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从未存在过的故事

作者:结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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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亡者谅解(全)



      亡者谅解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
      弗吉尼亚州在1971年发生过一起极其残酷的谋杀案:白人青年阿尔伯特·曼森绑架并杀害了黑人女孩玛丽·沃登,仅仅是因为被害者拒绝了他的求爱——少女遇害时年仅16周岁。
      这桩案子的审理进行得非常顺利,在最后陪审团定罪环节,被告律师出示了一份由被害者父亲亨瑞·费雪签署的谅解书。该函件宣称被害者的亲属在“上帝的感召下”,接受了来自被告家庭“虔诚而悲痛的道歉”,并称该案件是“一个被爱所蒙蔽下的恶行”,希望能给这个“可悲的青年”一个赎罪和忏悔的机会。
      这份谅解书改变了案件和阿尔伯特的命运。
      即便被害人的母亲在法庭上声嘶力竭的哭诉亨瑞在孩子出生后就离家出走,从未尽过父亲的义务,他不配做出谅解,甚至被害者律师提出亨瑞的账户曾在不久前在银行兑现过一张来源不明的巨额支票,疑似为凶手家庭所提供等疑点或证据,经历了初审、上诉这些漫长的司法流程,最终因大陪审团未能半数通过死刑判定,弗吉尼亚州最高法院判处阿尔伯特无期徒刑不得假释。
      “法律的初衷并非惩罚,而是安慰与拯救。”这是案件结束后被告律师所留下的名言,而比这句话更加著名的,是当庭宣判之后,玛丽母亲的哭喊:

      ——“死者永远不会原谅凶手”——

      “……这桩案子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但是对我的影响非常大。”威廉·金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他是出生在美国的第三代韩裔,个头不高,身材壮硕,眼睛很大,配上一个继承自母亲的白俄式的鼻子,构成了一张通常意义上成功人士的脸。
      “我在读大学的时候接触到了这个案件的卷宗,您知道的,在几乎所有国家的现行法律里……”他向主持人做了个强调的手势,“在所有人命相关的案子里,被害者家属的谅解与否都是非常重要的量刑关键,它直接关系到凶手的生死——无论是用什么方式获得的谅解。”
      他意有所指而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往前微微倾身,看着BBC目前最炙手可热的时评直播节目的主持人,显出一种诚恳的态度,“被害者的孩子可以谅解、配偶可以谅解、父母可以谅解、兄弟姐妹甚至于其他的亲戚,对,所有人都可以谅解,只有被害人不能发声。”
      “因为被害人被杀害了。最有、或者说真正唯一有权力决定是否原谅凶手的人,也是唯一不能说出‘我原谅’或‘我不原谅’的人,被杀害了。”金紧盯着主持人,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有一种庄严的意味。
      “我在看到弗吉尼亚那桩案子的时候,就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如果是玛丽自己,她会做出什么选择?父亲说原谅,母亲说绝不,那么玛丽呢?她的答案是什么?她会原谅阿尔伯特?还是会尖叫着让他下地狱?”
      “从该隐杀害亚伯开始,被害人沉默太久了。”
      “为什么不能让亡者说话?亡者才享有是否宽恕凶手的唯一权力。”金继续用一种温和的进攻姿态凝视着主持人,他知道这个时候他有一个面部特写。
      他露出了一个经过严格打磨的庄重神情, “2004年,中国率先使用人工智能量刑系统;2012年,美国威斯康星州大范围应用COMPAS系统辅助法官量刑。”
      “卢米斯案。”主持人慎重地点点头。
      “对,卢米斯案。可怜的艾瑞克·卢米斯,他是个误入歧途的小伙儿。”金应和着,巧妙地不在这个对他不利的话题上纠缠,“那时候我正好在读大学,接触到了玛丽·沃登的案子。你知道,我们东方人的哲学系统里,死者地位超凡。我们常说,死者为大。所以我和争论量刑是否合理,引用大量判例的同学们不同,我执着地想知道,玛丽会原谅阿尔伯特么?”
      他略略松弛,战术式地后仰,显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态度。
      “T.D.U系统。”主持人说到,这回换他双手撑在扶手上向前倾身,显出一种探究的神气。
      “2020年,”金说,“我们的WK公司成立,T.D.U系统研发成功,它会收集被害者所有能收集到的数据资料,自动生成模拟人格,你知道吗?我们提取的第一个被害者人格,在给他的女儿发短信的时候,她在我们实验室里嚎啕大哭。她对我们说,父亲回来了。”
      主持人没有说话,他略微侧头,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
      这是不信任的肢体语言。
      主持人果然对他发起了攻击,“我们知道,T.D.U系统需要用到海量的数据,当然,美国联邦政府授权您的公司使用银行、公众行政甚至于国家暴力机构的数据来进行人格提取,但是在英国、在欧洲,这个授权会不会太危险了?”
      “我得说,美国可能是全世界最注重自己安全的国家,因为仇人太多。而他的人民在意自己隐私的程度可是过了‘水门’和‘棱镜门’两道关卡的。”金幽默地回答,他看到主持人的嘴角翘了一下,“T.D.U系统是完全内运转的,它采用量子方式传输信息,不能被截取,不能破译,没有任何后门,谁也操纵不了它,我不行,联邦政府也不行。”
      金顿了顿,比了个手势,“这是个只能进不能出的数据库,这个数据库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庞大,它每天每夜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更新完善自己的数据。2024年,在展示过我们的实验数据之后,一天之内,我们通过了弗罗里达州的全州采购。而现在,十年后,整个美国所有的法院都在使用我们的系统。”
      主持人礼貌性的对金的丰功伟绩报以微笑,随即提出了问题:“我很想知道您展示了什么样的数据。”
      金观察到主持人的神色专注,他面上露出了矜持而自得的神色,“我们向联邦法院出示了我们的数据。277314份数据。277314位恶性暴力事件的受害幸存者,我们收集他们的数据,完成人格提取,独立得出谅解答案,最后与其本人核对,误差率——”
      主持人的眼神亮了起来,金知道,这个人上钩了。
      他轻轻地吐出一个数字:“0。”
      他说,嘿,伙计,你想知道玛丽的答案吗?不过,得下次采访见啦~
      他看着虚拟屏幕上疯狂增加的在线人数和讨论数,金知道,英国的T.D.U系统采购案,十拿九稳了。
      然后听到耳朵里的传感器在他的大脑里直接投射出几个单词。
      ——John the Baptist is here——

