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堂前燕

　　宴安忍不住回头看看在家门外清冷伫立着白色模糊人影，再看身旁明显一脸兴奋，控制不住自己时不时蹦蹦跳跳的宴宁，怎么都觉得和自己想象中的卧薪尝胆的复仇相去甚远。
　　“哥，我们要去哪？”宴宁可不管此刻宴安百转千回的心思。
　　宴安眼神坚毅地望向远方：“余家村。”
　　“余家村？”宴宁有些吃惊：“那个离我们不远的破败村子？”
　　“恩，我想先去拜访一个长辈。”宴安还想要解释什么，但因这四年，他从未开口说过自己的事情，现在宴宁又陪着他出来复仇，若不说又怕宴宁心思敏感多想，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宴宁倒是知趣地没有纠着这话题，只是催着宴安赶紧赶路。
　　余家村也曾是边城抵御外敌的重要要塞，但因常年征战，死的死，逃的逃，土地荒废，逐渐便人烟稀少了。后来领土外扩等重要原因，这边也不再是边防要塞，除了故土难离的老人还会重新回到故土，这里就再难看到其他生机了。
　　虽说余家村距离近，但其实他们也整整赶了一天的路程才抵达这个破败的村落。夜幕已是漆黑，冷风吹过更是增添了一抹鬼气森森之感。宴宁冷不禁打了个寒战，向宴安的身旁靠了靠。
　　“哥？”
　　“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
　　“嗯。”
　　宴安拿了件外套给宴宁裹上，牵起宴宁的手，向远处一个有光源地方走去。
　　从外观上看，这应该是家客栈，只是年久失修，看起来随时都会坍塌的模样。里面的桌椅虽然陈旧，但也胜在干净整洁。
　　“有人吗？”宴安提高些音量问道。一个角落中隐约传出断断续续地咳嗽声，接着就是步履蹒跚地脚步声，一个双鬓发白的老人家出现在他们面前：“客官，是要住店吗？”
　　“恩，麻烦老人家，我们要两件上房。”
　　“我们这没什么上房，除了二楼左手边两个房间有人住，其他都是空房间，你们自己选吧。”老人家随意地答道，“你们要洗漱什么的，自己去厨房烧水，要走了，自己把房间打理干净，老头子要检查了才能走知道吗？”说完还附送他们一个警告的眼神，显然最后这一句比前面的话都重要得多。
　　宴宁暗笑，觉得这老人家还真是可爱：“老人家，我们好饿，厨房有食材我们可以自己煮吗？”
　　“好吃吗？”没想到老人家出其不意来了这么一句。
　　没想到竟是志同道合之辈，宴宁夸张地拍拍宴安的肩膀：“我兄长的手艺不是我自夸，那可是相当地好，不管什么都能煮得好吃到让你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老人家明显咽了咽口水，又觉得这话有夸大的成分，用满是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宴安，怎么看这个钟灵毓秀的男娃都像是君子远庖厨的谦谦公子，和厨房挨不上半点边。“你不是看我老眼昏花，骗我老头子吧？”
　　“哼，爱信不信。”宴宁才不想多费口舌，反正又不是要给他吃的。
　　“老人家，我们借用的厨房食材会把费用算给您的，用坏的东西也会照价赔偿的，您无需担心。”
　　“小公子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天晚了，老人家也要睡觉了，缺什么你们自己找，别来打扰我老人家休息，知道吗？”
　　“恩。”宴宁恭敬地目送老人家又走回那昏暗的角落。宴宁懒懒散散地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宁儿，你先去选个房间休息，我去烧些水洗漱。你不是饿了吗，我去看看有什么，你吃点再睡。”
　　“不用了哥，我不饿，你别太累了。”宴宁有些心疼地赶紧制止宴安的操劳。这一路来自己已是拖累了宴安的脚程，哪还能让宴安这样处处照顾她。宴安也不语，只是笑得让她赶紧去选房间休息。宴宁知道自己拗不过宴安，只好先去选房间，铺好被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一炷香的时间，宴安端着一盆热水，敲响右手边有光源的房门，许久不见有人开门。宴安换一手拿着盆，一手轻轻地推开房门，便见宴宁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宴安关好门，将水盆放到洗漱架上，才轻轻地走进宴宁，轻声换她：“宁儿，醒醒，醒醒。”
　　宴宁艰难地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是宴安的身影：“哥？”
　　“洗洗再睡，你今天走了一天了，不按摩一下腿，明天会很疼的。”
　　宴宁嗯了一声，眼皮又垄拉下来。宴安无奈地笑了笑，端过脚盆，调试好温度，开始帮宴宁拖鞋袜。感受到脚上的异样，宴宁忙挣开眼睛，制止宴安的动作。“哥？我自己来就行了。”
　　“好了，你现在还有力气给你自己按摩？还是我来吧。”宴安的动作不停。脚被舒适的水温包裹着，小腿被宽大的手掌以轻重适度的力道按压的，一天的疲惫瞬间烟消雨散。
　　宴宁凝视着半跪在地上为她按摩的少年，微垂落的长发勾勒着轮廓俊朗的脸颊越发出众，微长的睫毛不经意煽动间勾得人心跳都随之颤动，天生上翘的嘴角，让人不由欣赏欢喜，昏暗的光线笼罩在他的身上，那股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柔似乎可以将人溺死在其中。这四年的韬光养晦，少年真的变了许多，她越发不敢猜测少年行为背后的深意，也越发害怕自己沉溺其中。
　　“哥。”这声呼唤何止是称呼，更多是告诫。
　　“怎么？太用力了？”宴安抬头，看宴宁摇摇头，才进行用相同力道按摩。“太轻了就缓解不了酸胀了，你先忍忍。”
　　“哥，你太会骗人了。”
　　宴安不解其意：“我从不骗人。”
　　宴宁笑了没有解释，将宴安额角的鬓发挽到他耳后，老气横秋地说：“我家哥哥如此俊俏，还这么温柔体贴，也不知到时候要便宜哪家小娘子了。”
　　宴安不知为何听到此话，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直觉不喜欢宴宁此刻说话的语气。用力地一捏宴宁脚上的白肉，疼得宴宁“嘶”的一声。见泛起一点红，又心疼地给她轻轻摸摸。
　　“宁儿，我答应了母亲，四年之约，不管……”
　　宴宁捂住了宴安的嘴，似乎被柔软的触觉电到，又赶忙收回手放到身后，残留在手指上的触觉久久不散，让宴宁的手握也不是，放也不是。宴宁深深地闭了闭眼睛，收起所有的情绪，等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哥……天太晚了，你也快去休息吧。”说着拿起帕巾自顾自地给自己擦去脚上的水滴，穿好袜鞋。
　　宴安不知道宴宁为何突然这般，但他总觉得这样的宴宁距离他好远，就像四年前在小巷质问他的宴宁，仿佛随手就能将他们之间的亲昵抛之脑后，冷漠得让他心悸。
　　“……我把水倒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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