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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纪千俞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他被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空气中满是尘土的味道。
他想去寻找出去的路，可在梦里怎么都没有力气，最后站也站不起来，只有心脏因为恐惧跳动得飞快。
纪千俞努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
迟疑片刻，他发现自己脑子里空空一片，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睡醒了？”耳边传来女孩子清脆的声音。
侧过头，纪千俞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睛圆而大，眼白没有一点杂质，瞳仁在阳光下是浅棕色的，像琉璃一样。栗瑶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一边晃着腿，一边悠闲地喝优酸乳。
医务室离小卖部不远，这是她刚出去买的。
思绪回归，一旁飘荡着的淡蓝色窗帘和一排白色病床，还有淡淡酒精与碘酒的味道。
纪千俞想起自己曾经带流鼻血的同学来过这里一次。
“我怎么到医务室的。”他问，刚刚醒来的声音里带着砂砾般粗糙的质感。
“你自己走过来的呀，你不记得了吗？”栗瑶理直气壮道。
纪千俞当然不记得。
老师让栗瑶带纪千俞去医务室，其实他半路就烧得晕过去，被自己用能力运过来。
当时栗瑶推开医务室大门，医务老师看到晕倒的纪千俞差点吓死。
纪千俞盯着床尾发呆，似乎在努力回忆这段不存在的记忆。
栗瑶心虚地快速把牛奶喝完，起身扔垃圾时目光所及到桌上放置的空纸杯，估计是上一位离开的小病人留下的。
噢，热水！人类生病时应该多喝热水！
她想起这一人类恢复圣经，找到新的纸杯去旁边的饮水机为纪千俞接上一杯，然后佯装自然地转移话题，
“医务老师给你打了退烧针，你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纪千俞喝了口杯子里的水，“医务老师呢？”
“听说有学生在楼梯上打架摔下来，医务老师跑去救急了，她怕你从床上掉下去让我帮忙看着你。”
纪千俞无奈笑笑，“我睡觉很老实不会从床上掉下去的。”
“这可说不准。”栗瑶耸耸肩。
像他这样脆弱的人类幼崽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不幸。
“你怎么病那么重还来学校？”
说好的已经恢复了，居然在课堂上发热到晕倒。
“本来已经退烧了。”纪千俞低声说。
今天天气不好，阴天，整个房间都是黑压压的。
他不喜欢在那样的屋子一个人呆着，又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妈妈工作。
“哦。如果是我生病，我肯定一整天都不来。”
但她不会生病。
栗瑶不禁有些惋惜，如果哪天她厌烦了学校不想来，甚至很难找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不来学校不会无聊吗？”纪千俞问。
“怎么会。可以在家里吃零食看电视看漫画书。”
说实话，比上学有意思多了。
纪千俞试图幻想了下自己在家做这些事，
“感觉很普通。”
他对此没什么兴趣。
“可是我喜欢普通。”栗瑶说。
“为什么？”纪千俞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喜欢普通。
栗瑶想了想，“和大家一样比较有安全感吧。”
**
纪千俞的家长很快将他接回家去。
栗瑶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上课，但她并不寂寞，因为郑楠的嘴实在是太碎了，今天下午没什么主课，他喋喋不休的声音一直在栗瑶耳边萦绕。
终于下课铃响起，栗瑶拿起她几乎很少用的水杯直奔水房，躲避这份精神污染。
每个年级的水房位于整个楼层的最东边，栗瑶正要经过五班时，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恰好从里面走出。
她穿了一件白色娃娃领衬衫，短发齐刘海，衬得一张小脸粉嫩可爱。被路过的栗瑶吓了一跳，她发出蚊子般的惊叫，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栗瑶只是扫了一眼，继续往东边走去。
没想到“兔子”居然跟了上来，腼腆地跟她打起招呼，“你叫栗瑶吧，我是五班的孟溪。”
听闻这个名字，栗瑶一愣，停住脚步，认真地盯着她的脸，“我好像知道你。”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郑楠讲述的有关孟溪的故事。因为一场学校组织的朗诵比赛，孟溪和顾云菁相识并成为朋友，紧接着便被顾云菁带进他们的圈子。总而言之，用他的话来总结，