      这场直播比预定的时间长了几分钟,直播结束,金和主持人还聊了好一会儿,颇为投机,他们互相邀请对方到自己家里共进晚餐,礼貌握手之后,对方的虚拟投影一结束,金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出房间。
      专用电梯直通专用停车场,金上了一辆低调、看起来和其他出租车没有二致的地上无人驾驶车,脑内通过传感装置下达了命令。
      ——去“黄房子”——
      ——施洗约翰已端坐在迦南的宫殿之中——

      金的施洗约翰叫迈克尔·法尔戴。
      一个已经“死”了19个月的人,被害者,亡者谅解系统的使用人之一。
      那是桩老生常谈的情杀案,大概就是某个和法尔戴夫人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的男性雇佣了一个凶手,打烂了在拉斯维加斯出差的法尔戴先生的脸。
      到这里为止都很平淡,法尔戴先生不过是每年四十万个凶杀案倒霉鬼中的一个而已。
      接下来尸体被发现、凶手被捕、提起诉讼、判决、执行得毫无波澜——这个案子唯一的特出之处在于,死的其实并不是法尔戴先生。
      杀手动手之前,法尔戴被抢劫了。劫匪抢走了他的皮大衣和手提包,还打伤了他,但随即就被杀手当成了法尔戴,一枪爆头。
      尸体很快被发现,因为现场有法尔戴的身份证件和物品,警方就没有发布寻人通告,而是将劫匪的尸体当作了法尔戴。
      然后是一个常见的警方疏漏:警方污染了DNA样本。
      劫匪被当成法尔戴,葬入了墓穴。
      最开始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金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T.D.U上线即将十年,这样的事发生过不下数十起,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拿出来一说的事。何况这是警方的疏漏,和WK没有关系。
      事件的变数是法尔戴本身——
      真正的法尔戴在奄奄一息的状态下,被当成流浪汉送进了医院。他伤得很重,足足躺了16个月才从深度昏迷状态恢复,而因为脑部受伤的关系,他的意识和记忆都很混乱,直到六个小时前,他才恢复了部分记忆,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名字。
      基于无所不在的T.D.U系统,金比警察更快得到这个消息。
      按照公关危机预案流程,WK的专家赶在警察之前到场,对法尔戴进行问询,在问询过程中,法尔戴问了个问题:抢劫并差点杀死他的犯人怎么样了。随即,他自言自语地说,“唉,没有谁天生愿意当个罪犯。”
      然后他说:

