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颈鸳鸯

　　第十一章
　　第二天一早柳浇便被细细的说话声吵醒了。

　　眯着眼睛看了眼坐在镜前和碧水说笑的颐景，柳浇大被蒙过头，真想马上就把这小小姐赶去隔壁。

　　颐景把玩着手里的穗子，正压着声音小声的跟碧水说话，那一双凤眼高兴的又上扬了几分，全然没有昨晚抢输了床榻的颓然。

　　“碧水呀，昨天晚上，你小姐我全都跟这个纨绔子谈好了，今天我就搬到隔壁去。”

　　说罢还洋洋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可是小姐，新婚第一天就分房，这传出去不太好吧。”

　　“没事，这有什么的，你小姐我的身……身体最重要。”

　　颐景差点说漏了嘴，拐了个弯，冲碧水挤挤眼。

　　“说起来，今日我穿哪条裙子比较好，要不湖蓝那条吧，那条方便行动。”

　　“不行，小姐，今日要和国公爷夫妇见礼的，那条不妥当，奴婢帮您都挑好了，一会儿您洗漱完穿上就好了，可莫要再像在家中随便穿衣了，如今您已经嫁作人妇了，奴婢以后都会唤您夫人的，叫小姐也只有这片刻了。”

　　碧水小声地说着话，步履不停的往衣柜走去，把先前备好的衣衫拿出挂在衣架上。

　　两人叽叽歪歪个不停，扰得柳浇最后那丁点的瞌睡虫也跑光了，她刷的一下掀开被子坐起身朝门外喊。

　　“绿娥！起了！”

　　镜前的两人听到柳浇声音的当时就闭了嘴，颐景僵着身子坐好，碧水则低下头拿起梳子目不斜视的梳着他的头发。

　　柳浇翻了个白眼，没搭理这二人。

　　吱呀一声，绿娥端着洗漱用的东西进来了，可就仅仅一份。

　　身后跟着的也只有服侍柳浇一人的丫鬟。

　　柳浇饶有兴致的抱着胳膊看着，看来这房嬷嬷是想敲打敲打这小小姐啊。

　　“见过世子，世子夫人，奴婢来伺候世子洗漱。”

　　绿娥冲二人福了福身，往柳浇床前走。

　　路过颐景的时候被碧水喊住了。

　　“姐姐初来，还未曾跟妹妹好好说过话，不知为何这国公府主子洗漱是何规矩啊？是二人共用吗？”

　　绿娥脚步没停，直直的冲柳浇走去。

　　待到柳浇跟前站定，放好用具，她回身冲碧水笑道：“姐姐说笑了，这国公府如何会让两个主子公用一份水呢，这不是新来了世子夫人，府里管家还没来得及拨出丫鬟来嘛，还劳姐姐自己去为世子夫人打水呢。”

　　听了这话，碧水脸上的笑容僵住，握住梳子的手半晌没动。

　　背对着柳浇的颐景此刻则快把手上的穗子给揪断了，这国公府，太气人了。

　　他咬着牙，当场就想转过身冲柳浇理论，碧水忙一把按住了他躁动的身体。

　　颐景皱着眉抬头看向碧水，染了怒气的眼里满是疑惑。

　　碧水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给柳浇擦完手，绿娥回过头见碧水没动，开口道：“姐姐怕是要动作快些，莫要误了世子夫人敬茶的时辰才好。”

　　哼，昨夜呼噜声传的整个院子都能听到，房嬷嬷做的好，就该给这将军府小小姐点下马威看看。

　　柳浇看着这斗嘴的小丫鬟，觉得有些好笑。

　　这丫头，怕我昨夜没睡好还搁这帮我撒气呢。

　　摸了摸有些凌乱的脑袋，柳浇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的脑袋并不胀痛。

　　这真是个奇事了，昨夜那能震了房顶瓦片的呼噜都没扰了自己睡觉，难不成，是我近日忧虑过多，昨夜定了那些个条例心底踏实了？

　　碧水看着床前忙着洗漱穿衣的主仆，心中更是心疼小姐，自己小姐从小到大瞒了自己的身份不说，嫁人还被迫加了个纨绔子，这不明摆着不待见自家小姐，要是老爷夫人知道了……

　　她睁了睁眼睛，忍住了眼泪，冲颐景挤出一抹笑：“夫人，奴婢去去就回，您等我一会儿。”

　　颐景见碧水这憋屈样，心里不是滋味，都说了别跟来别跟来，就要当陪嫁丫鬟，这好了吧，一个人受气变成两个人受气，我自己一个人还能在这国公府过不下去了？瞎操心。

　　给柳浇洗漱完毕，绿娥给其他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们有条不紊的便支起了屏风。

　　听到动静，颐景转头便看到了丫鬟们的动作，怎么换个衣服还要拉屏风，真是娇气。

　　“世子爷换衣裳还要用屏风的吗？”

　　绿娥冲颐景福了福身：“回世子夫人，世子爷身娇体贵，受不得风。”

　　“真矫情。”翻了个白眼，颐景继续扯着变得有些毛糙的穗子。

　　“如何，我乐意矫情，有本事你也矫情啊。”柳浇冲着颐景欠扁的扬了扬下巴，走到屏风后穿衣。

　　狠揪下一根穗下的丝绒，颐景努力控制这自己的脾气。

　　不能冲柳浇发火，得先分房住了，事情还没定下，不能发火。

　　颐景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用脚撇着脚蹬撒气。

　　这臭小子，看我以后怎么治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整人小爷我最拿手了，不过就让人瞒着性别嘛，又不是不让人瞒了性格。