——那个不怀好意的平民女。
栗瑶将郑楠跟自己说过的话重复给孟溪听，只见孟溪白皙的小脸一整个涨红，急切地解释，
“我才不是平民女，我爸爸是做连锁水果店生意的，茜茜果园，你平时在路上应该见过加盟店。”
“哦。”栗瑶不是很在意。
孟溪也不在意她冷漠的态度，只顾着为自己解释清楚“流言蜚语”松了口气。
“我早就听说过你了。”
闻言，栗瑶倒吸一口凉气，
“你从哪儿听说的？”
她平日里行事那么低调，居然会被外班的学生听说？？
“期中考试数学你是全年级第一对吧。”孟溪说。
栗瑶觉得窒息。
紧接着又听她说，“而且我的好朋友也经常有提到你。”
“你的好朋友？”
谁？
“她叫顾云菁。”
栗瑶满脸疑惑，自己跟她不熟吧？她们都没说过话。
“她提我干嘛？”
孟溪压低声音，不好意思地说，“云菁说让我离你远一点。”
啊？
莫名其妙的消息冲击着栗瑶的脑子，但她的想法很快就从“为什么？”转变成“哦算了，关她什么事。”
“那你赶快离我远一点。”她对孟溪道。
这只是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孟溪以为她生气了，忙追上她，“我不知道云菁为什么这么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临近水房，两个小男生打打闹闹地从里面窜出来，热水从他们没盖紧盖子的水杯泼出，恰好溅在孟溪的胳膊上，然后两人什么都没意识到便扬长而去。
微弱的呜咽声令人难以忽视，栗瑶看到孟溪的胳膊肉眼可见得红了，与之一起红的还有她的眼眶。
人类可真脆弱，被热水一碰就红了，栗瑶默默地想。
“你在干什么？！”
顾云菁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连忙将孟溪护在身后，恶狠狠地瞪着栗瑶。
她居然又欺负孟溪！
前世孟溪被栗瑶欺负的画面齐齐涌进脑海，与此刻哭泣的孟溪和一脸淡然的栗瑶重合，叫顾云菁握紧了拳头。
顾云深跟足球队的一个男生说着放学后训练的事，忽然听到水房传出的争吵声。顾云深慢悠悠地朝里面瞄了一眼，就看到炸毛跳脚的顾云菁。
“不是我干的。”
栗瑶握着水杯淡定地回了一句，抬头朝门口看了眼，注意到了以顾云深为首的一群看热闹的人。
啧，好烦。
顾云深走进来问，“怎么了？”
他看向孟溪，后者在他接近后紧张地涨红了脸，下意识朝顾云菁身后躲。
“她朝孟溪泼热水！”顾云菁愤愤道。
又是她。
顾云深绷起一张小白脸，不耐烦道，“说对不起。”
怎么一个个都听不懂话。
“不是我……”
话音还未落，顾云深将自己水杯里剩了一层底的水朝栗瑶狠狠泼去。
孟溪忙扒开挡在她跟前的顾云菁朝前面冲过去，
“你们误会了，不是她干的！”
一时间，水房里安静无比。
栗瑶忍住怒火。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头发丝往下滴，如果不是自己杯子里是刚接的热水，她也想狠狠地往顾云深脸上泼。
为了普通的生活，她不能惹麻烦。
可是她忍不住。
下午放学，顾云深离开教学楼去操场参加足球队训练。
一桶水倾泻而下，将他浇了个透。
引起一片惊叫声。
***
宋紫苑下完最后一节课回到办公室。
纪彤带儿子回家看病请假，上午打了个电话跟她换课，一整天上了整整四节课。中间又处理了两个孩子打架斗殴事件，听不爱交作业的孩子家长诉苦管不了自己的孩子，参加了年级和语文组的两场会议，忙得脚不沾地。
即便穿着透气的棉麻长裙，反复上下楼梯还是将她累得够呛。
和下班回家的同事一一告别后，宋紫苑终于能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松一口气，刚喝两口水，这边电话又响了。
号码显示未知，宋紫苑以为是推销广告之类的电话，随手接了起来。
“喂？”
“请问是宋紫苑小姐吗？”电话那头响起一个苍老的男声，“我是陆家的管家，有件事情电话里讲不清楚，您很可能是我们陆家的大小姐……”
“妈妈。”
栗瑶轻快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她朝办公室里探头，满怀期待地寻找宋紫苑。
晚上沈究不回来吃饭，昨天她们母女俩就约好今天一起去附近商场的牛排店吃牛排套餐，也算是庆祝栗瑶入学。
栗瑶喜欢这普通的仪式感，再加上这会儿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迫不及待地来办公室找她。
注意到宋紫苑在打电话，她乖巧地不发出声音。
“不好意思，您打错了。”宋紫苑柔声回复，迅速将电话挂断。
“是谁啊。”栗瑶随口问道。
“不认识。”宋紫苑垂了垂眸。
妈的，她怎么又被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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