      ——“我愿意原谅他”——

      这和T.D.U系统给出的答案不同。
      咀嚼着那个被法官采信的法尔戴的答案,金从地上车下来,走进了他的“黄房子”。
      在他进门的同时,扫描到他的生物特征,反窃听和反录音录像系统自动启动,熟悉的电子合成女音报告“clear”之后,整个“黄房子”启动最高警戒,完全封闭。
      “黄房子”的正式名称是WK第三意识研究中心——没人知道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虽然它明明是个纯白的建筑——它是所有研究所里最小却是最重要和保密最严格的:所有的数据经过提取和整理,会汇总到这里,最终完成T.D.U系统最核心的人格提取,获得亡者证言。
      “黄房子”是T.D.U系统当之无愧的大脑。
      这里没有常驻研究人员,所有的分析和提取都由AI完成,WK的职员在“黄房子”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楼的无人窗口拿走证言报告,然后离开。
      唯一能进入这个心脏的,只有金。
      而今天,多了一个人,金的施洗约翰,迈克尔·法尔戴。
      法尔戴比他早一步到“黄房子”,他处在四十岁的前半,消瘦、苍白,身量很高,坐在轮椅上,从病号服里伸出来的手瘦得像个拖把杆。
      金快步向他走了过去,脸上是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他短促有力地和法尔戴握了一下手,给他倒了杯温水,走到对面的座位。
      金坐下的时候,面带微笑,脑海中回想着T.D.U告诉他的那个法尔戴的证言答案:

      ——我绝不原谅杀害我的凶手——

      法尔戴有些拘谨地看着金。
      他知道金是谁,当然,他在被金邀请过来之前就被告知了邀请人和目的。
      “诚如您所知,我叫金,威廉·金,T.D.U系统的创始人。我邀请您到我的研究所来,是想请教几个问题,因为您的情况比较特殊,可以为我的系统补充新的数据,所以这般冒昧,还请见谅。”
      “哦……好的。”
      看着法尔戴欲言又止,金善解人意地微笑,“您想知道您自己的案子?”
      法尔戴点点头,金简明扼要地向他介绍了一下案件,当法尔戴听到凶手们一个被判死刑,一个被判了31年监禁,他露出了恻然的表情。
      “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我有点着急,因为这关乎T.D.U和之后无数人的未来。”金微笑着说。
      法尔戴点点头。
      金清了清嗓子,“您喜欢什么颜色?”
      “白色。”
      “‘请不必询问那只曾经歌咏的画眉’,听到这句诗之后,您想到的季节?”
      “……冬天。”
      他向法尔戴展示了一幅画,是个蓝色的裸女躺在一片绿色的云上。
      “由这阵图画您联想到的第一个歌手?”
      “猫王。”
      …………
      “……请您描述一下这个单词带给您的触感。”
      法尔戴的表情开始疑惑了起来,他不能明白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但是出于克制的本性,他一一回答了金所有的问题。
      法尔戴觉得里面有些问题虽然听起来毫不相干,但是实际上给他一种微妙的重叠感。
      他有些不安地挪动手臂,金适时停顿,法尔戴犹豫了一下,轻声表示,他有点饿了。
      “哦,当然。”金善解人意地微笑,不一会儿,无人送餐车漂浮到了法尔戴面前,开始自动烹饪,在食物的香气里,金对他说:“您还没痊愈,我擅作主张,给您点了一份人参鸡汤粥和一些小菜,是我故乡专门做给体虚的人的食物,您可以尝尝,清淡又极有营养。”
      食物确实美味,法尔戴喝了几口,称赞了几句,他下意识地转动着手里的银勺,“……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金先生,我可以问一下,我的亡者证言是什么吗?”
      “当然没问题。”金平滑地微笑着,“不过我还是想先进行测验,您看行吗?”

