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堂前燕

　　宴安背着宴宁不敢有半点懈怠，急奔回家。还未到半路，就碰到满脸寒冰的母亲迎面而来。还未等宴安开口，母亲就娴熟地从宴安的背上将宴宁抱到自己的怀里，伸头探了探宴宁的额头，又凭空拿出一粒药丸喂宴宁服下。肉眼可见地宴宁的脸上恢复些血色，因疼痛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下来。宴安这才松了口气，不过没等这口气松完，母亲凌厉地眼神扫过他，宴安甚至感觉眼神中的杀意，这两个月来的温情瞬间打回原形，让宴安再次认清现实。
　　“先回去。”母亲抱着宴宁，脚步却不慢地往家走。宴安僵硬着身体，思绪万千，紧赶慢赶才能不被落下。
　　一进家门，大门就被无风关上，眼见就要到宴宁的房间，母亲却停下了脚步：“跪下。”声音冰冷而威严。
　　宴安来不及迟疑，“噗咚”一声直直地跪在宴宁的房门前，哪怕他更想一同进去。
　　母亲没有说多余的话，甚至没有回头看他，抱着宴宁回到房间，将她轻柔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床沿边，久久地凝视着熟睡的宴宁。
　　夜幕将至，本是冬至团圆夜，这家却冷冷清清。因女主人喜静，不喜生人，这座半大的院落连仆人都没有，此刻便显得少了许多生气，唯有庭院中几盏灯笼自行亮起。门外，宴安跪得笔直，门里，也是一番寂静无言。
　　“扣扣。”细微的敲门声没有逃过白衣女子的耳朵，皱了皱眉还是出了房门，路过宴安时，也未见分出一丝心神在他身上。
　　门从里被轻轻打开，一个年过中旬的男子当场被摄住了全部心神，这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不，是仙子，搜刮尽生平所有的词汇，都无法形容的美。白衣女子早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也知那人并无恶意，便也不觉被冒犯，只是心系女儿，难免语气中更添清冷。
　　“有事？”
　　“哦，哦……”男人像是才回过神，下意识地奴颜婢膝满脸堆笑：“那个，有个小姑娘在在下的店里买了些东西，走得急给落下了，怕姑娘着急就沿街一路问过来，想着早日还给本家。”天知道，他不过是因那女孩钟灵毓秀，一时起了善意，竟然因此见到如此神仙人物，不枉此行，不枉此行。
　　白衣女子看向男人递过来的锦盒，感受到上面微弱的女儿气息，顺势接了过来。“谢谢，慢走。”说完，就直接关上门，将男人的视线隔绝在外面。男人也并未介意，反而还留恋于女子的美貌，暗想又有了和同僚吹嘘的噱头。
　　白衣女子关好门，才将锦盒打开，里面不过是一根还算精致的玉簪，通身只有簪头雕着一只小小的喜鹊，用得也并非什么好材料，胜在设计巧妙。只是看起来不像是女子的款式。
　　凝视许久，白衣女子才将玉簪重新放回锦盒，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缓步回到女儿房门前。看着宴安依旧挺直的背肌，极度不舍地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你起来吧。”
　　宴安才意识到母亲是在与他说话，动了动僵硬的双腿，半天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母亲……妹妹怎么样了？”宴安站在原地，不知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冒然行动，只能先问问宴宁的情况。
　　“已无大碍。”
　　“……妹妹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晕倒？”宴安还是问出了口。
　　“宴安。”
　　宴安一震，虽不知母亲此举何意，但这是母亲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这足以让他郑重以待。
　　“是我没有保护好宁儿。”母亲的话让宴安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但宴安下意识收敛起全部心神，静待后续。
　　“……女子十月怀胎如过鬼门关，对于修仙者而言更是如此。夫君知道我怀孕后，很是开心但更担心我们的安全，生怕有丝毫的闪失，事事亲力亲为，嘘寒问暖……但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反而害得她一出生就顶着病弱的身体，陪着我东躲西藏，颠沛流离。宁儿，她连修仙都不能，甚至都没有平凡人正常的健康，也许……只能再搏短短十年光阴……”一滴泪水从白衣女子的眼角划过，消失在鬓间恍若虚无。
　　宴按不敢置信地看着母亲：“十年？”因一开始就把她们定义为修仙者，还羡慕她们有漫长的年岁，而现在却说，十年？十年有多短暂。十年后，宴宁不过二十三岁，真是一个女子风华正茂的时候。凡人的生命都有数十年，而宴宁……如此的短暂。命运对于这个本该是天之骄子的女孩，竟开了天大的玩笑。
　　“那……宴宁的父亲呢？”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宴安，我和你定下四年之约……”
　　宴安一听母亲突然提及这个话题，心神一慌，知道自己可能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又想到这次自己害得宴宁晕倒，生怕母亲因此放弃约定，忙道：“对不起，这次是我的思虑不周，我下次……”
　　“修仙者讲究因果，你虽还只是一个凡人，但我还是会遵守承诺。只是……算了……宴安。”白衣女子正视宴安，第一次如此郑重地直视他的眼睛：“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绝，对，不，要。”
　　宴安愣在原地，话语里的郑重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说不清这到底是命令还是请求更多。还没等他回神，一个锦盒就递到他的面前。
　　“店家刚送来，说是宁儿落下的。”等宴安有些恍惚地接过锦盒后，白衣女子未发一言转身离去。
　　宴安迟疑着将锦盒打开，入目的男式发簪让他本未平复的心情波澜又起，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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