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和我见一面

　　整合、剪辑、排版，推翻一遍又一遍，从封面制作、文案到采访视频，全都是夏沂尔一人亲手操刀。
　　交稿后，心中那种灼烧的热意仍然没停止。

　　久违地，她感知到了拍摄视频、写这些采访稿的意义。
　　她提交了许多版的稿子，都被贺楮指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夏沂尔认命地重新回去改。

　　最终通过贺楮的认定后，夏沂尔可以算是差点儿喜极而泣，奄奄一息地把稿子交给甲方爸爸后，竟然很快就收到了“很有趣，也很特别的一个视角”的回复。

　　“有趣”是很多事情的最高评价。

　　夏沂尔长松一口气，连着瘫在床上好几天，手指头都不太想动弹。

　　贺楮给夏沂尔发了信息，连着几天站在女寝门口被冷风猛吹都逮不到人。
　　第三天的时候，他径直一个电话打过来。

　　夏沂尔秒接：“怎么了老板。”
　　贺楮言简意赅：“下床，出寝室，跟我去健身房。”

　　夏沂尔一点儿都不想动弹，躺在床上有气无力：“贺老板，我现在每天早上刚醒来都是一个老手机，可以唱达令达令达的那种。”

　　贺楮那边儿没声，夏沂尔硬着头皮讲下去：“被冬天的风冻得开始就只有75%的电，走到寝室门口就跌到0%，踏出门的那一刻就关机了。”

　　贺楮站在寝室楼下，对着自己冻得有些发僵的手呵了口气，听着她不觉发软、近乎撒娇的话，唇角勾起，声音却故作冷肃：“你这是……”

　　夏沂尔立刻可怜兮兮地接上：“我这是精神力太差了老板，每天都跟见不到您的花儿一样蔫。”
　　拜托，她这两天可是给客户写了上万字的贺楮梦女文，脑细胞都死绝了好吧。

　　然而话刚出口，她就发现自己果然是不该写的东西写多了，某些话怎么听怎么暧昧。

　　“那就来见我。”贺楮专.断独.裁地冷酷下令，“精神力不够才需要健身。给你十分钟，我要见到你。”

　　夏沂尔试图求情：“贺老板……”
　　“那就九分钟？”上挑的语调拽得要命。

　　夏沂尔在心里恨不得揍他一顿，然而识务者为俊杰，她没多做讨价还价，麻溜地滚下床收拾东西。

　　等收拾好出现在他面前时，夏沂尔气喘吁吁：“报告贺老板，我没有健身衣可以穿。”
　　贺楮扬一扬下巴，随手替夏沂尔把她的包提上：“那边有新的。”

　　夏沂尔到了健身房的门口，踟躇了一会儿，没打算马上进去。她犹疑了一会儿，拽拽贺楮的衣角：“……那个，真的要进去吗。”

　　贺楮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抬脚迈进了旋转玻璃门，夏沂尔怕露怯，跟条小尾巴似的黏在他的身后，一只手紧紧地攥着他手腕处的衣襟。

　　贺楮瞅着她攥着的地方，嘴角弯了弯，左手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捏住了夏沂尔的食指，然后放到了手肘处：“就你放那儿的位置，是打算扣着我脉门，一个不满意就威胁是吧。”

　　夏沂尔不吭声，黏得他更紧。
　　贺楮干脆什么都不说，感受着这一个似是而非的、真情侣一般的挽胳膊。

　　他不紧不慢地走着，闲荡似的，绕过一间间房间，在三楼最里间停下了步伐。
　　他甫一刷卡，门就开了，里面空无一人，相当宽敞，装潢动感十足。

　　夏沂尔长舒一口气：“这里没人啊，我还以为进门就会看到一堆男的不穿上衣……”
　　贺楮嘴角抽了抽，就听到她嘀嘀咕咕：“现实中的男的不穿上衣露出腹肌，我只会觉得我的眼睛被狠狠强.暴了……还好还好。”

　　贺楮转过身来，双手环胸，斜睨她一眼，毫不客气地一扬下巴支使她：“往前走，右转有个小饮料台，我的玻璃杯上有楮实子的图案，倒一杯美式。”

　　夏沂尔一头雾水地往前摸索，终于找到了贺楮口中的“小饮料台”，在数十种饮料中艰难地找到了装美式的。玻璃杯放在柜子里实在太过扎眼，夏沂尔取出来过水后摁下了热美式的键。

　　咖啡徐徐流淌，她的眼神四处乱飘，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一捧碎冰蓝上。
　　她启唇点了点，七枝。

　　美式盛好，她往前走了两步，取下碎冰蓝旁边的一枚卡片，意料之外地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欢迎签收你的春天。”落款是一个简单的“贺”字。
　　夏沂尔恍惚了一瞬，很快就知道这就是送给她的。
　　他在鼓励她的晨起。

　　夏沂尔单手捧着碎冰蓝回来，殷勤地递上热美式：“老板，这个温度应该刚好入口。”
　　贺楮品了一口，矜持地颔首给予肯定。
　　饮用美式三十分钟后开始运动更合适，贺楮借此空隙，带夏沂尔参观了整个房间，告诉她每个器具的用途。

