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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小六在养心殿候了两个时辰，伤势还未完全痊愈，站久了心口处开始隐隐作痛，殿内无人，他便自顾自地找个了椅子坐下。
他靠着椅背捂着胸口处轻轻喘息，待疼痛缓和些，他才睁开眼从椅子上起身，结果好巧不巧，黛思尘便从门外进来了。
小六连忙俯身行礼：“臣侍参见陛下。”
黛思尘盯着他那张脸瞧了一会儿，脸色依旧苍白，薄唇上似乎涂了些东西，才勉强伪装出几分血色。
“你来见朕，所为何事？”黛思尘掠过他，走到矮桌后，坐到了席榻上。
小六心里惦念着昨夜的事，于是转身看向黛思尘，斟酌着问道：“臣侍听闻陛下昨夜去了千禧宫，臣侍昨夜睡得沉，不知陛下驾临，还望陛下恕罪。”
黛思尘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淡声说道：“无妨。”同时在身侧的位置轻轻拍了两下：“过来坐吧。”
“谢陛下。”小六一颗心沉浮不定，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黛思尘的神色，与往常无异。
昨夜黛思尘在门前将准备进宫搜查的禁军拦下了，就像是有意在帮他一样，而且今日起身时他感觉自己的伤已经有所好转，不然他是万万不可能站在此处的。
一定是有人趁他睡着做了什么，那个人很可能就是黛思尘。
小六挨着黛思尘坐下，忍不住问道：“陛下，臣侍也听闻昨夜宫里似乎有刺客闯进，不知这刺客捉到了吗？”
黛思尘正要伸手去捞书，闻言，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半晌转头过去看他，唇角微扬，笑道：“捉到了。”
小六呼吸一滞，静静地看着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这句话应是对他说的。
一瞬间，小六心底忽然冒出一个想法：黛思尘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可是一般人若是知道自己身边藏着个杀手，不是早该将其拿下，杀之以除后患吗？
可是黛思尘不仅没有下令杀他，还反而替他疗伤。
黛思尘捞过书之后便没有再看他，小六灵机一动，忽然伸手按在她正在看的那本书上，压低身子靠在黛思尘的肩上，有气无力地说道：“陛下，臣侍心口疼，陛下可否替臣侍看看？”
书是看不成了，黛思尘在心里惋惜一声，只好低头问道：“怎么个疼法？”
小六开始在作死的边缘试探：“就好像被人用力拍了一掌。”
黛思尘脸色沉了一下：……
她又将小六往悬崖边推了一把：“说来也巧，昨夜那刺客也吃了朕一掌。”
说这话时，黛思尘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仿佛在说：这可是你自找的，就算摔下去也怪不得朕。
小六看着黛思尘微妙的表情，总觉自己若是再执意往下跳就有些不识趣了，他立刻见好就收：“臣侍一直听闻陛下武艺高强，想必也是陛下的那一掌助得禁卫军马到成功。”
黛思尘见他半垂着眼皮，视线不知落在何处，说完了也不抬头，知道他开始心虚了，黛思尘也没有继续为难他，只是伸手捉住他的手腕。
小六心下一慌，惯性使然地往回缩了一下，然而心上伤势还未好，这一挣扎，心口又是一阵闷痛。
黛思尘瞧见他皱了皱眉，知道他疼，也没再用力，任他缩回去，只说道：“你不是说心口疼？朕略懂医术，帮你看看。”
按说黛思尘应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如今她又什么都不说，这反倒让小六有些犹疑。
黛思尘仍旧像刚才那样看着自己，只是这回眼神略有不同，似乎添了几分担忧，这让小六猛地想起昨夜黛思尘急切地朝他奔过去的样子。
那好像不是梦……
平常听玉棋宫的那些嬷嬷说，帝王就算一时喜欢你，也只不过是把你当成一只笼中鸟来逗趣，高兴时便会说些好听的哄哄你，眼中也尽是戏谑之色。
可是他从未从黛思尘眼中见到过那些嬷嬷说的什么戏谑，哪怕是同他玩笑逗趣，黛思尘也不会有半点轻浮的样子，所以之前就算学着自己亲姐姐的神态，也总是蹩脚。
小六主动将那截白净的手腕递过去，小声道：“有劳陛下了。”
黛思尘一声不吭地搭上他的手腕，熟练地摸到脉门处。
明明平时他总是主动缠着黛思尘，搂搂抱抱自然少不了，而如今黛思尘只是主动为他把个脉，却让他十分紧张。
放在他手腕上的三指葱白纤长，指尖圆润透粉，沾着少许温热，小六不自觉地攥紧了手腕。
“放松。”黛思尘瞧见他渐渐蜷起的手腕，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哦。”小六听话地将手松开。
然而蜷起的手指可以松开，然而狂跳如鼓的地方却是停不下来。
黛思尘察觉到他的脉象浮躁，渐渐皱紧了眉头，按说这人伤势还未好，脉象应该偏向细沉才对，如今这脉象倒像是绕着皇宫跑了三圈似的。
黛思尘不由地望向他，那眼神仿佛在问：你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
小六同样不解地回望她，怎么，切个脉还切出花来了？
“陛下，臣侍的脉象有什么不对吗？”
黛思尘思索片刻，说道：“想必近来没有好好用膳，体虚血亏。”
说着，她便从袖袋中抽出一只小盒子，打开，里面放了一枚黑色药丸，食指大小，递给他。
小六见她凭空掏出一瓶药来，仿佛提前备好了一样，趁机玩笑道：“陛下这药准备得可真巧，不会是专门为臣侍准备的吧？”
