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传说

作者:花筏载花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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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弥思虎


      凉京城位临百岁江,而百岁江最大的一条支流菩萨蛮河纵穿凉京城,将凉京城从中一分为二。

      菩萨蛮河东的凉京城简称为“城东”,城东极为繁华,平日里车如织、马如游龙。花楼游船、酒肆食馆,白日里章台上的美人倚遍栏杆,美艳多情却不轻薄,仅是站在栏杆处遥望着街市。酒肆食馆中的小二吆喝声一浪高过一浪,经常相比较着宣扬自家的美酒佳肴。而来往商客则是外貌各异,贩卖珠宝、丝绸、美酒、香料、珍禽、异兽,还有一众海外舶来的稀奇物。

      是夜,明月高悬于星河以北。以艳名冠绝凉京城、流莺角妓里的头一名的风流佳人玉梨魂身着霓裳羽衣,在菩萨蛮河最大的一艘游船上吟唱舞蹈。她本就艺冠群芳,这河上的风又十分随性,吹的她一双水袖似水中溢墨般流畅。她口中清唱着民间少年男女间年少慕艾的小曲,歌声随着风走,好似能把这曲刮到岸边桥下那双双绰绰的人影旁。

      “君不老,幽幽结芳草。”

      “君即老,妾心儿如月,将小渠明照。”

      “君与我同心,我愿见君好。”

      “银河织女鹊仙桥,牛郎儿,情话悄悄。”

      “月儿照,情不老。”

      “万紫姹红是春来,妾面儿生娇”

      ... ...

      她的声音不似这江风月色般清亮,反是有些黏腻,好似是恋人耳鬓厮磨之间的呢喃,爱人枕边亲密无间的蜜语。用这样的声色唱这等旖旎的情歌,未饮酒的人都成了半醉,更莫要说那已是半醉的人,便是要醉全了。

      史银缸坐在游船上,怀里拥着个身着海棠裙衫的丰腴女子,这女子容貌并不算十分出众,可那露在衣外白腻腻的胸脯却晃的令人移不开眼。

      史银缸本是半醉,浑身都是美酒带来的暖意。被玉梨魂口中的情曲撩拨的满身暖意也转为了炙热。他不管不顾的要去下拉怀中女子只遮了一半前胸的裙衫,却被对方酥如白玉的纤手轻轻抵住。

      “史爷若是想要,梅娘今夜给你便是。”阮梅袁是与玉梨魂同一花楼里的红倌人,玉梨魂虽以艳名动京城,却是个最为洁身自好的清倌儿。阮梅袁则是花楼里最当红的红倌儿,与她行过一夜风流的男子,都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她这一开口,却令史银缸的醉意去了七分。史银缸猛地松开阮梅袁,这才想起今晚来这船上吃酒的目地。

      ———据去送饭的奴才说,蔺樰不见了。

      他虽背靠太后母家,但安国公的威名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惹得起的。他本来囚禁了蔺樰,就打算囚得蔺樰再不见天日,以防他哪天跑出来告知国公府,自己真要被国公府找了麻烦。一个庶子永远的消失了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哪天突然回来了,就是大事了。

      他不得不租下这艘花船,请来朝中与他同党派、同背靠太后母家的官员来押戏吃酒。一是提醒他们与他的利益网,让他们清楚自己离不开他史银缸。以防安国公真来找麻烦,他也有这群人来为他作说辞。二来他馋蔺樰已久,好不容易到手,却又被他跑了。因为思着蔺樰他好些日子没碰那些莺莺燕燕,这火有些憋不住了,得泄泄。

      思及此处,他再度将阮梅袁拥入怀中。

      妾如琵琶斜入怀,任君弹指弄宫商。如此好风好景好春宵,枉要虚度。

      月下凉京,影影绰绰,浓浓淡淡,深深浅浅,厮磨呢喃,无论民间的夜色有多少种色彩,在护城河环绕的皇宫里,都只有一点烛火的颜色。

      皇城内,龙犀宫中。

      正值壮年的帝王愁容染面,眉间堆砌起重重川壑,久不平息。他目中逐渐泻出浓茶般不见底的焦虑,可他的身体却依旧坐的笔直,他高大而紧绷的身姿趁得身后那幅本该看着悠哉的游龙图都生出了几分紧迫感。

