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川

　　九寂拽着绥绥的手臂，将人从身后拖至身旁，挽起她的手臂开口说道：“两百年前怀川将魔宫设在这里，本来是想夷为平地重新建造的，奈何一直腾不出时间，就放弃了。”

　　绥绥沉默，只听见九寂继续说：“你们仙界的人都恨透了怀川吧，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让他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绥绥默然。

　　“他本不是魔的。”

　　“他生性纯良，英勇顽强，是世人敬仰的战神。他的真身是冥海海底的蛟龙，只要过了那情劫就可化作真龙，拥有天底下最纯净且强大的力量。但他为了和阿娈厮守放弃了，后又在天帝面前生生剜去了自己的龙鳞。”

　　“龙无磷意味着他将永远失去最坚硬的铠甲，并且再也没有化作真龙的机会了。”

　　九寂曾问秦怀川是否后悔？

　　他倒在血泊之中，唯有一双眼，干净清明。

　　不后悔。

　　从此以后，阿娈就是我的铠甲。

　　“即使是这样，天帝小儿也没有放过他与阿娈。他希望怀川能永远为他所用，就用卑鄙的手段杀了阿娈，又把自己的女儿强塞给他，希望怀川能回心转意。真是天大的笑话，怀川可以为了阿娈拔掉鳞片，怎么可能在阿娈死后继续给仇人卖命？”

　　“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怀川惨败。那之后我们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被天帝打入轮回苦道整整两千年，那小儿为了惩罚他，让他神魂不灭，不生不死。两千年的生死沉浮，苦难与折磨，让他入了魔。”

　　“后来他回来复仇了，屠灭仙界天庭是他唯一暴露魔性的时候。他本就不是真正的魔，所以魔界没有血流成灾，人间也没有生灵涂炭。你看看现在的魔界，难道不比仙界更繁荣吗？”

　　九寂语气平淡，似乎在讲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故事。

　　“人善被人欺，若是当年怀川没有拔掉龙鳞，这三界早就统一了。”

　　绥绥的手指悄悄抓紧了衣衫，九寂的话好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的心脏，那双手将她的心脏一点一点往下拽，撕心裂肺的痛扯得她喉咙一紧。

　　绥绥迄今为止只见过秦怀川两面，一面他是温柔深情又玩世不恭的秦掌柜；另一面他是铁石心肠横行霸道的魔君。

　　无论他是秦掌柜还是魔君，都能一眼看穿自己的谎言，可绥绥却看不清他。

　　无法否认，秦怀川作为魔君让三界达到前所未有的平等和谐，这是百年前仙界甚至是天界都没有做到的，他作为魔君或说是天地共主无疑是最优秀的。

　　三界太平、海清河晏，再无妖魔乱世，这不就是仙人们追求的吗？

　　四大派掌门毕生追求的夙愿被秦怀川轻而易举地实现了，而她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是杀了秦怀川让世间再一次回复到原有的秩序下，这对世人究竟是福泽还是仇报？绥绥不解。

　　若自己不杀秦怀川，那些枉死于秦怀川剑下的亡魂将永远消失；若是杀了他，自己将被魔界众人永远谴责唾骂。

　　杀与不杀似乎都不能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九寂的话再次在绥绥耳边响起：“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活着的仙门弟子要谋划什么，但如果你们谋划之事涉及到天下，涉及到怀川，我和青冥绝不会心慈手软。”

　　绥绥察觉到九寂的语气骤变，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的目标是秦怀川恐怕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于是连忙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主动挽起九寂的手臂，糯糯地说道：“我都认你作我的姐姐了，魔君是姐姐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哪有伤害朋友的道理呢。”

　　九寂被绥绥逗得“噗嗤”笑出了声，算了，就一灵力尽失的小丫头片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是自己多虑了。

　　抬手点了点绥绥的额头，“你这小丫头真是让人恨不起来。”

　　绥绥长舒一口气，终于把这妖精姐姐哄好了。

　　转眼间，二人来到了集市。

　　绥绥有意识地领着九寂往荟萃阁的方向靠近，九寂一路上看看这个玩玩那个，丝毫没有意识到绥绥的刻意指引。

　　不知不觉中，二人来到荟萃阁前，九寂停下对绥绥说：“上次我在这里买了好多首饰都好好看，我们再进去逛逛吧。”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绥绥装作没有来过的样子，“早上我就发现姐姐戴的这幅耳坠很衬肤色，原来是这家店的呀。”