　　夏沂尔发出灵魂质问："贺老板，健身房的器材真的不脏吗，你的选择性洁癖能忍得了吗。"
　　贺楮：“当然忍不了。”

　　夏沂尔满头问号，刚想说你忍不了那我忍得了吗。

　　贺楮就面色平静地瞧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陈述事实：“这家健身房我开的，这一间是我的。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方便我随时来练。”

　　夏沂尔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他年纪轻轻有钱开健身房，而是：“啊？那你让我给你找杯子是干嘛？”

　　贺楮随意找了张休息办公的人体工学转椅，后脚一勾，拖到面前来，示意夏沂尔坐。

　　在夏沂尔坐下之后，他又勾来一张怪活泼的贴着猫猫贴纸的转椅，自己往椅背上一贴，后脑勺微仰着，语气有几分理所当然：“每一个节气都有对应的玻璃杯，人要有仪式感啊。”

　　夏沂尔回想了一下，这过于龟毛的少爷确实是有二十四个杯子，每个长得都有那么点儿像，害得她刚才犹豫了很久，害怕他嫌弃她蠢。

　　她决定看在碎冰蓝的份上原谅他。
　　贺楮脱下风衣，挂在木质衣架上，示意夏沂尔跟他一起做。

　　这人不怕冷似的，风衣之内居然是一件速干短袖，冷白的胳膊微微一屈，就能看到浅浅起伏的肌肉线条，不夸张，却分外吸睛。分明是宽松型的健身衣，在他身上倒是传出了几分偏紧的效果，若有似无的胸肌线条很容易让人产生上手摸两把的冲动。

　　室内暖气上来了，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加热器，反正跟暖空调感觉不太一样，湿度适中。夏沂尔干脆脱了两件，露出里面穿的长袖T恤。

　　贺楮轻轻松松地抬手，从柜子最顶上取出了几件拆了封的健身衣，让她去遮蔽处换一下。

　　她欲言又止，最后一鼓作气发出疑问：“这是新的吗，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啊。”

　　贺楮这会儿回答挺耐心的，或者说他对着夏沂尔其实一直都挺耐心，就是怪会噎人的：“新的，昨天请阿姨拆封洗过的，我估计了一下你的体重和身形替你选的，穿着不舒服就换这套均码的。”

　　准备完毕后，第一组无氧的热身动作，贺楮做了个示范，上下肢综合热身分开练。

　　夏沂尔动作并不规范，贺楮就会上手纠正。
　　在这种时候他就显得特别严格，不方便直接用手碰的地方，他会干脆借一朵碎冰蓝，用花瓣懒洋洋那么一抵，柔软的花瓣擦得她发痒想笑，又不得不忍住。

　　短短二十分钟的练习，夏沂尔就喘得不行，感觉自己要没了。

　　贺楮做完连气都没多喘一口，给了她几分钟苟延残喘的时间，自己闲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科普类的书籍，颀长的五指压在书页上，还有心思做索引贴。

　　夏沂尔在心中怒骂他变态，决定今晚就写一个健身房破镜重圆的梦女文狠狠虐他。

　　热身全部完毕后，贺楮示意她可以休息了，对哪个器材感兴趣可以先问他，别瞎练把自己练伤。

　　“每周健身四次，出差另说，下一回健身我会给你找个私教，女的。”他强调了一下最后两个字，“都不感兴趣就拐个弯儿洗澡，隔壁有台电脑，你顺带上节网课也成。”

　　夏沂尔忍无可忍：“……你居然在健身房里放书架，放电脑，不会无聊了就开始处理工作吧。”
　　贺楮没什么所谓地点点头，转身开始他正式的健身。

　　夏沂尔身上出了汗，拿了衣服和他开的新毛巾就往浴室走。地上摆着双崭新的拖鞋，尺码偏大，她没多想就换上了。

　　她很少在家以外的地方洗澡，但看样子贺楮还有好一会儿，汗湿漉漉黏在身上恐怕会感冒。夏沂尔在淋浴间的架子上看到瓶沐浴露和洗发露，开了封，居然都是榛果和橡树味的。

　　她还以为他喷男士香水，结果是沐浴露和洗发露的味道，估计用了很多年，这种味道都浸在骨头里了。

　　抽出手机，夏沂尔把浴室的帘子拉上。情感知道不可能会有摄像头，毕竟贺楮也会用这淋浴间，但她这个人不安习惯了，事事多做一手准备总归好上几分。

　　黑暗中她点开摄像机，费劲儿地对着各个角落旮旯里扫，意料之中地没看到任何红点，这才放了心地洗。

　　把头发包好，她携着水汽从浴室里趟出来，犹豫地盯着鞋底的水几秒，还是没动，手搭在墙上，把脖子抻过去一点儿喊：“贺老板，你这儿有吹风机吗。”

