走在路上,她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经过他们交叉的手指,还会注意到他们并不像真情侣的不自然神情。

      “等等。”夏沂尔终于从那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中脱离了,抓住了一个关键点,“我妈不是问进度如何,你不是回答还没牵过手吗……你这是要我牵着回去被批.斗啊。”

      贺楮没立刻回答,而是示意她停一下,随后很感兴趣地走进店面里,要了一份鱼饼。

      他不放手,夏沂尔只能跟着走进来,然后蹙着眉打量着,内心飞快地评估着以这个成色来说,口味到底会不会正宗。

      老板见状就明白她在想什么,挥了挥手:“这边有试吃,姑娘你来叉一块。”

      夏沂尔瞅着摆盘干净,就取了枚塑料叉,蘸了点儿海鲜酱油,正欲送入口中,突然间就瞅了旁边这人一眼。

      贺楮眼皮一跳,掀起来凉凉地看她,果不其然又看到了她脑门儿上冒出的一排灯泡。
      ——仿佛是想到了某些馊点子。

      贺楮:“……”
      他伸手,往回抽了抽手,结果夏沂尔扣紧了,不让他有所动作。

      ……还怪黏人的。
      贺楮本来应该高兴两下,然而内心不好的预感突突突地涌上来。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望着笑容狰狞的夏沂尔:“……你想干嘛。”

      “姐夫,我知道你吃我老公的醋,”夏沂尔掐着嗓子,刻意地嗲道,“没关系,这是酱油不是醋,不酸的。”

      贺楮斜乜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俯身,唇齿轻轻碰过叉子,把厚切鱼饼咬下来,细嚼慢咽。
      很绵密的味道,回弹爽滑,带着些许鱼肉的气味,并不算太难闻,口感倒是相当不错。

      就,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是吧。
      贺楮无语。

      他顶着店老板充满了窥探狗血的好奇的眼神,面不改色地叉起一块厚切,蘸了满满的芥末,递到她的唇边,用那种很纯良的眼神望着她:“弟妹,如果你吃了这块很好吃的鱼饼,我就原谅你不够爱我。”

      夏沂尔咬牙切齿地微笑,刚吃下去芥末鱼饼的第一口,眼里就飙出了“感动”的泪花。

      店老板切鱼饼的手一抖,刀差点把砧板劈穿了,眼下正狠狠地插在砧板上,他拔了半天没拔出来。

      夏沂尔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我怎么觉得,老板想替天行道,收拾我们这对臭不要脸的狗男女。”

      贺楮用同样的音量低低慢慢地说:“你这句话里我只占倒数第二个字,谢谢。”

      夏沂尔:“啊?”
      贺楮微笑了一下,用那种欠嗖嗖的语气继续低低慢慢地道:“而你刚才的剧本,占了倒数第三个字。”

      靠,这狗东西骂她狗。

      夏沂尔“嗖”一下抽回手,翻脸翻得比翻书还快,态度冷得可以:“老板,买三斤,帮我厚切一下。”

      贺楮凑过来:“老板,你们海鲜酱油很不错,单卖吗?”

      老板终于把刀拔出来了,露着一口白牙笑意森然:“不哦。”

      夏沂尔娴熟无比地付了钱,从架子上各取了一袋配料,把人丢下就走。

      贺楮在后面拖着两个行李箱,不紧不慢地追着,一边追一边喊:“弟妹,弟妹,你行李还在我这儿,慢点儿——”

      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夏沂尔捂着耳朵,低着头就走。

      一双手自身后抻过来,盖在了她的手背上,温温热热的。

      世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偶尔的车辆鸣笛声,更多的,是她自己的心跳。

      他说:“好了,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轻似叹息,仿佛一场连绵大雪柔软地铺下。
      她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一路上她是在发脾气。
      是在……不自觉地撒娇。

      贺楮捉住她的一只手腕,右手严丝合缝地嵌入她的左手,悠悠然地走在人行道的左侧,跟她欣赏着这座他短暂停留过的城市。

      “阿姨拜托我和你处得好点儿,因为外公特别希望你幸福。”他把她被风吹得冰凉的手揣进了自己兜里,“特别希望,话里话外也有让我们——在不越界的情况下稍微亲密一点儿的意思。所以我想着,从牵手开始。”

      夏沂尔知道他这是在回答前面的问题,可她的思绪不在这里,仰起头:“你陪我来了这里,那你的生日宴怎么办。”