      测验持续了大概三个小时,问的问题数不胜数,让本来就还在复健期的法尔戴疲劳不堪。
      结束的时候,法尔戴简直要摊在轮椅里起不来了。
      “……简直像是做了八个小时的桥式运动。”他轻微地抱怨了一句,金哈哈大笑,递给他一杯蔬菜汁。在他喝到一半的时候,金毫无征兆,突兀地道:“你没有原谅凶手,法尔戴先生。”
      法尔戴停了下来,他看着金,金好心地替他拿走了手里的杯子,搁在送餐车上,微笑,重复,“我说,T.D.U系统里,您的证言是:‘我绝不原谅杀害我的凶手’。”
      “这不可能!”法尔戴小声地嚷嚷了起来,他差点碰翻了送餐车,小巧的银色金属物发出了短暂的蜂鸣,自动退后,“是的,我想过他们应该死!没错,谁都会这么想,但是,那不对,只要稍微一思考——”他明显有些激动,语无伦次,猛地抬头看向金,“不可能!绝不可能,T.D.U不会出错——”
      他忽然顿住,表情凝固,然后他苍白面孔上因为激动显出的红晕飞快褪去,他面色煞白,半张着嘴,下意识地握紧了轮椅的扶手。
      金和蔼可亲地看着他,“没错,T.D.U不能出错,法尔戴先生,是不能,而不是不会。你看,只要T.D.U有一个错误判例,大家就会怀疑它之前的所有判例。警方可以污染标本搞错死者,甚至于捏造证据,陷害无辜,一个警察甚至于一个警察部门的渎职无法动摇整个司法系统,但是T.D.U系统不一样,作为一个人工智能系统,只要它犯了一个错,所有以前的正确都会被推翻。”
      金笑眯眯的,“听起来不公平对吗?不,我认为这个结论很正确。警察做的是根据过去有的结果,来判断是谁做的,而T.D.U是根据过去存在过的,制造出一个新的结果。警察的错误不会改变已经发生的事,而T.D.U的错误则很可能让本应死的人活着,而不应死的人上注射台,所以T.D.U当然不允许错误。”
      他往后退了一点,双手挥舞比了个手势,“而如果T.D.U出错,轰~的一声,我的商业帝国就会倒塌。”
      法尔戴往后退,金像是没有看到一样,继续他的演讲,“所以T.D.U必须更正确,所以——”他猛地低头,看向法尔戴,两只眼珠亮得摄人。
      “……我们必须要时时刻刻改良算法。”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简直像是呓语,“而这需要您的帮助,法尔戴先生。”
      “……我、我、我能为您做什么?”法尔戴结结巴巴的。
      “您觉得我会杀人灭口吗?”金微笑着发问,法尔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无辜地摊手,“先生,我是个科学家,不是个变态杀人狂,”金又笑了一下,忽然毫无预兆地转换了话题,“您知道人格提取是怎么完成的吗?”
      “不、不知道。”
      “其实和人脸识别技术非常接近。您看,人脸识别技术是基于人体的骨骼点、肤色这些特征向量,加上面纹模板的对比,同时匹配人工神经网络的特征子脸识别,进入大数据库跟踪、筛选,最终完成这个比对,得出答案。”
      “T.D.U系统大概的底层逻辑和这个相通,所以这类型的人工智能,最需要的两样东西——”金竖起了一根手指,“一、海量的数据,足够维持算法多样性的多种计算系统。”
      “二,”他竖起了第二根指头,“特殊样本。”
      “而您,法尔戴先生,您就是第二个必须品,我所需要的特殊样本。”
      “您刚才证明了您的价值,您回答的问题通过了T.D.U测验,您是极其少数,T.D.U的测不准样本。我需要您的全部数据导入T.D.U,虽然现在网络如此发达,但是对您这样珍贵稀少的样本而言,网络和摄像头记录的这点东西根本不算数,您的答案也证明了这点,所以,我需要知道您的全部。”金缓步上前,在法尔戴身前站定,弯身,双手珍惜地捧着他的头,法尔戴一动不能动,他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浑身僵硬。
      金咧开嘴,雪白的牙齿闪光,他柔声说道:“法尔戴先生,我的施洗约翰,T.D.U需要您的大脑。”

      一年后,同一档新闻时评直播节目。
      “恭喜您,金先生,您得到了英国的订单。”主持人向他贺喜,“能说说您的近况吗?您还有什么新的创举?”
      “我们刚刚对T.D.U的系统升级维护完毕。”金用略有得意的表情说道:“我们引入了新的变量算法,又大规模更新了数据库,这次导入的是上个世纪的纸质化材料,目前美国部分已经导入成功,英国部分预计在两年后导入完毕。”
      主持人报以热烈的鼓掌,然后他做了个有点可爱的表情,不说话,期待地看着金。
      金哇哦了一声,“我没想到您还记得一年前的那个约定。”
      “那当然。”主持人笑着轻嚷,“您不知道,网站上采访您的预告一放出,天啊~”他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大家和我都太想知道玛丽说了什么了。”
      “玛丽是个那么好的孩子,她天真、向上,一心一意地爱着这个世界,”金露出了非常温柔的表情,像是在说自己的女儿一样。
      主持人屏住了呼吸。
      “她说,‘我愿意原谅你’。”
      金知道,人们想听这个。
      他看着屏幕外疯狂增加的观看人数和评论,在心底微笑。
      他们才不关心玛丽到底说了什么呢。
      主持人哦也地小小欢呼了一声,两人聊了几句关于玛丽的事情,主持人问,“金先生,新的变量算法叫什么?”
      金微笑,回答道:

      ——施洗约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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