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沉沉

　　在来的路上，罗春日前所未有地感到无比泄气，不管她多少次劝服自己：并不是所有看似人人都有的东西她也要有，比如她始终耿耿于怀的家和爱。她告诉自己没有这些她也许可以活得更轻松自在。
　　但还是不行。
　　她还是忍不住因此雀跃，然后因此失望。
　　不知过了多久，罗春日回过神来才发现程沉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她好像想要在她的眼睛里得到什么答案。
　　她不再思考，也没有等待程沉的答案，只再次凑到他的面前去吻他，她知道自己看起来大概有点疯狂。

　　程沉知道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现在并不是说一些话的好时机，他回应着罗春日，顺应着她的每个动作，也服从自己的欲望。
　　当罗春日微凉的手贴住他的滚烫的胸口时，他才发现事态的发展有些不受控制。那堵竖立在他和罗春日之间的高墙在坍塌，她的爱意像洪水般来势汹汹，奋不顾身。

　　罗春日躺在他身下的沙发上，一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一只手贴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半敞的胸口。因为程沉停下的动作，她微微起身，长发全部垂下，嘴唇因为亲吻变成了更娇艳的樱桃色，就那样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他，无处不诱惑。

　　程沉抱住她，努力平息了几下开口：“我爱你。”
　　“春日，无论你有多少次怀疑，当你不安的时候就来我的身边，我都会肯定地告诉你，我爱你。”

　　罗春日在程沉的怀里动了动然后仰起了头，她像只黏人的小狗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程沉，然后又凑上去轻轻地吻他的嘴角，两个人的脸庞贴近的时候，程沉感受到了她脸上的湿意。
　　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捶了一击，一瞬间让他放弃了所有的顾虑，抱着罗春日进了卧室。

　　下雨的天气没有什么月光，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程沉终于拉散了那个原来就不牢固的蝴蝶结，相爱的人在黑暗中漂浮、沉迷。

　　程沉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见踪影，罗春日在床边给他留了字条：早安，我上午有事就先回学校了。衣服掉了一颗扣子，就穿了一件你的卫衣。
　　他拿着字条躺在床上，普通的两句话让人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程沉今天下午有场路演活动，就在瑰柏台附近的商城，造型就直接来了家里做。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边海和杜森他们已经到了。

　　边海一边收拾着客厅里的东西一边打哈哈：“我就说塔塔不能在你这儿过生日，咱大哥能答应吗？咱爸能答应吗？你还布置了这些，都给浪费了。”

　　杜森其人，蜂窝煤见了他都得感叹自己心眼儿太少，整个一个人精，看着着满地的鲜花气球的也不戳穿，顺着边海的话就问：“塔塔是？”

　　边海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松了一大口气：“程沉侄女，他当宝贝似的疼着，看他折腾这么些东西。”

　　程沉看到矮几上的东西没动，但那束桔梗被插在了花瓶里好好地摆着，他的心情更加愉悦了，转头就附和边海：“嗯，你说的对。”

　　杜森给换完衣服的程沉整理发型，一眼就看到了程沉后颈靠下的地方有好几道细细的淡红色划痕，瞬间心领神会。他没吭声，收拾好东西就带着助理先出了门。

　　他们这种工作性质，基本上吃着百家饭，今儿在这个场子听某个艺人聊谁谁谁的八卦，赶明就能在另一个场子听别的一人聊上一个艺人的八卦，八卦库的资源随时都在更新，早对什么都见怪不怪。但他给程沉做造型这几年几乎没在他嘴里听到过什么乱七八糟的，有时候你给他推荐一个什么电影或者什么剧，下次再见着他的时候他一定会给你反馈，遇到机会难得的工作机会他也会给你推荐。一起工作这几年，在这个瞬息万变的圈子里要说他们是朋友，杜森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可笑。
　　有的时候他也会听到别人聊到程沉，听到最多的就是两个词“富二代”、“假清高”，说得热火朝天的人说完往往还要问他一句：“是吧？”每到这个时候杜森立马就能毫无负担跟着接话：“哥，您说到我心坎里去了。”然后对方就能非常愉悦地进行下一个话题。人和人之间，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

　　见其他人出了门，边海就嚷嚷开了：“怎么回事，我看那蛋糕啥的动也没动啊，惊喜策划失败了？小春儿压根儿没来？”
　　他拍拍程沉的肩膀：“那你小子肯定没有闻到我精心挑选的香水。沉儿啊，努努力，争取在哥娶媳妇儿之前把我们小春儿追到手哈。”边海这一番眉飞色舞不知道哪里取悦到了程沉，他带着无比诚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甜美的笑容对着边海：“对，你说的都对。”
　　直看得边海毛骨悚然。

　　中午罗春日、王思宜和周了了在综合食堂吃饭，周了了把菠萝咕咾肉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问王思宜：“小罗姐昨天和爸爸过生日了，小师姐你昨儿干嘛去了？我带了好吃的去你们宿舍，结果一个人都没有。”