      她一路上其实都想问这个问题,只是一直都被别的情绪打断,直到现在才有空认真地驻足询问。

      “推迟。”贺楮松开了放在她耳畔的手,语调哄人似的低低慢慢,“因为我希望你能参加,夏沂尔。”

      耳畔酥麻一片,她僵硬着身子,不敢回看,不敢细想。

      -

      看到熟悉的建筑时,夏沂尔忽地生出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在原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才伸出手,然后捉住贺楮的五指,一起揸开,严丝合缝地镶嵌进去,宛如一块拼图和毗连的拼图嵌合完好一般。

      他拖曳着行李箱,和她并肩走。

      贺大少爷在大学以前,从未来过如此逼仄狭小的村落。后来上了大学之后,可支配的自由时间变多了,也去很多偏僻的、不知名的地方拍摄过视频。

      他从不知道,从前上中学的地方,就有这些似乎无人在意的角落。只有这个村的村民们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工作着,在此处繁衍生息。

      走在成排低低矮矮的农村自建房外的路上,能嗅到路旁柚子树散发的清香。

      “那儿,”夏沂尔指着隔着十几亩土地的远处,有成片黛色起伏的山峦,山峦之下是一排不高不矮,雾霾蓝色的小房子,“那儿是火葬场。我们县唯一的火葬场。”

      贺楮嘴角扯了扯,想要牵出一个笑容来,然而他察觉到自己并不能做到。

      因为通常人会觉得并不那么吉利,更不可能选择这一处地址作为安身立命几十年的地方。
      而她提起“全县唯一的火葬场”时甚至揣着童年的骄傲。

      毕竟这是此处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地标性的建筑,也是许多家庭的必经之路。

      说话间,就听到那边传来巨大的、燃放烟花的声音。

      天色介于明暗之间,薄到几乎可以撕裂。
      烟花并不非常显眼,只能捕捉到微微留存的、快要冷透跌落的遗骸。

      “我很小的时候,每天都可以听到烟花声,就算别的地方禁止燃放烟花,那边却似乎是一直有的。”夏沂尔回忆着灰扑扑的童年,“当时觉得对面的房子蓝得很漂亮,我就告诉妈妈,我长大以后也要去住在那里。”

      这并不是什么很好笑的笑话,贺楮抬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无言安慰。

      他们终于走到了她的家门口前。

      夏沂尔紧张到眨眼的频率都快上许多,却并非是对着自己的家人,而是贺楮。

      因为她家上方悬着的巨大旧红色广告牌上写着:
      快乐小卖部。

      在她们这种地图上永远看不见踪影、一抓一大把的小县城里里,一切都是艳色的,因为只有艳色被阳光晒旧后仍然是粼粼的,触目惊心的。

      广告牌上的艳红色早就被晒得发白,十几年里只换过两次就注定了,每一任的它们都要经历很多的风雨。

      他的目光扫视周围,只有一家沙县小吃同样悬着广告牌,灰扑扑的。

      夏沂尔没有在贺楮面上看到任何疑似“好奇”“轻视”的情绪,或许是他见过太多,真心觉得这一切都不足为奇;又或者是他善于将一切情绪隐藏,实际上心里仍然这么想。

      她倾向于前者。

      刚走进去,就看到收银台处的徐婉然穿着桃红色的厚实睡衣外套,手机架在支架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土味短剧:“少爷,夫人她在墙上已经挂了三天三夜了……”

      夏沂尔的表情差点没绷住,随手拿起一包薯片,晃了晃:“老板,结账老板。”

      徐婉然头也没抬:“三块五一包。支付宝微信都可以,码在墙上。”

      手机屏幕上的侍从语调夸张:“她死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您当年丢失的那块玉佩……”

      夏沂尔嘴角抽搐:“老板,你抬头啊老板。”
      她妈妈其实读书也读到中专过,文化水平也挺高的,但并不妨碍她喜欢看这些土嗨土嗨的小短剧。

      徐婉然艰难地把注意力从手机上拔出来,随即就怔住了。
      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女儿。

      夏沂尔其实长相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改变,然而徐婉然敏锐地意识到,从前凝在她眉梢间那些不符合年龄的阴翳尽数消散了,还攒了些许少女独有的灵动。

      她原先回来,从来都是裹着一身负面的情绪回来,借助这一段待在家中的时光,企图把自己摊开来晒,把那些沾了霉味的情绪暴晒杀菌,再带上一点元气回去。

      可是这一回是真真切切的不同。

      徐婉然把目光缓缓地移向了她身边的这个人。

      他的气质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给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肯定很有实力,或者很有背景,因为他身上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是需要时间与阅历淘洗,又或者是优渥家庭涤荡的。