　　想着家中几个哥哥当初被自己整的哇哇乱叫的样子，颐景忍不住发笑出声。

　　穿戴妥帖的柳浇听到动静，疑惑抬头，便看到了傻笑的颐景。

　　这将军府小小姐难不成还是个傻的吗，柳浇半晌无语，带着绿娥出了门。

　　“小小姐动作快些，为夫先去小院逛两圈，不知我最近新养的画眉如何了。”

　　颐景想着自己的妙计，好心情的冲柳浇摆摆手，半点气恼也无。

　　看着颐景的样子，柳浇像见了鬼，快步走出了房门，这小小姐当真是脑子不太妥当。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柳浇伸了个懒腰，往挂在廊下的画眉笼子走去。

　　拿着逗鸟杆逗了几下画眉，听了两声响，柳浇便觉得无趣了。

　　她走到廊下的栏杆上坐着，看着园中的桃木发呆。

　　今日给老头子和没有心的母亲敬了茶便让颐景搬去隔壁，东西还是要给足，明面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好歹是将军府出来的，要真惹急了还真能窜过来咬我一口。

　　柳浇数着桃木上结的小桃子，数了好几轮都不对，起身往桃树下仔细数了起来。

　　颐景出了房门瞅见的便是柳浇弯腰数桃子的样子，这小子，当真是闲散的不得了，要是我三哥现在都练完一□□了，我四哥都处理了几桩军务了。

　　他咳了两声，打断了数的正起劲的柳浇。

　　“哟，小小姐出来了，这般速度，我还以为还要再写个两首催妆诗催一催呢，走罢，前厅去了。”柳浇桃子数了一半，被一打断，忘了前头数到那个小桃，索性从桃树下出来，背着手晃晃荡荡的往前厅走。

　　颐景看柳浇完全没有要等自己的意思，带着碧水急急忙忙的追到了柳浇身后。

　　前厅里，国公府的几位长辈都已经坐好了。

　　柳霁和许氏在上首坐着，殷姨娘则在柳霁的下首坐着。

　　此时她正翘着手指，看着自己新染的丹蔻。

　　这小杂种当真是脾性大，大清早的让父母在这等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已经是他当家了。不过是娶了将军府的女儿，当真以为便能翻了天了，瞧瞧他那母亲，整日素面朝天板着个脸半点讨不得男人欢心，会理钱有什么用，到了晚上还不是独守空闺。

　　殷姨娘透过指缝瞄了一眼许氏，心中不屑，全然忘了现在自己所仰的身份全然是靠自己不屑的许氏换来的。

　　柳霁呷了口茶，有些焦急，这孩子怎么还不来敬茶，莫不是昨夜开了荤太过劳累？

　　看着提溜转眼珠子的丈夫，许氏板了板脸：“国公爷现在还是不要喝那么多茶为好，一会儿喝不下新妇敬的茶。”

　　柳霁被茶水呛到，咳嗽不止。

　　殷姨娘忙拿了帕子小心擦着柳霁的嘴，轻轻拍着柳霁的背：“姐姐这说的什么话，国公爷如何会喝不下儿媳妇的茶，这大喜的日子，该高兴些才是。”

　　“就是，天天摆着那张死人脸也不知道给谁看。”柳霁缓过气，顺着殷姨娘的话头说着许氏。

　　他握住殷姨娘的手，柔情的看着温柔端庄的殷姨娘，半点没给许氏留脸。

　　翻了个白眼，许氏没有理会惺惺作态的殷姨娘和瞎了眼的柳霁，吩咐管家去看看柳浇到哪了。

　　不一会儿，柳福便挪着臃肿的步子到了主子跟前。

　　“世子，世子夫人来了，就到前院了。”

　　柳浇今日穿了件暗红的衣衫，衬得整个人脸色好了许多，她前脚走进前厅，颐景后脚便跟了上来。

　　还没说话，殷姨娘便堆着笑脸施施然了过来。

　　越过柳浇，她殷勤的握住颐景的手：“这便是景儿吧，生的可真好，这暗红的料子也好，衬你，喜庆。长得这般高，姨娘都要抬头看你了。刚来府上一日，住的可还习惯，有什么不习惯的跟姨娘说，姨娘帮你换。”

　　颐景看着这满脸堆笑的妇人有些发怵。

　　这笑的，当真是过于灿烂了些。

　　他抽了两下被殷姨娘握住的手愣是没抽出来，尴尬的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我竟不知这国公府当家人竟成了殷姨娘了。”许氏毫无波澜的开口。

　　殷姨娘松开颐景的手，转过身委屈的看着柳霁：“老爷，我这也是想给姐姐分忧嘛，你看姐姐这……”说罢还跺了跺脚。

　　柳浇嫌弃的别开眼，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殷姨娘还当自己是小丫头呢，做作，太做作了。

　　可坐在上首的柳霁不这么认为，殷姨娘的举动激起了自己作为男人的保护欲。

　　他站了出来：“许氏莫要这样咄咄逼人，这燕儿也是好心。这大喜的日子，没必要如此这般守规矩。”

　　“是，咱们吴国公最是宽宏了。”

　　许氏将手交叠在自己腹前，带着些敷衍。

　　颐景嗅着这周遭的气氛，大气也不敢出。

　　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自家父亲后院里就只有自己母亲一人，也没有什么燕儿莺儿的。

　　自家兄长随了父亲成了家的，后宅也只有嫂子一人，干干净净的，连只母鸡都没有。

　　自己又没有密友亲戚可以串门，对于后宅争斗，他原以为只是说书人嘴里的玩笑话罢了。

　　活了十六年的颐景嫁了人，第一遭知晓了什么叫后宅争锋。

　　柳浇扫了一圈前厅的人，手指点了点衣袖，向上首两人行了个礼。

　　“父亲母亲安，儿子带媳妇来见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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