　　王思宜夹了块自己饭盘里的糖醋排骨放到周了了的饭盘里：“宝贝儿了了，大人的事小孩儿别多问，多吃点肉肉长个子哦。”

　　周了了愤愤地咬了一口排骨，沾了一嘴的酱汁正准备跟罗春日抱怨，一转眼却看见她的脸很红：“小罗姐，你不舒服吗？怎么脸这么红？”

　　这话一出口，罗春日的脸立马又红了几分，王思宜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小春春，怎么回事呀？早上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啊，裤子和鞋都是昨天穿的就换了一件上衣，还是一件又不怎么搭，我这么仔细看着怎么感觉很像男款啊？老规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昂，速速交代！”

　　食堂人多，下午大家都忙，到了晚上几个人聚在寝室里才又继续了白天的话题。

　　“昨天我没和我爸一起过生日。”

　　“怎么回事，不是早就约好了吗？我看你那么早就出门了。”

　　罗春日没什么表情：“罗喜悦突然从学校回来了，就陪她了。”

　　王思宜像被点燃的炮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绝对是故意的！”
　　“我说她真的很闲，之前说什么想考B大愣是加了你的微信，加上了之后，学校的事一个字没提整天朋友圈‘爸爸爸爸爸爸’发得那叫一个勤快，我看没加你之前也没有这么父女情深啊。说要来学校参观，行，来了之后去食堂吃饭，这个菜不如我爸爸做的好吃，那个菜不如我妈妈做的入味，干嘛呢？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幸福的小公主？就这么怕你把她的美好家庭打破了？”

　　周了了扯了扯她的衣袖让王思宜冷静一点，王思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可能会伤害到罗春日。

　　“没关系的思宜。比起遮遮掩掩想尽办法地也要告诉别人‘我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的父母非常爱我’，我更愿意承认我没有这些，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依然成长到了今天，我依然认识了你们这些好朋友。”
　　“我的父母不爱我，这并不丢人，也并不是我的错。”

　　王思宜和周了了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泪，她们都明白这几个轻飘飘的字并不像罗春日说出来的那样轻松，是一个孩子无数次反复确认和反复伤痛后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我的父母不爱我。
　　几个女孩子在一间小小的宿舍里搂在一起，都忘了一开始要说的八卦，小心地擦着彼此的眼泪。夜风钻进门来在她们的身边停驻，谁都不忍心惊扰她们的善意和美好。

　　平复了半天，王思宜才稀里糊涂地抹了把脸问：“我们本来要说什么来着？”

　　罗春日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两声，是程沉发过来的消息：
　　[我在你们学校的操场]
　　[来找我的女朋友一起散步]

　　罗春日收起了手机，在王思宜和周了了疑惑的目光里选了一套休闲的卫衣裤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又扎了个青春洋溢的高马尾，然后在临出门前清了清嗓子说：“刚才没说的事情是...”

　　对面四道灼灼的目光盯着她，隐隐有些兴奋。

　　“我和程沉在一起了。”
　　罗春日说完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回头嘱咐两个还呆愣着的人：“要保密哦，我出去一趟啊。”
　　罗春日走出去一段距离，突然听见从她们寝室爆发出的一声尖叫，然后迅速归于平静。

　　罗春日在操场边找到程沉的时候简直吓了一跳，连帽卫衣的帽子盖在棒球帽上，也没有戴口罩就那么大剌剌地站着，好在他站在操场的一个小夹角，周围没有人注意到。
　　她跑到程沉身边，立马用手遮住他正准备露出灿烂笑容的脸，有些气恼地瞪他：“你怎么没戴口罩就出来了？”

　　程沉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觉得我见不得人吗？不会啊，看我不像高中生吗？”

　　罗春日不假思索：“不像。”

　　“哦？”程沉轻挑了下眉，等罗春日的答案。

　　“纯情男高”，罗春日一本正经的往外蹦出几个字：“你不纯情。”

　　程沉想到昨晚半夜，情至深处他靠着罗春日的后背贴近她的耳朵告诉她：“春日，你的声音很好听，我很喜欢。”让罗春日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弓起背骂他流氓，后面说什么都不肯再发出任何声音。

　　“你喜欢纯情的？”

　　罗春日终于忍不住了，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原本准备给自己戴的口罩挂到了程沉的耳朵上，阻止他的大胆发言。她挽上程沉的胳膊：“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走走吧，操场上人来人往的，被认出来又会很添麻烦。”

　　程沉突然正色：“我说小罗老师，你不会是想短暂地拥有我一下就抛弃我吧？”

　　罗春日在提出要和程沉在一起的那一刻，她做好的并不是能够永远和他在一起的决心，而是在必要的时候随时能够坦然地离开，她看了看来往路过的情侣回答：“只是怕给你添麻烦。”

　　“这不是麻烦，你是我的女朋友，将来还会是我的爱人、老伴儿，或许会有一些需要解决的问题，但‘我们’才是我要坚定的选择。”程沉侧过脸在她的鬓角处轻吻了一下，“小罗老师，我有爱你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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