黛思尘默默瞅了他一眼，冷声道：“这是补药，朕……”憋了许久才咬牙继续吐出几个字：“自己用的。”
小六观其神色，忍不住垂下了头，费力忍了许久才未笑出声来。结果笑忍下去了，咳嗽反倒被带了上来，他捂着心口背过身去，一阵猛咳。
喉咙处泛着浓郁的甜腥，小六感觉四肢像是脱了力似的。
能倒进她怀里也不枉他如此辛劳……
小六想到这忽然笑了笑，冷不防肩膀忽然被人握住，没等他晕过去，黛思尘就主动接住了他，将人按进怀里。
小六愣了一下，看着黛思尘眉头紧锁地望着自己，眉眼间尽是担忧，他总觉得有些虚幻，但是那人怀里的温度确实真真切切的。
小六觉得这招不错，黛思尘很少这样主动碰他，就是有一点不好，费命。
黛思尘看着昏睡过去的小六，将那枚黑色药丸辅以热茶送进他的口中，继续像昨夜那样用内力帮他疗伤。
小六昏昏沉沉时，察觉到胸前有一股温热的力量在筋脉间游走，心口的疼痛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暖意，没过多久，他又被人收进了怀里，那人的胳膊虽然纤细却又十分有力。
小六以为是在做梦，大着胆子往黛思尘怀里靠了靠。
黛思尘见他眉心舒展，嘴角浮出浅浅笑意，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一下，伸手戳了戳他嘴角旁的梨涡。
兰沁换了一壶热茶进来，正好看到女皇正在把玩美人的梨涡，一会儿戳弄，一会儿揉捏，像个童心未泯的孩童似的。
看见兰沁进来，黛思尘立刻收了手，将食指抵在唇前暗示她不要出声，兰沁默默上前将热茶放在桌上，茶盘碰到桌面，当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黛思尘将小六拦腰抱起，进了自己的卧房，放在龙榻上，顺手扯过一旁金色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才转身出去。
兰沁将倒好的热茶放在桌案上，黛思尘端起茶盏，轻轻拂开热气，问道：“明卿受伤了，煜卿可曾来看过他吗？”
兰沁俯身道：“回陛下，煜卿殿下今日一直在玉浮宫内休息，说是昨夜被刺客惊扰，头昏心悸，不便出门。”
“既是如此，那便让太医过去瞧瞧，免得又像上次那样病了半个月。”话虽如此说，黛思尘的眼眸像是结了层冰霜一样。
兰沁窥见她眼底的神色，心中了然，俯身道了声‘是’，便不再多说。
第二天日薄西山之时，兰沁领着一位太医去了玉浮宫，阿三正坐在院内小口喝着酒，心中满是不安，那日黛思尘离去之前，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阿三一直铭刻在心，像是在探究，探究过后又是一阵失望，最后回身离开。
他那日动作十分明显，以黛思尘的敏锐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可是她迟迟没有动手，连小六那边都没有丝毫动静。
他甚至要怀疑黛思尘是真的不知道此事吗？
他如今的处境究竟算得上化险为夷还是四面楚歌？
阿三越想越害怕，正巧此时，贴身侍者过来提醒他：“殿下，兰沁姑姑带了太医来为您诊治。”
阿三猛地清醒过来，立刻起身低声道：“将这些酒杯酒壶都收拾起来，不要留下半点痕迹。”
然而宫内的酒都是上佳，兰沁隔着宫墙已经闻到了味道，似乎知道里头的人在干什么，兰沁便带着太医在墙外等了片刻，等到玉浮宫渐渐安静下来，她才带着太医进去。
阿三已经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喝太多，面色没有明显的异常，就算太医诊脉诊出什么，自己也只用生病搪塞一下便可。
阿三故作昏睡在床，额上搭着一块白毛巾，侍者将兰沁迎进殿内。
“我家殿下之前受了惊吓，一直昏昏沉沉的，此时还未醒。”侍者只好按照阿三刚才的吩咐说道。
兰沁皱着眉，似乎有些担心：“陛下也十分担心煜卿殿下的身子，便让太医来瞧瞧，开几服药也能好得快些。”
“多谢陛下体恤。”侍者老老实实地垂着头候在一旁。
兰沁只招手让太医进了内殿，自己则与侍者候在门外等着。
来之前兰沁和太医做了交待，就算诊不出什么异常，也要说出点不轻不重症状来，算是对黛思尘有个交待。
阿三察觉到有人进来，开始低声沉吟，仿佛梦呓：“陛下……陛下？”
兰沁站在殿外，听见这声音转头笑着看向侍者。
侍者也并未多加解释，仍旧垂着头候在一旁。
没过多久，太医从里面出来，朝兰沁施了一礼，兰沁还礼问道：“赵太医，煜卿殿下病况如何？该用何药调理？”
按照原先所说的，太医开了几副补气血的药交给侍者，出门后对兰沁说了实话。
“煜卿殿下身康体健，并无病症，而且刚才还饮了些酒，看来是无大碍的。”赵太医在太医院待了将近五年，只凭着气味上的细微差别，便能辨别出药科不同，因此阿三身上那点酒气在他看来是十分明显的。
“我知道了，辛苦赵太医了。”兰沁从袖袋中掏出一锭金子交给他：“陛下赏的。”
赵太医婉拒再三，只好收下。
阿三直觉黛思尘此次让兰沁带人过来，一定是有所怀疑，他必须想办法脱身才好。
只是若贸然离去，就算逃出了黛思尘的追捕，没有解药也是徒劳。
如何既能逃离历城又能取到解药呢？
为今之计只能依靠小六，阿三思及此，才想起上次小六为了掩护自己吃了黛思尘一掌，此时别说刺杀女皇了，能不能握刀都是个问题。
阿三头疼地翻了个身。
然而金乌仿佛料到了他心中所想似的，当天晚上就给他送了封信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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