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

　　冬日里白昼短暂，早上七点多天光才大亮，晚上四点半一过外面就已经黑漆漆的了。

　　晚自习第四节课，老师们都已经下班回家了，十九班的同学正坐在教室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书做着题，不知道谁轻声喊了一句：“下雪了！”

　　这一句话让整个班级都变得骚动起来。

　　坐在窗边的同学有地理优势，纷纷把头扭向了窗外，一时间“我靠！”“哇塞！”的惊叹声不绝于耳。

　　那些座位看不到外面的同学被这些声音勾得没了继续看书的心思，都跑到窗边去欣赏今年的第一场雪了。

　　其实雪在这里并不罕见，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老朋友，一个冬天过去不下上个十场八场的都算是对不起这个季节。

　　但是初雪还是很奇妙，能无端让人生出一种浪漫的构想来，尤其是今年的初雪又姗姗来迟，那点期待和盼望更让人多生出了一些欢喜。

　　对于生活基本被学习填满的高中生来说，这一点小小的“欢喜”足以让他们兴奋很久。

　　这场雪应该已经下了有一阵儿了，此时地面已经铺上了薄薄的一层，整个校园变得洁白无瑕，十分令人悸动。静谧的夜晚，这些雪花飘飘洒洒，在昏黄路灯的照射下，像镶了一层金边，多了一点轻缓柔和的味道来。

　　雪一直下到了晚自习下课也没有停，唐甜和袁宵她们几个人在回宿舍的路上仍然沉浸在初雪的喜悦里。

　　没急着回宿舍，倒是在路上撒起欢儿来。她们一会儿蹲在雪地上写字，一会儿又围在一起画爱心，而用唐老鸭的步伐在雪地上踩出车辙这种保留曲目她们当然更不会错过了。

　　玩儿心一起，就很难收住了，大家正兴奋着呢，唐甜却神秘兮兮地把大家拉到了人少的一边。

　　学校每年冬天都会在操场正中放一个冰雕，雕刻用的冰砖买回来后，由一中自己的老师来雕刻，也算是弥补了美术老师们被“架空”的尴尬。

　　今年的冰雕还没开始雕，但是冰砖已经早早的准备好了。此时，唐甜几个人就站在这么一摞摞好的冰砖旁边。

　　唐甜没继续卖关子，不等大家发问，自己先开了口：“给你们看个好玩的。”

　　其他几个人期待地看着她，想不出来这些冰能有什么好玩的，倒是袁宵，脸上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唐甜变戏法似的从外套兜里拿出一盒火柴，眼睛扫视了一周，确认此时路上人已经很少并且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边后，又让大家站在这摞冰砖的周围，用身体把冰砖挡了个严实，这才开口说：“都看好了啊！”语气里满是小孩子和朋友们分享玩具的喜悦。

　　只见她划了一根火柴后，飞快地把它扔在了冰砖的缝隙里。

　　火柴燃烧的这一刻，橙黄的火焰透过冰砖展现在大家的眼前，原本平平无奇的透明冰砖此时染上了一层浓厚的黄色，像一盏温暖柔和的落地灯。

　　只可惜“灯光”有些短暂，不过5秒，一根火柴已经燃烧殆尽了。

　　“哇……小甜甜，你也太会玩了吧……”围在旁边的魏丹率先发出了感慨。

　　“这就会玩了啊，今天这是条件不允许，你们才见不着更刺激的。就这货，”袁宵不以为意地指了指唐甜，接着说：“初中的时候就会玩这种把戏了，火柴这样的小玩意儿根本不值一提。你们知道她最过分的是往冰里放过什么吗？划炮！你们玩过吧？像火柴一样，划一下扔了，既有亮光又有响儿的东西。”

　　袁宵一副仔细回味的样子，继续说：“那玩意儿往冰里一放，比火柴还亮，还有那个声音，虽然闷闷的，但是感觉比扔在地上还响呢，那才叫刺激！”

　　其他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唐甜，“小甜甜，这回我是真相信你不是什么乖孩子了……”

　　唐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别提了，当时因为这事儿我不知道被我妈骂了多久呢。”

　　几个人又在冰砖那玩了一会儿，轮流着往里面放了好几次火柴，直到快打熄灯铃了，才意犹未尽地回了宿舍。

　　第二天一早起来，雪已经停了，但是地上铺了很厚的一层。

　　一中一直有一个传统：高三年级不用也不能参加学校的任何活动；高二年级可以参加一些娱乐活动，比如说前一阵子举办的篮球比赛之类的；而高一年级，不仅可以参加娱乐活动，也不得不参加一些体力劳动--比如，学校给高一的每一个班级都分配了一个区域，各个班级要负责打扫好各自区域的卫生，如果哪个班级的分担区域卫生不合格还会被通报批评。

