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人间

　　大伙聊着聊着就走回到家门前的石阶下。林正志询问了午饭的准备情况，估计还得半个来钟才能上桌。
　　学校的方向三伯还在，是不能再走回去了。魏雷大的突击队员身上带着扑克牌，几个小伙子商量着要玩炸金花。林正志就安排了几个年轻的亲戚搬来了座椅板凳，在树荫下给几个年轻人摆上了公开赌场。
　　林正志和魏庭对赌博一窍不通，连观看的兴趣都没有。各自拿了张凳子，走到一旁的树下坐了下来。
　　见林正志和魏庭走到一边，魏雷大扔下了手里的扑克，拿着凳子也跟了过来。
　　魏庭身体偏胖，魏雷大的身材更不用说，简直就是个小号版的绿巨人。这一去一回的太阳暴晒，两人的汗水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停不下来。
　　林正志看着两人满头大汗的样子，起身回屋里找茶水。
　　魏雷大解开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从领口处把嘴拱进衬衣里面吹气降温。
　　看着魏雷大的狼狈样，魏庭忍不住调侃道。“你说你还是当过兵的呢，这点苦都受不了。你看看三伯，那么大把年纪都还能顶着太阳下地干活呢。”
　　魏雷大没搭理魏庭的调侃，隔着衣服爆了个雷。“你说像他那样活着有啥意义？”
　　“谁？三伯？”魏庭思维一时没转过弯，反问道。
　　“嗯。是啊。一辈子都是受苦受累。世间的苦难都经历完了，好事却一样没遇着。活着有啥意思呢？”
　　“活着的本身不就有意义吗？”
　　“三伯那样活着，万子麒那样的官就应该去死。”
　　看着魏雷大怒目切齿的样子，魏庭怀疑是不是他满头的汗水浸入到脑子里去了。魏庭没说话，低下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防止自己的汗水会像魏雷大那样浸湿到脑子里去。
　　“万子麒花天酒地一场就够老爷子用到死的了。当着老百姓的官，不为老百姓做事，还要喝老百姓的血。狗日的就不是人！”见魏庭不说话，魏雷大自个发泄道。
　　“这事和老万也扯不上关系吧？不是给三伯争取五保户的名额了嘛，他自己也不愿意要啊。”魏庭明白了魏雷大火气越来越旺的原因，却不赞成他这种见肉咬一口的狂犬行为，尽力解释道。
　　“知道刚才说放羊那个故事，为啥我和你大舅哥感觉特别好笑不？”
　　“不知道。”
　　“那主意就是万子麒出的。”
　　“哦哦哦。这样啊！”魏庭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
　　“你说他既然脑袋瓜子那么灵，为啥净知道出些馊主意，就不能用在正事上呢？”
　　魏庭想到罗五养羊的事，他觉得自己可以为万子麒辩解一下，却又没有争辩的兴趣。魏庭抬起头，看着从树叶缝隙中穿过的阳光，恍如六幺家鱼塘那波光粼粼的水面。漂亮而不能久视，耀眼却怎么都看不清。
　　“你知道我们村里有多少三伯那样的贫困户吗？”
　　“不知道。”
　　“不下十户。”魏雷大说着，举起右手掌来回翻了翻。
　　“那么多？！”魏庭有些吃惊，魏雷大的老家他是知道的，比林若依老家这个村子大不了多少。
　　“唉！穷山恶水的。当官的不作为，穷就成了传染病，一个传一个，越传就越多。”
　　“当官的也不会不管吧?我见这几年扶贫的新闻报道都挺多的。”
　　“嘿嘿，那个你都信？逢年过节送点柴米油盐，送点慰问金，再找几个记者摆拍一下，就成新闻，成政绩啦！他娘的就知道搞表面文章！要是真有作为，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还能有那么多三伯那样的穷人？”
　　魏庭听得一阵愕然，魏雷大说的形式主义还真不是空穴来风。魏庭上班的公司以前就曾资助过贫困乡镇的一所小学，当时拍下的照片，八年后都还崭新地贴在乡政府扶贫成果展的宣传栏里，每次有检查都被用来做典型。
　　“这几年国家的政策资金扶持多起来，你说的这些状况会有改观的。”看着林正志拿着茶杯从屋里走出来，魏庭随口敷衍了魏雷大一句。他知道魏雷大别的还好，就是提到官场很容易打爆他愤世嫉俗的神经。今天这样的场合，多少要给从政的大舅哥留点面子。魏庭不想再深入谈论这个话题，
　　“哈哈。那点钱怕是还不够万子麒他们吃吃喝喝，迎来送往的呢！能改观个屁啊！”魏雷大指着走过来的林正志，笑道。“不信问你大舅哥，他最清楚。”
　　“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劲，还扯上我！”林正志一边给大家分茶，一边问道。
　　“哈哈！没聊什么，聊聊我们万大局长当年做书记时的光辉政绩。”魏雷大接过茶水答道。
　　林正志递完茶水，坐回了椅子上，扭头问起魏庭。“听说你和万局长是多年的老同学？”
　　“是啊，我和他渊源就深了，小学到大学都是同学。”
　　“哦哦。那你们两个应该很熟啦？”
　　“以前是很熟。呵呵。现在不敢说。”在这个大舅哥面前，魏庭觉得也没必要打马虎眼，照实答道。
　　看见魏雷大一脸的嚣张气焰，魏庭有心想作弄一下他，对着魏雷大扬了扬下巴。“他和万子麒接触多，鞍前马后帮万子麒做过事，比我熟多了。”
　　“哦？！”林正志有些奇怪魏雷大这种连政府餐费都不给签单的怪物，竟然还会和万子麒有业务往来。疑惑的眼神透过镜片，在魏雷大的脸上打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知道魏庭这是有意把一泡尿撒到他的鞋面上，魏雷大还是很坦然的来者不拒。“鞍前马后的命是没有，帮他贪污过一次工程款倒是真的。”
　　魏雷大的话让魏庭差点一口茶水喷到了□□上。虽然知道魏雷大痛恨贪污腐败，却没想到他说话会这么直接。魏庭甚至怀疑是不是万子麒今早调戏了冯如花，魏雷大想报戏妻之恨。
　　“看来魏老板对万局长的成见很大啊！”林正志扶了扶眼镜，笑呵呵地问道。“是不是因为黄老板修水柜的事情？”
　　魏雷大脸一红，讪讪地笑着没言语。倒是打算一直保持沉默的魏庭吃了一惊，成了只竖直耳朵的小白兔。
　　“呵呵！我也是听你嫂子说过这事，枕边风消息而已，别指望我能知道什么内幕。”见魏庭的脖子伸长得都快凑到他的嘴边了，林正志笑着解释道。
　　魏庭不好意思地缩回了脖子，端坐在椅子上，期待着林正志的下回分解。
　　林正志转头对着魏雷大又说道。“这事应该是你让小冯和春梅说了，让她向我反映的吧？”
　　魏雷大听说林正志和新来的县委书记是校友，新书记有意要重用林正志。魏雷大想走夫人路线，把六幺的事告诉了冯如花，让冯如花透露给林正志的老婆郝春梅，希望林正志知道后能反映到新书记那里，引起领导的重视。
　　哪知道这事说了一个多月也没见有任何反应。魏雷大对林正志听之不闻的态度有些不满，今早和林正志一见面，就忍不住指桑骂槐发泄一下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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