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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慰
周一，罗明毅不辱使命的把徐瑞安带来了学校，依然神情颓废，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下面两个黑眼圈，没有半分生气。
班里同学都得知了他家里的事，收起了以往的调侃，纷纷露出关心的眼神。
回到座位里，他机械地随便拿了本书摊桌面上，人又继续发呆。
整个上午，除了上厕所、喝水，徐瑞安几乎没离开过座位，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支着脑袋望向窗外的梧桐树。
翠绿的叶片在阳光中轻摇慢舞，不时从缝隙里洒下金光。
邹蔓朝右手边的吴皓辰用口型问道：“怎么办？”
吴皓辰：“他不愿意走出来，谁也没办法。”
中午吃饭，徐瑞安没跟着几人去食堂，让罗明毅给他带饭回来，听他愿意吃东西，几人欢快的出了教室。
白荷：“说实话，徐瑞安目前这种状态真的很让人担心。”
邹蔓看向罗明毅：“上星期五你们找的那个顾叔叔，有信息传过来吗？”
罗明毅摇头：“听说他这几天没在城楠市，好像去外地出差了。”
白荷：“哈，他不会要临阵脱逃吧，所以才找了个这种借口，现在这种人可多了。”
罗明毅：“现在看来，我们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要破灭了。”
吴皓辰：“现在看来，得走法律程序了。”
“姨父的律师这几天也在到处想办法，希望能找到最关键的证人。”
几人都一脸心事的往校外走了，好巧不巧，在校门口碰上了钟圆圆，正在跟一个男生有说有笑，神态妩媚。
男生一身大牌，似要借此向众人宣告，他的家世多么的显赫，若不是左胸处佩戴着职高的校徽，还以为是社会上的哪个败类。
钟圆圆也看见了几人，示威一般走到那男生身边，朝着几人高傲一笑：“你们平常不都是五个人吗，怎么今天少了一个？”
要你管。
白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自从钟圆圆骗自己吴皓辰出国一事，对她就再也没有对陌生人时的基本礼貌。
“人有三急，上厕所去了。”
钟圆圆面不改色：“我听说徐瑞安他爸妈出事儿了，他还好吧？想他爸坐在那个位置上，位高权重，像那种别人挣一辈子才能得到的东西，他几句话就能敲定的事，肯定干了不少吧？”
言毕，她还刻意看了眼一旁的吴皓辰，像挑衅，又像提醒。
邹蔓气呼呼的冲上前：“你不知道实情我劝你不要乱说，否则就是诽谤，我只知道，有些人生活在阳光下，暂时的乌云根本挡不住骄阳。”
“你谁啊，说话这么冲干什么？”
职高的那男生见邹蔓咄咄逼人，为了钟圆圆的面子，上前就要推她，手伸到半途，还没来得及碰到，便被斜里的那只手捏住。
“放尊重点。”
吴皓辰捏住那男生手腕，直接甩向一边，差点让他一个趔趄。
“余辉，算了。”
站一旁的钟圆圆叫住他。
叫余辉的男生住了手，大言不惭道：“行啊，今天看在我女朋友的面子上，饶了你们几个，若赶有下一次，绝不姑息。”
邹蔓跟白荷在心底翻白眼，说得好像他多么能呼风唤雨似的。
罗明毅：“我们走吧。”
几人吃过午饭回来，发现徐瑞安没在教室，顿时慌了神，四面八方开始找人，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不能再出意外了。
吴皓辰负责高二整幢教学楼，他正要往楼上去，秦优恰好从办公室出来，忙拉住他。
“哎，吴皓辰，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一套最新物理试卷，你趁着午休时间在办公室里把它写了。”
虽然不是自个儿班上的学生，但是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学生，哪怕以后他不是状元的指导老师，只要能陪养社会主义接班人，个人的这点声誉算什么。
吴皓辰：“秦老师，对不起！我现在没心思写试卷。”
秦优这才有空看他，神情焦急：“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着急。”
“我找人，真的没时间耽搁了。”
匆匆道完别，他迈步要离开。
“找谁？找徐瑞安吗？”
脚步蓦地停住，吴皓辰扭头看秦优：“你知道他在哪儿？”
秦优点头，徐瑞安家的事他已经听徐主任提过，徐主任还特意让他们这些当老师的多长个心眼，随时注意着学生的动向。
-