　　其实，学校里面垃圾桶放置得很合理，又基本没有人会随地乱扔垃圾，所以平常的时候这些地方几乎不怎么需要清理。

　　但是下了雪就不一样了，为了不影响师生们正常通行，每个班级都要把各自负责区域的雪清理干净，然后堆到指定的地方，再由学校派车过来收走。

　　这天早自习一下课，齐天就开始给大家分配任务了，“一会儿所有男生下去扫雪，耗子、老高你们几个跟我去仓库拿扫帚和雪铲，”他站起来点了几个人，接着安排道：“其他人直接去分担区等着。”

　　按理说这种劳动本来应该是全班一起参加的，但是对这群男孩子来说，他们的“大男子主义”是从小培养、根深蒂固的。

　　在他们的认知里，力气活儿这种事怎么能让女生干呢？传出去了不得让人笑话死，面子还往哪儿放？况且分担区域并没有多大，雪也不难清理，确实用不着所有人都出动。

　　唐甜和袁宵在男生们下楼扫雪后，也一人拎着一个暖水瓶出去了。

　　一中的教学楼里没有可以打热水的地方，所以每个班级都配备了两个暖水瓶，各个班的同学一般会自行安排值日生去服务楼的水房打水，然后再拿回来供全班同学喝。

　　之前的时候，十九班也没有刻意安排专门的同学去打水，都是谁有空谁就去，倒也没有让大家的水断过。

　　自从唐甜来了之后，她和袁宵基本就把这件事揽了下来。

　　十九班的同学大多嗜睡，常常是早自习一下课就卧倒一片。恰好她们两个人都是觉少又闲不住、爱到处转悠的人，所以干脆就趁着下楼溜达透气的功夫顺手把水接了。

　　她俩下去接水的时候就看到了各个班级的同学都在各自区域热热闹闹地扫着雪。

　　果然，这群扫雪大军里全都是男生，他们有人用雪铲在前面铲，有人拿着扫帚跟在后面扫，配合得十分默契，显然已经很有经验了。

　　十九班的那群男生也正干得热火朝天，一群人有说有笑、吵吵闹闹的。看这情景，扫雪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体力活儿，反倒是一件特别放松好玩儿的消遣。

　　唐甜远远扫了他们一眼，和袁宵回到班级之后就开始搜罗起手套来。

　　已经在一起相处了几个月，大家的关系已经熟络到甚至可以同吃一根雪糕了，有些小事儿当然不必再刻意打招呼。所以看到有些女生还在睡觉，她俩便直接从书包里、课桌里或是棉衣口袋里把手套拿走了。

　　唐甜和袁宵拿着搜罗来的手套又再次下楼给扫雪的那群人送过去。

　　“你说你绕这么大一圈，到底是想给谁送啊？”袁宵笑嘻嘻地看着唐甜，玩味地说。

　　“什么想给谁送，你没看见他们没戴手套啊，这大冬天的光着手扫雪不冻坏了才怪呢。”

　　“哦，”袁宵装作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别人戴没戴手套我不知道，但凌皓应该是肯定没戴。”

　　唐甜羞答答地瞪了袁宵一眼，没再接她的话茬儿。

　　“呦，小甜甜，宵哥，你们怎么来了？”凌皓率先看见了她们，嬉皮笑脸地跟她俩打了声招呼。

　　“咱们班女生怕你们冻手，众筹了手套，派我俩给送过来。”袁宵用一副“大哥大”的口吻说道。

　　“我靠？咱们班那些缺心眼的傻丫头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旁边有人说了一句，被袁宵一个眼刀飞过去，吓得赶紧闭了嘴。

　　看到大家都受到了镇压，袁宵这才满意地开了口：“行了，没有的都过来拿一下，看能不能戴得上。实在不行的别硬撑啊，弄坏了让你们赔双份。”

　　“小甜甜，哪个是你的？”凌皓看着唐甜抱着的一堆手套，贱兮兮地问道。

　　唐甜刚把自己的那双指了出来，就听见有人在旁边起哄：“耗子，你手那么大能戴得上小甜甜的吗！”

　　凌皓没搭理他们，径自把唐甜的那双拿了过去，然后才得意洋洋地回应：“就算我戴不上，我也不能让别人戴啊！”

　　在场的其他人：“……”

　　“还能有这种操作？”大家伙儿呆若木鸡，纷纷被他的臭不要脸折服了。

　　唐甜听到这话也惊呆了，虽然凌某人向来不知道“脸皮”为何物，但这次唐甜还是感觉到眼前的人再次刷新了她在某些方面的认知。

　　唐甜瞬间觉得热血全部往脸上涌，她赶紧在心里叮嘱自己千万别脸红，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人。不想继续站在这里被人调侃，她一把把手套全塞到了旁边一个人的怀里，然后假装淡定地拉着袁宵回班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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