      徐婉然认不出太多的名牌,可她直觉一向灵敏,他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身,其实是内敛的奢华。

      再看眉眼,眉骨深邃,一双桃花眼,双眼皮伴随着眼型线条漫开,明明应当是多情的模样,偏偏眼神又很纯良招人喜欢。鼻梁高挺,唇薄,再往下是跟峰脊线条似的喉结,线条利落优越到过分。

      一身冷白皮,在如此昏昧的光线下仍然白得仿佛在发光,又没有那种孱弱之气,整个人看上去就是清瘦又干净。

      ——她女儿怪会找男朋友的,跟男明星似的。

      徐婉然在样貌上对贺楮是十足的满意,正欲开口,就看到贺楮俯身从行李箱里取出什么,然后递给她。

      “阿姨,您好,我是贺楮。这是我跟沂尔一起带给您的礼物。”贺楮的嗓音清冽之中又带着微微的沉,一下子抓住了徐婉然的耳朵。

      他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笔锋锐利又不招摇,名字写得竟是实打实的内敛沉稳,同她想象得很是不同。

      她满意地直点头,接过几个大礼盒时才惊觉这礼物铁定便宜不到哪里去。

      盒子都看上去精美昂贵到要命。

      夏沂尔是不知道贺楮还准备了礼物了,全程满头问号,而贺楮只是笑着,好整以暇地瞅了夏沂尔的小问号们几眼,没说话。

      “妈,别看了。”夏沂尔虽然知道贺楮不可能要她还,但她现在的压力越来越大了,总觉得送给贺楮的、亲手编织的毛衣要求越来越高,“外公在哪里?我和贺老……贺楮一起去看一下。”

      徐婉然带着他们往后面的楼梯上走,在鞋柜旁抽了双崭新的男士拖鞋,拆完嗅到塑料味又迟疑了一瞬,担心这廉价的拖鞋会不会不上他的眼。

      结果贺楮很是温顺地从徐婉然的手中接过拖鞋,仿佛真的没闻到这劣质气味似的,轻轻放在楼梯上,还同她道了谢。

      夏沂尔告诫自己,别难堪。
      在绝对尊重你的人面前,请不要难堪。

      木质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夏沂尔从前就担心过会不会某一天楼梯承受不住该有的重量而绷断,在此刻担心达到了巅峰。

      胡思乱想之际,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她。

      他们已经牵过很多次手了。
      寒风中,屋子里,每一次都是温暖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肌肤相触的片刻,到底有多少真情假意。
      而在这一刻,他们互相交握的手,让她有一种快要承受不住重量的感觉。

      她总觉得,他快走完她心底回环曲折的迷宫了。

      轻轻推开房间门,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消毒水的气味,强势地盖过了身边人的榛果橡木味道,钻进了夏沂尔的鼻腔。

      她一眼就看到,头发花白的外公倚靠在床上,双目阖着,面庞看上去瘦削许多。

      热泪转瞬之间盈满眼眶,夏沂尔几乎是满带哽咽地开口,低低地唤了一声:“外公……”

      贺楮安抚性地摁了摁她的手心,紧跟着低低慢慢地喊:“外公。”

      下一刻,夏沂尔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外公“刷”地睁眼,双目炯炯有神,眼里的八卦和兴味根本掩盖不住,高兴地直道:“嘿,我们尔尔出息啊!年纪轻轻就有男朋友了,嘿,真出息啊!”

      夏沂尔看着三两下翻身下床、行走如风,眨眼到她面前的外公重重地拍了贺楮肩膀几巴掌,拍得贺楮素来完美的面部表情都有一瞬间崩裂:“……”

      贺楮僵笑着,唇齿中挤出一句真心无比的夸赞:“外公,您的力气真大,身体真健壮呢。”

      夏沂尔睨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把他的心里话补充完毕:“外公,贺楮的意思大概是想问问您,平时吃了多少菠菜啊,力气大的能一巴掌呼飞三个他。”

      外公哈哈大笑,然后纠正:“应该是五个他,尔尔,才半年不见外公,就帮着他说话啦?”

      贺楮:“……”
      贺楮挤出了一个温顺又招长辈喜欢的笑,没说话。

      贺少爷从来没这么苦涩地想着,原来“一巴掌拍飞三个他”也算是帮他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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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chapter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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