　　贺楮漫不经心地转身一瞥——

　　瞳孔忽地凝固了。

　　夏沂尔穿着他的拖鞋，白嫩的脚缩在纯黑的鞋面上，不自觉地蜷着一点儿。
　　她用着他的擦发巾，眼眸湿漉漉地往他这儿漫，身上还有他定制的独一份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

　　喉咙紧了紧，贺楮莫名觉得有点热，也没刻意和她强调这些都是自己的东西，没必要，大不了下回给她准备一份新的，讲了她这个性格又要徒增一份难堪。

　　吹风机取下来，夏沂尔刚好转头，一眼就看到他整件衣服都汗湿了，贴在身上。

　　上半身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肩峰、胸大肌、腹直肌腱划、腹白线、腹直肌，山峦沟渠似的有起有伏，该凹下去的线条凿得垒块分明，该凸的部分结实又不贲张，每一块都随着夏沂尔心意的捏出来似的。

　　“往哪儿看呢你。”贺楮的喉结滑动了一下，饶是他也没那么自在，把她散下来的擦发巾一掀，饶有耐心地找到纽扣，重新替她把满头如瀑的青丝一兜，扎扎实实地扣上，顺便抬手盖住了她的眼睛，威胁一句，“再看就不放下来了。”

　　其实他盖下来的动作也只是虚晃一枪，没真的覆上，光线漏进来，夏沂尔长睫在他掌心扫了扫，就像蝴蝶在春天第一下扇动翅膀，酥酥麻麻地蘸了他满手。

　　贺楮把手抽回来，声音里缝着蹩脚的冷淡：“你吹着，我去看一下信息。”
　　缓一忽儿再去洗澡，早就成习惯了。

　　吹风机隆隆地响，夏沂尔有些出神地想着，居然没什么噪音，好用的功能还忒多，不知道要多少钱。
　　不过好像多少钱都无所谓了，她能见识到有这种吹风机的存在，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夏沂尔。”贺楮喊了她一声。
　　不是开玩笑的语气，而是那种真的有正事要干的严肃认真。

　　她连忙揿下关闭键：“到到到。”
　　“你看下手机。”贺楮说。

　　这种不直接明说事情并不是他的风格，夏沂尔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指纹解锁的时候对了半天没怎么对准，手颤抖得厉害，最后干脆输了密码。

　　是贺楮、她、甲方三个人单独拉的群。
　　校方恭喜了他们，表示两份都做得很好，随后报了奖金的数额，问他们想要哪种支付方式。

　　夏沂尔的脑中已经空白一片了，完全想不出来任何一种可能的答案，只是下意识地去数零，然后怔怔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学校这么有钱啊。”

　　贺楮说：“这是一个很知名的校友赞助的活动，本意是找到优秀的媒体人，不出意外的话，你的视频会被传到更多的平台进行推广，之后会拿去参赛。”

　　夏沂尔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色彩。

　　贺楮居然有一刹那不忍现在就打击，不过还是理智占据上风：“不过要想获奖，这个切入点还太单薄了，你可以从校方车库里的这个奶奶引入，去追溯到她的故乡，做一篇深度的人物专访。这需要大量时间奔波。”

　　夏沂尔挺直了背：“我愿意的！”

　　这是难得有机会写在简历上且极有分量的一笔，更遑论她打心底认同这次活动的意义。
　　这只是很小的一个横切面，她如果借此来延伸，或许会有很不同的效果。

　　贺楮及时地打断了夏沂尔的遐想，开始谈更切实际的东西：“这笔奖金是我们一共的。”

　　夏沂尔“哦”了一声，勉强把注意力转回来，竖着耳朵听贺楮安排。

　　“两个作品，你我五五分，然后工作室这边会给你发初步的奖金，我会为你准备一个小礼物——真的是小礼物，不要太期待。”

　　夏沂尔眨巴眨巴眼睛，睫毛翩跹闪动得飞快，心中迅速计算着得到的钱。

　　对她而言，是一笔天文数字。
　　就在她都快感动到想要扑到贺老板身上啃啃他以示激动时，贺楮浑然不觉地继续说：“你那一则是这样的，鉴于校方跟我合作过数次，所以发在他们账号上的话，超保底后还会有些分成，三七分……”

　　夏沂尔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体真的这么干了。
　　她一把扑到了贺楮的跟前，勉强还算克制，只是握着他手的力度特别大，眼神亮到不行，表白震彻整个健身房：“贺老板我爱死你了！”

　　她的力度太大，发尾末梢有一滴水被掀起，然后轻轻地溅在贺楮的手背上。
　　贺楮语气又开始拽得要命：“知道你爱惨了，要不干脆给我送个礼物呗。”

　　夏沂尔仰起头。

　　贺楮垂下眼瞅她，一锤定音：“你亲手做的啊，我顺便带到我爸妈面前炫耀炫耀，省得他们不信。”

　　……爸妈？
　　他们进度条拉得这么快的吗？一下子就到父母那一part了？
　　这让夏沂尔明显有了心理负担。

　　贺楮顿了一秒，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攥了攥，又松开，若无其事地改口：“成了，不给他们看，我刚才瞎说的。”
　　夏沂尔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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