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

　　今年的新年来得很早，农历除夕的那天新历2月份还没到。

　　唐甜的爸爸在部队不能回家，她和妈妈照例一起去爷爷奶奶家过除夕夜。两个人去得很早，早上七点多就已经贴好春联收拾妥当出发了。

　　奶奶家的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央视新年的传统节目《一年又一年》，光是听着那喜庆祥和的背景音，都让人觉得生活美满，国泰民安。

　　两位老人早早就给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们准备好了各式零食，冻梨和冻柿子放在小盆子里用水化着，花生瓜子糖块都被放在喜气洋洋的红色小盘子里。

　　过了没一会儿，叔叔婶婶领着堂弟也到了。人一齐，奶奶便开始带着大家伙忙活年饭，按照自家的传统，这一顿饭谁也不能闲着，奶奶和婶婶是做饭的主力，妈妈忙着切菜，像大骨头和鸡鱼这些不好处理的食材则由爷爷和叔叔负责，唐甜和堂弟就帮忙做一些择葱剥蒜的小活儿。

　　一大家子其乐融融，有说有笑，在幸福洋溢的氛围里用爱意烹煮着这一年最重要的一餐。

　　吃过饭爸爸也打了电话回来，一家人又在电话里聊笑了好一会儿。

　　家里人已经习惯了他在这种时候的缺席，特别是奶奶，听妈妈说最开始的那两年，每年爸爸不能回来过年的时候奶奶都会躲起来难过好久。

　　收拾完碗筷，妈妈和叔叔婶婶就开始陪爷爷打麻将，一年难得的团圆时刻，陪老人打牌不仅是一项有趣的消遣，还是老人家一种委婉的祝福--这天的牌局爷爷必定是输家，他会故意让小辈们赢，以此来寓意新的一年将会好运连连。

　　大人们在牌桌上收获了变相的红包，唐甜和堂弟收到的就很直接了，一人一个大红包是奶奶提前很久就包好的。

　　如果放在平时，老人家给的数额这么大的钱小孩子们怎么也不会要的，这是家里不成文的规矩。

　　但是这个时候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推脱，因为此时它所包含的祝福心意远远大于金钱价值，如果推脱，爷爷奶奶都要不高兴的。

　　时钟还没走过七点半，一家人就都早早守在电视机前了。

　　爷爷奶奶是春晚的忠实粉丝，老人家看不惯别的节目里面的小年轻唱唱跳跳，嫌他们不够“雅观”，但是只要是上了春晚，别管人家唱的歌多前卫、跳的舞多新潮，爷爷奶奶保准要夸上一句这小伙子真俊或者这小姑娘真好看。

　　唐甜倒是没有太多的感触，在她们这个年纪看来，与其守在这里看春晚，还不如让她多追几集电视剧呢。

　　但是妈妈说这不是看什么电视的事儿，而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的一种仪式感，图的是这种团团圆圆的氛围。

　　唐甜觉得她妈妈说得很有道理，证据就是她在厕所里待了不过五分钟，奶奶就过来喊了她三次。

　　十二点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电视机里的主持人正在用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倒计时，在他们数到“0”的时候，唐甜的手机开始“嗡嗡嗡”地震动起来，她打开一看，果然是同学们发过来的新年祝福。

　　她把收到的所有消息都回复了一遍，看到袁宵那条的时候，便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喂，小甜甜！”袁宵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宵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你在干什么呀？看春晚了吗？”袁宵问。

　　“看了，可算要结束了，累死我了。”

　　“看个春晚你累什么？”袁宵在电话另一头吐槽她，她那边闹哄哄的，期间传来了几句男声，像是在询问什么，袁宵答应了两句，便对着电话这头说：“不跟你说了，小甜甜，我爸要带我出去放烟花了！”

　　唐甜挂断电话出了一会儿神，她看着窗外，心想，我爸现在在干什么呢？

　　外面的鞭炮声断断续续，从窗户望出去，还有五颜六色的烟花在争奇斗艳，它们一簇一簇地绽放，金光闪闪的，让年味儿更浓郁了一些。

　　部队里也能看到这么好看的烟花吗？她不由得出了神。

　　“站在那儿发什么呆呢？”唐甜妈妈在餐厅那头喊了一声，“赶紧过来吃年夜饭，都喊你几遍了。”

　　“来啦来啦！”唐甜收回思绪，朝餐桌走了过去。

　　刚出锅的饺子热气腾腾，奶奶给她和堂弟每人夹了一个，果不其然，这两个饺子里都有象征好运的钢镚儿。

　　老人家的偏爱总是这么直接又可爱，唐甜觉得幸福感严重超标，已经要溢出来了。

　　吃过年夜饭，唐甜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当看到来电显示是凌皓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犹豫了一下。

　　其实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很熟了，别说是正常的说话了，就是捏耳朵、掐胳膊这种身体接触都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在这种阖家欢乐的时刻和男同学通电话这种事，多少让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当别人都是发微信消息只有他一个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唐甜突然觉得手里的电话有点烫手，她颤颤巍巍地举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候了一句，“喂？”

　　她偷偷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人，妈妈和叔叔婶婶正在厨房里面收拾碗筷，爷爷奶奶和堂弟坐在沙发上玩纸牌玩得火热，见他们此时此刻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无暇顾他，唐甜拿着电话悄悄溜进了卧室。

　　“小甜甜，新年快乐！”凌皓这人说话向来油腔滑调，此刻的声音听着竟难得有些憨憨的，想象了一下对方傻乎乎的表情，唐甜不禁轻笑了一声。

　　“新年快乐。”

　　“那什么……我…没别的事，就是打个电话祝福一下。”隔着电话，唐甜都能感受到凌皓的不自在。

　　他这句话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小会儿。

　　其实在学校的时候，明明是有很多话题可以说的，可偏偏此时此刻一句话也想不出来。

　　唐甜琢磨了一下，不太生硬地接了一个话题，“哦，不过你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呀，人家不都是十二点准时送祝福的吗？”

　　“要是大家都十二点，我也十二点的话，那不就一点都不特别了吗？”凌皓说得还挺真诚。

　　“那你干嘛非得要特别啊？”

　　其实唐甜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多想，纯粹就是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外加话赶话赶到了这里。

　　但是她一说完就反应过来不对了--这话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暧昧，越想越觉得自己像在暗示什么。她当即后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凌皓那边应该也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两人又都沉默了。

　　这种沉默就很熬人，而且时间越长越觉得尴尬加倍。

　　唐甜率先受不了这种氛围，她随便扯了一个理由：“不说了，我妈喊我睡觉了，开学见！”

　　说完也不等凌皓回复，就匆匆摁断了通话键。

　　放下电话，看着窗户上映出来的自己的大红脸，唐甜羞恼地把整颗头都埋进了被子里。

　　同学之间打个电话拜年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她躲在被子里为自己开解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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