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世子的谋臣不安分（重生）

　　等程宿秋接到消息时，杜皓已经被重新抬回了安阳县的军营中。

　　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传来一声声痛呼，夹杂着对竟然袭击他的盗匪的怒骂。

　　尽管亲卫们并排拦在营帐门口，但也挡不住那满溢的血腥味道，不时还有侍从进进出出，端出一盆盆浸染了鲜血的水来。

　　换作别的人，平时就目中无人的亲卫自然敢拦，但眼看世子来临，都很是迅速地让出条路来。

　　程宿秋脚步不停，心下却是思索开来：

　　他们原先的计划也是令杜皓在路上被“劫杀”而死，众人奋力抵抗匪徒而耽搁了救治时机，等驱退了所谓的“盗匪”，才发现了杜皓，此时自然已经大局落定，在场亲卫怕担上护卫不力的罪名，要么果断弃暗投明，要么至少也渲染一番匪徒的强悍，才能减轻他们的惩罚。

　　至于征南将军那边，还不是世子一人说了算？面上过得去便是。

　　手下人不清楚，但她却是知道，眼下杜皓重伤，却和她的势力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知是何方人马出手，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杜皓紧闭的眼睛在看到她的面容时，才堪堪忍着剧烈的疼痛，勉强睁开一道缝来，定定地注视着她，“……见过世子殿下，恕臣——”

　　竟是要挣扎着起身请罪。

　　显而易见，经过这么一遭，他自然也对程宿秋有所怀疑，毕竟两方利益冲突，世子又需要清除异己。

　　但是在身负重伤，难出右军营帐的情况下，和她挑明则是极其不理智的行为，万一世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呢？

　　于是，杜皓果断低头求和，祈求放他一马。

　　程宿秋也只得赶紧按住他，唤了医者过来，“杜将军有伤在身，不必如此，还是快让大夫看看罢。”

　　然而抬眼一看，她却觉出些不对劲来：

　　军中的医疗条件，别说与王府比，就是寻常县城，也要逊色不少。军医们顶多能紧急包扎一下伤口，止个血，至于伤口感染之类的症状，就基本听天由命了。

　　而且，整支队伍也有万余人马，但分到的医者却寥寥无几。

　　凭借着程宿秋的记忆力，自然能将这些人的面容暗暗记下。

　　眼前的老者却不属于其中，只是她随即一想，倒也迅速释然，“杜皓方才还在怀疑我们要取了他的性命，又如何敢用军中的医者呢？”

　　老大夫看起来约莫古稀之年，鹤发苍苍，一路几乎是被侍从们架在马上来到营中。

　　许是达官贵人见得多了，此时他也没有其余人的战战兢兢，只是皱眉打量半天，说道，“所幸此伤尚未及骨，待止血后，只需涂上我这家传的药膏，休养半月便无大碍。”

　　“好！”杜皓听到自己的伤有救，也不由低喝一声，随即又疼得咧起嘴来，“动作都轻些，是要害本将军吗？小心军法处置！”

　　那侍从唯唯诺诺地应道，好在药膏已经涂覆得大差不差，清清凉凉的触感传来，杜皓顿时觉得好受了不少，倦意顿时涌上来，那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闭合。

　　程宿秋见状，对众人点了点头，随即走出营帐，楼洵一行人跟在身后也迅速告退，直到呼吸上外来的新鲜空气，孟霖才深呼吸了几次，“那里边的味道……着实不太好闻。”

　　许桐暗暗侧目，能把那血腥夹杂着恶臭的气息说成不太好闻，也难为这位除了上战场的时候都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了。

　　贼人一心要置人于死地，故意在箭矢上涂了些污物，连带着血水都浸透着一样的气味，再加上整个营帐挤满了人，更是密不透风。

　　对比之下，楼洵倒是面无异色，和世子低声说起话来。

　　许桐心道自己的直觉果然正确，这二人更是城府深厚，连忍耐力也非常人可比。

　　眼下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再下手的机会，二人低语片刻，只得在漫长前路上再寻机会。

　　想到明日还得去和梁将军禀报此事，程宿秋便不由感到一阵困意，果断将此事抛在脑后，众人也回到各自住处，只余下杜皓的营帐还灯火通明。

　　然而第二日，天色微微露出些苍白时，楼洵便候在门外，轻声唤道，

　　“殿下，您起了吗？杜将军他，已经……”

　　程宿秋还未起床，便得知自己的后备计划都用不上了。

　　“杜将军昨夜走了！”孟霖也得知了消息，飞一般地冲到门前，急着和她分享这个大消息。

　　程宿秋揉了揉眉心，不得不感慨一声少年人活力旺盛，再次带着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杜皓的住处走去。