萧索、孤寂、又无助的背影赫然映入吴皓辰视线里，说来说去他们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却已经开始承担不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责任了。
一股薄烟从那抹消瘦的身影上袅袅升起，悠然飘向远处。
徐瑞安埋头，又吸了一口，这次直接被呛得猛烈咳嗽。
吴皓辰迈步朝他走去，感受到身后有人来，徐瑞安看也没看，继续望着远方。
他坐在顶楼的铁管道上，吴皓辰与他并排而坐：“还有吗？”
徐瑞安直接把校服口袋里的烟掏出来递给他，对于他能在这里找到自己一点也不意外，或许是懒得过问。
吴皓辰抖了一只出来，嘴唇轻咬住，取出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跟徐瑞安一样，被呛得猛烈咳嗽，索性直接摁灭。
“十七岁是个很美好的年龄，虽然离成年只有一步之遥，可是该承担的责任不会为此划分界线。”
徐瑞安扭头看他一眼。
吴皓辰看着远处的天空：“这个世上，有的人从童年就开始承担不属于他的责任，也有些人终其一身都不明白责任为何物，来这世上一遭，却不懂得生活就是酸甜苦辣的意义。”
“你该清醒了，有些属于你的责任，是怎么也逃避不了的。比如，当务之急，你要让自己振作起来，无论结果好坏，以后的路，只能靠自己了。”
徐瑞安视线落在远处天空的云朵上，没回应吴皓辰的话。
吴皓辰继续道：“或许此刻你正在心里腹诽，我没有推己及人，站在你的立场上说话。我想上次你来我家时，或许已经隐约感觉到，为什么不见我妈的身影？”
徐瑞安终于开口：“是。”
吴皓辰抬手指向天际：“我六岁那年，她去了那里，从那时起，她只能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你知道，随着时间流逝，人的记忆也会变得模糊。最后我只能通过照片来刺激自己的记忆，不要忘记她。”
怎么也没想过，吴皓辰还有一段这样的经历，六岁失去母亲，当时给他的打击应该挺大的，可他现在却成长得那么优秀。
虽然人被带走了，可至少不会是永不见面，和他比起来，自己的经历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徐瑞安：“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的努力可以换他们回来，无论要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他苦笑道，“可是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
“只要事情没到最后一关，都会有转机的。”
徐瑞安垂下脑袋，双手抚脸，肩膀微微颤抖着，眼泪从指缝里滑出。
几人看见吴皓辰把徐瑞安平安带回教室，都松了口气。
邹蔓有意落后到吴皓辰身边：“他……不会想不开了吧？”
吴皓辰蹙眉：“这是什么问题？”
邹蔓：“啊……不然他去顶楼干什么？”
这是属于男生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她。
“你也知道他这些日子过得挺压抑，去上面放松放松，呼吸新鲜空气，总没错吧？”
“好像是，只要他没想不开就好。”
当时看见吴皓辰发来信息告知徐瑞安在顶楼，几人都准备上去，直接被他拒绝，只好在楼下焦急等待。
时间一晃到了周五，徐瑞安最后的希望还是落了空，在这期间他有再次上门拜访那位顾叔叔，被“人不在家”当成了闭门谢客的借口。
“你们不是常说天无绝人之路，可是现在的我完全看不到出路在哪里，这是哪个大师说的鬼话。”
双华苑广场休息区，徐瑞安坐在石凳上，绝望而痛楚地说着。
邹蔓跟吴皓辰对视一眼，遇上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人。
白荷：“那人就是狗眼看人低，现在看清他的真面目，总比被骗一辈子好。”
徐瑞安自石凳起身，对几人挥了挥手：“你们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看着他的身影远去，邹蔓问：“我们就真的不用跟着他吗？”
吴皓辰看着少年越走越远的身影，在凉风中茕茕而行：“让他去吧，都这个时候了，我们能帮他的有限，只能靠他自己调节。”
罗明毅看着几人道：“谢谢你们这些天来对我和我哥的照顾，这份恩情我们会永远记住的。”
他就势九十度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接连这两个星期，大家都过得没有之前那般顺心，周末去图书馆的计划也打乱了。
挨到第三个星期，就在徐瑞安强迫自己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坚强起来，他意外地接到了徐凌顷律师的电话。
