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堂前燕

　　幻境未开的登天梯也就只是一个登天梯。宴安拿着一把扫把一台阶一台阶仔细地打扫着。周围弟子无不偷瞄着，小声地窃窃私语。宴安从上往下扫去，无心理会，人越来越少，只余他一人。
　　一个阴影在他身前投了下来，宴安抬眼：“宁儿？”
　　宴宁浅笑着：“我来帮哥哥。”
　　宴安本想拒绝，话到嘴边一转：“好。”
　　两人一左一右，虽未分工却有着多年默契。宴安则不如原本的专心，时不时偷瞄宴宁，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最后宴宁忍不住了：“哥，有事吗？”
　　“……天已经晚了，你快回去吃点东西。”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童子装扮的弟子提着饭盒气喘吁吁地赶来“宴安师兄，宴宁师姐……六长老说，师兄师姐还未辟谷，先吃些凡食再打扫吧。”
　　闻言，宴安接过饭盒：“多谢。”
　　弟子行完礼又匆忙离开。
　　宴宁将宴安手上的扫把接过，一同放到一边。两人坐在打扫干净的台阶上，宴安打开饭盒，是一些各异的糕点和一竹筒装着的水。
　　宴安挑了一个宴宁喜欢的递给她，再贴心地将竹筒打开：“慢点吃，别噎着。”
　　宴宁轻点头，小口小口地吃着。
　　“是不合胃口吗？”
　　宴宁摇摇头，看向他。“哥……”
　　宴安心跳不稳：“恩？”
　　“幻境里我知道不是你，你无须自责。”
　　“不止这个。”宴安凝望着宴宁的眼睛，将她整个人拢在他的瞳孔中。宴宁只觉自己好似要被无尽的宇宙吞噬，她好像从哥哥的眼睛中看到了她一直期待看到的，但又怕是自己的错觉，狼狈地侧过头，正要躲开，却被宴安一把握住手腕，不容她逃避。“母亲救我，我就属于你了。”
　　宴宁只觉如坠冰窟，自己果然是痴心妄想，强硬地想将手腕抽回，却没得逞。“不需要。”
　　“我愿意。”宴安知道这次若没有表明心悸，两人间别说恢复如初，以宁儿的性格，可能再也不愿相见，语气更带几分急切：“我愿意，我很感激是母亲救了我，让我认识你。是我迟钝，从未想过母亲一再给我选择，而我心从未改变，到底是因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喜欢你……你还愿意喜欢我吗？”
　　宴宁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回应。前世今生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真诚地向她表白，不是欺骗敷衍，也不是病态地偏执，表白的人更是她不敢逾越半步的哥哥。泪光在眼底闪烁。
　　“你愿意吗？”
　　宴宁忍住自己哽咽的声音：“我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恩，我从来心里只有你。”
　　“哪怕你修行得道，而我只是蝼蚁？”
　　“你不是蝼蚁，是我的剑。”
　　“……之后会有很多姿色绝佳、天赋绝伦的女修前仆后继地喜欢你。”宴宁迟疑地抬头看向宴安，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曾消失的世界，那个众星捧月的天命之子。“你会成为众望所归，会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而我就不那么重要了……”宴宁越来越说不下，声音越来越小。宴安就是那个月亮，他包容她的不确定和猜疑，他洒下的月光只愿轻柔地将她包裹，保护着她。他在告诉她，她是他的太阳。
　　眼泪从宴宁的眼眶滑落，被宴安轻柔擦去。
　　“哪怕，只有六年？”
　　宴安的温柔被紧张害怕替代，他顺势将宴宁拥进怀中，紧紧地将她揉进怀里。宴安弄疼了她，但也因为这一丝疼痛，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在恐惧。宴宁轻轻地将手搭在他后背，安抚他。
　　“上天不会对我怎么残忍的。不会的。”
　　宴宁听到哥哥闷闷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哥哥，为了你我愿意试一试，别负我。

　　“唉，到手的徒弟还没捂热就被拐走了，天道不公啊。”六长老远远地看着两人相拥的背影，甩甩衣袖，将酒壶里的酒倒进口中，一抹嘴，裂开一个无声的笑容。
　　只是他不会想到，这个笑容也只维持到第二天早上。
　　“怎么可能？”衍道楼中，六长老用灵识重新覆盖宴宁的身体，为她检查。结果还是一样，灵气进入她的体内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六长老不可置信地收回神识，深深皱起眉。
　　宴宁在知道六长老说要引她入道，教她引气入体时就已有心理准备，但见六长老这幅模样，还是不安有愧。
　　“你母亲知道吗？”六长老见宴宁要从软榻坐起，抬手示意她坐下。
　　宴宁点头：“母亲说她怀我时误食了毒物，导致我无法修行，寿命有缺……”
　　六长老惊异地看了她一眼，她知道自己寿命有缺？又很快恢复原样，做洒脱状：“我们衍道楼，推演天机靠的是精神力连接天地，是天赋，可不是靠修行灵气。至于寿命什么？我和药宗的老匹夫关系最好，虽然他人不太可靠，但医术是最好的。待我找他来给你看看，肯定没问题。”
　　“真的吗？”宴安刚到门口就听到六长老的承诺，不由大步迈进房门。
　　六长老却不满意了：“我说小安子，你们剑修不是最讲究刻苦的吗？怎么你这么早就往我衍道楼跑，你师傅不管你吗？”
　　宴安拱手道：“弟子早课做完才来看看宁儿，等会就回去。叔……六长老，你说宁儿的病可以……”
　　六长老不耐烦地摆摆手：“可以可以，我还能看着宁儿不管吗。”
　　能够请到药宗长老，宁儿的病希望的概率就会增高。宴安眼中带着笑意，走近宴宁身边，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宴宁的脸不由泛起红晕。
　　“你俩差不多一点，特别是你小安子，不要沉迷……美色，到时候修练不行，小心小宁儿被抢走。”
　　“不会。”宴宁应了一句，发现是自己急躁了。忙低头，玩着哥哥的手指，不敢看两人的目光。
　　“唉，女大不中留咯。”六长老笑道，一丝担忧从眼神中一闪而过。“好了，宁儿，你在书房先从我刚给你准备的《道衍第一册》开始看。我去药宗找下老匹夫，小安子你也快回去修炼，别在这杵着了。走吧。”
　　“好。”宴安与宴宁惜别，才跟上六长老离开衍道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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