　　亲眼看过那死状狰狞的尸体，她蹙起眉头，还未开口询问，那贴身侍卫便先一步跪下，膝盖与地面接触时发出极其结实的“哐当”一声，听得程宿秋仿佛也膝盖一痛似的。

　　那人却恍若未觉，俯身沉痛道，“殿下，此事真与我等无关啊！”

　　也是，昨夜杜皓并未发起高热来，可见伤口形势尚好，怎么着也不至于一晚上人便没了。

　　那么其中的内情便引人思考了。

　　这时另一侍卫匆匆跑进营帐，拱手朗声道，“殿下，在下方才带了一只小队，沿路去找昨日那老大夫，谁料——”

　　“他竟然服了毒酒，伏案而死！”

　　“但我等从那屋子里搜到了这个，”边说着，他边从衣襟里摸出张纸来，“还请世子殿下过目。”

　　程宿秋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力透纸背。

　　“为民做主，替天行道！”

　　这下程宿秋是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了。

　　侧头望向那人时，许是觉察到视线，楼洵正对上她的视线，微微点了点头。

　　原本的八分把握再添一分。

　　谁能料到，马氏根基竟然如此深厚，即使杜皓专门随机寻了个看似无根无萍的医者，也逃不出他们的计策呢？

　　至于最后一分……这年头，豪强做事，只要认定了凶手，还需要证据吗？

　　——

　　三日后。

　　草草葬了杜皓，人死债消，念在其军中多年的份上，程宿秋也不介意展现一番仁义，一时之间也甚是哀荣。

　　至此，右军中的旧部，或死或散，或改弦易辙，行军至今，才终于让整支队伍牢牢握在了手心。

　　虽然始终比不上燕军的如臂使指，但比起开头的局面，已经好了不少。

　　局面轻松了不少，理论上应当睡个好觉了，程宿秋却迟迟不能入睡。

　　无奈地叹了口气，确认白日并未多饮了浓茶，她只得坐起身来，轻声哼着脑中自然而然浮现的旋律，沿着小路，向湖边走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伫立在湖边，夜间并未穿着盔甲，而是恢复了往日的宽袍广袖，夜风阵阵，袖袍也随之迎风飞舞。

　　还未走近，那人便回身浅笑，月光洒落在他的周身，莹白的光泽如同玉石。

　　“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这是第几次，与他这样不期而遇了呢？

　　程宿秋细细思索，却发现有些数不太清。

　　只是下意识觉得，以过往的频率，这样的遇见也并非出人意料了。

　　正在思绪飞转时，那道身影在她面前停下了。

　　楼洵笑了笑，“殿下，也是感到难以入睡吗？”

　　程宿秋眨了眨眼，难得有些犹豫而含混地回答道，“……算是吧。”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直觉，又是莫名其妙的直觉，她总觉得楼洵在压抑着些什么。

　　当然只要不妨碍日间的公务，这也与她没有关系。

　　毕竟主公不需要负责臣下百转的心理活动，只要确保他们能为大业身先士卒，鞠躬尽瘁便是。

　　楼洵也没有刻意招惹她，但她就是对现在的样子感到些许反感。

　　“殿下？”

　　楼洵站得更近了些，依然是熟悉到过分的幽幽松木气息，他突然提议道，“既然如此，不若绕着这小湖走上一圈，散一散炭火的燥热气，殿下意下如何？”

　　程宿秋绞尽脑汁发现找不出理由拒绝，当然也可能是她内心并不愿在空荡荡的营帐里打发长夜，无论如何，不是孤家寡人，总归是好受些的。

　　楼洵退后一步，二人便几乎是并肩地沿着湖岸慢慢走着。

　　望着世子夜里难得凌乱垂落的发丝，隐约露出一截修长的颈项，他不禁有些失神。

　　见过了这般风姿的人物，旁人如何再能入得了他的眼？

　　——

　　一路上人迹稀少，在微风的吹拂下，程宿秋感到了久违的平静。

　　然而就在此时，她却骤然停下脚步，敏锐的听力足以捕捉到前方树枝折断的声音。

　　伸手拦住身旁尚未觉察的楼洵，但对方反应很快，也随之停下，警戒地望着前方看似静谧无人的树林。

　　程宿秋比了几个手势，示意他等在原地，毕竟没有习武的话，跟上去也是送战功。

　　在二人停下的这段时间，对面却未趁着他们将信将疑之时出手，可见要么是对自己的实力极其自信，要么便是还未察觉。

　　虽然想要她的命的人很多，但程宿秋依然倾向于后者。

　　从楼洵的视角，只见她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脚步顿住，随即回头望向他，示意无事，但神情里写满了微妙。

　　楼洵便也放轻了声音，等走过去时，才顿时了然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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