　　绥绥深知夸女孩子美可以解决一切难题。

　　“是吧，快进来，我给你挑几幅更好看的。”九寂拉起绥绥的手往店里走。

　　前脚刚迈进店铺，就见钱巧巧迎了上来，“仙人里面请。”注意到九寂和绥绥牵着的手时面色一僵。

　　绥绥向钱巧巧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钱巧巧会意，引着二人往店里走，对九寂说道：“小仙不知左护法大驾光临，前几日左护法在小仙这里相中的首饰可都还称心？”

　　九寂嫌恶地回答道：“首饰都很满意，今日本座前来是想给家妹选一选首饰。”

　　钱巧巧将目光转向绥绥，故作惊讶地说道：“竟不知左护法有如此天仙般的妹妹，是小仙怠慢了。”转头向店小二吆喝道：“小二，快去把今日新进的首饰都拿来，再端些茶点过来。”

　　九寂坐下后冷冷开口：“本座与家妹选好东西就走，不劳烦掌柜的了。”

　　钱巧巧推脱道：“那如何使得，左护法肯赏脸来我阁中买首饰，日后定有许多仙人慕名而来，小仙万不敢怠慢二位。”

　　小二端着茶点候在一旁，钱巧巧起身恭敬地将茶水端至九寂面前，在端给绥绥的时候手一抖，尽数将茶水撒到绥绥身上，茶水瞬间在衣服上晕开一团团褐色的污渍。

　　九寂皱眉瞥向钱巧巧，拿出手帕擦拭着绥绥的衣服，“怎得如此不当心。”

　　钱巧巧连忙跪下，“是小仙的错。那茶水实在太烫了，小仙一时间没拿稳，这才惊扰了仙人，请左护法责罚。”

　　绥绥按住九寂的手，劝道：“姐姐算了，掌柜的也不是故意的，我去换一身衣服就好了。”

　　钱巧巧紧接着说：“小仙后院有几件旧衣，若仙人不嫌弃可随小仙到后院更换。”

　　绥绥用眼神询问着九寂，九寂点头：“去吧去吧，下不为例。”

　　钱巧巧磕了个头，“多谢左护法。”便起身引着绥绥去往后院。

　　二人来到后院，钱巧巧确认九寂听不见，这才担忧地问道：“绥绥，你怎么和魔界的人混到一起去了？”

　　绥绥拍了拍钱巧巧的手，开口说道：“巧巧姐，时间紧急，以后有机会我同你细说，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是安全的。只是我现在筋脉被封，联系不上师兄，你是我唯一能相信的人，只好冒险来找你。”

　　钱巧巧回握绥绥的手安慰道：“绥绥你有事直说，我一定义不容辞。”

　　绥绥说：“巧巧姐，我师兄现在肯定还在云城等我汇合，麻烦你帮我传个信给他，告诉他我被软禁在昆仑山，筋脉被封，一时半会无法与他会和，请他继续寻找剩余仙门弟子，不必前来相救，待我恢复灵力后自会与他联系。”

　　钱巧巧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将你的话带到，事不宜迟，你快将衣服换上，免得左护法看出端倪，我这就去趟云城。”

　　绥绥换好衣服后回到前厅，只见九寂已经选好了许多首饰，见她出来，邀功般说道：“丫头你看，姐姐给你挑得这些首饰怎么样。”

　　绥绥将首饰拿起，一个一个在自己身上比划着，“不愧是姐姐挑的首饰，每一件都很适合我，姐姐的眼光果真是魔界最好的。”

　　九寂被夸得心花怒放，冲小二说道：“把这些都给我包起来。”

　　“好嘞，左护法稍等片刻。”小二连忙将首饰包起。

　　九寂随口问道：“怎么不见你们掌柜的？”

　　绥绥一惊，果然被九寂发现了。

　　小二面色如常地回答道：“左护法有所不知，今日我们掌柜的在人间的友人大婚，亲自前去祝贺，走得匆忙怕误了吉时。”

　　九寂冷哼，“真是难得你们掌柜的还有知心友人。”特意加重了“知心”二字。

　　小二讪讪地笑了笑，将打包好的首饰拿给九寂，“左护法，我们掌柜的说今日这些首饰权当她赠予您的，只求左护法称心如意。”

　　九寂从怀中掏出一把灵石重重地拍在桌上，“你告诉钱巧巧，让她不必急着讨本座欢心，她从不欠本座什么的。”说完，拿起首饰拉着绥绥走了出去。

　　饶是绥绥再傻，也看出九寂对钱巧巧的厌恶了。

　　绥绥试探地问道：“姐姐，你和荟萃阁的掌柜有恩怨？”

　　九寂摆摆手，“前世养了条白眼狼，恰好姓钱。”

　　见九寂不愿意多说，绥绥便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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