“瑞安，我跟那边争取了探视的机会，你来见见徐总吧。”
挂断电话，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紧张还是激动，没有半迟疑，直接打车去了律师所说的地址。
再次见到徐凌顷，他看上去比之前苍老一些，人也瘦了。在他看见徐瑞安，也发现他的状态没好到哪里去，心里一阵闷痛。
“儿子，这些天你受苦了。”徐凌顷沙哑着嗓子。
徐瑞安一个没绷住，忍了多好天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的决堤，朝着徐凌顷摇头。
“爸，你和妈在这里面，我该怎么办？”
徐凌顷眼眶湿润，他听律师说过，为了他的事，徐瑞安把平日里那些与他走得近的人都找过一遍。那些人是些什么性格，他自然最清楚，肯定遭了不少的冷眼。
抬起戴着手铐的手拍了拍徐瑞安肩膀：“你得成长起来，爸妈不可能永远做你的保护伞，也不可能永远和你在一起。”
徐瑞安什么也说不出来，哭着摇头。
“我和你见面的时间有限，别哭了。”
徐瑞安满眼泪痕地看着徐凌顷：“不行，爸你一定要出来，这事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你不能这么不明不白进来，我们都相信你，律师说过，现在只差一个最关键的证人，你还能想起来那人是谁吗？”
徐凌顷这两星期被各种各样的讯问填满了脑子，人也没休息好，脑筋也没之前转得快，也没来得及思考整件事哪里出了问题。
眼下经徐瑞安提起，他当真想起来一个人。
“或者，你可以试着去找找他。”
-
吴皓辰今天值日，比平常晚了半小时到家，他刚把小电驴骑到栅栏边，就见门口蹲着个人，跟他一样穿着城希中学的校服。
看见他回来，对方起身走了过来，他怎么也没想到是徐瑞安，看上去似等了他挺长一段时间。
“听罗明毅说你被律师叫走了，还好吧？”
徐瑞安郑重其事地看着他，“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下，无比激动道：“吴皓辰，你得帮我。”
吴皓辰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激动，被这一举动惊得呆愣半晌，才想起扶他起来，看来是挺重要的事，否则他不会单独来家里等他。
“先进去，你再慢慢说。”
吴皓辰端坐在沙发里，看着对面满脸期盼的徐瑞安，难以置信的重复他的话。
“我爸是这件事的关键的证人？”
徐瑞安肯定点头：“我爸给过我提示，近期他最有可能被人当作把柄的便是那晚的晚宴，当时他的一举一动，叔叔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也是最关键的人，你能让我见叔叔一面吗？”
得知了吴舷在整件事中起关键作用，吴皓辰心绪也剧烈波动着，事关别人一生，若能帮上忙当然再好不过。
不过，他比徐瑞安冷静：“你不能去公司找我爸，人多口杂，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如果被对方的人知道，这条路极有可能被堵死。”
徐瑞安一脸焦急：“我知道，如果你这里也不方便，那么我回去家里等也可以。”
吴皓辰：“这到不必。”
沉默半晌，吴皓辰给徐秘书拨了通电话，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通，短暂的几句对话后，得到的结果是吴舷出差了，一星期后才回来。
之前找过的一些人当中，也有人借出差搪塞过徐瑞安，可这次他相信。
徐瑞安：“打扰了，烦请一星期后叔叔回来通知我。”
吴皓辰点头：“会的，希望这个星期大家都相安无事。”
夜长梦多，这个道理大家都清楚。
徐瑞安起身，正要与吴皓辰道别，再一次接到律师的电话，告诉他徐凌顷目前的状况很不乐观，对方不知从哪里又找来了不利证据，一周之内必须找到关键证人。
他挂断律师的电话，急得慌不择路了，为什么吴舷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差。
吴皓辰也把电话里的内容听得清清楚楚，拍拍徐瑞安的肩：“先回去，我知道你关心的是什么，我会履行的。”
徐瑞安孤注一掷地看向他，内心有千言万语，都悉数沉浸在眼神里，表现得明明白白。
那一刻，吴皓辰看见了一个与自己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徐瑞安，经此一事，他眼神里再也没有之前的无谓和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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