      “南部边陲有人以神鬼之名纠集团体,意图成立□□?发展速度极快,预计一个月后便会拥有不小的规模?”焱帝翻看着手中丹朱长公主传来的密报,心下不由生出了几分忧心。

      跨过南部边境的密林,便是白昼国。白昼国这名字听起来充满了希冀与美好,实际上因暴君当政,百姓民不聊生。不少人都偷偷尝试逃往大鼍生存。只是为了大鼍的稳定与安全,大鼍国法规定并不接纳外来流民,一旦发现便会遭到遣送,而遣送回白昼国的流民轻则服苦役,重则丧命。白昼国国土面积仅有大鼍不到十六分之一大,白昼国国君却十分凶猛好斗,称得上是志向宏远。他企图扩大自己的领土,近些年对大鼍更是虎视眈眈,听闻几月前白昼国研发了一批新兵器,是杀伤力极强的火药,水都很难浇灭。这个时候南部边境驻军要打起十二分的精力对待白昼国,但如果有人趁这个期间在南部边陲挑起内乱,不及时清理的话,只怕大鼍百姓再也无法高枕无忧。

      焱帝无嫡子,仅有两名嫡出的公主。而这两名嫡公主现在都驻军南部,闻人遇猊天生神力,又才思敏捷,不仅熟读兵书,还有着不凡的行军能力,堪称是全大鼍最为出色的元帅。

      而...焱帝此时有些走神儿,眼底的忧虑转为几许温柔,他的小女儿,闻人鲛。虽然没有姐姐那般出色的能力,不知为何,却对武学,特别是防身与格斗,极为在意。她从小便和姐姐一起练得一身好功夫,今年她一十有七,已练武近十五年。三岁不到她就开始扎马步,勤能补拙,如今也算是能打的像模像样。

      闻人鲛是他最小的女儿,也是他相貌最美的女儿。他本想给这玉娇娇一样的女儿找个好夫婿,送上一大笔陪嫁,让她后半生赋闲无忧。只是他这女儿十分有想法,从小便提出要与姐姐一同参军,但不要官职军衔品级,只愿尽己所能的在军中修习武艺。

      也不知道他和梓潼的小公主现在如何了。

      焱帝拉回神思,在游龙图前坐定思考。不久他神情逐渐舒展了下来,写下密函封好,唤来神行军,令他们连夜将密函送往南部边境丹朱长公主驻地。又随即下令,让驻守云城的国公世子蔺远山盯紧云城中的一举一动,若有发现□□的踪影,立即关押逮捕。

      云城紧贴南部边陲,若要有□□组织发展势力,云城必是第一个扩张地。

      这边龙犀宫内骤雨稍歇,那边瑰隐村内闻人鲛提起来十二分的警惕,走得步步为营。

      闻人鲛与蔺樰跟随在老村长身后,经过村子里一个又一个的房屋。瑰隐村在夜色下黑漆漆的,好似连月光也不想赏与这个地方一点明亮,闻人鲛夜视能力较常人强上不少,却依旧难以看清这些房屋附近的布局。只听得屋后一声声虫鸣,想来屋子的后院里有不少杂草。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噩梦——《山村老尸》。

      在《山村老尸》里,当主人公探访到水源发起点的村子后,发现那一村子的居民全都是鬼。

      她越想越觉得惊悚,露在衣外的脖颈上不由得起了密密的一层鸡皮疙瘩。

      虽然自己有些害怕,但闻人鲛更怕蔺樰心里紧张,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闲聊:

      “据说咱们水虬城的卖鱼摊最近进了一种黑鱼,邻家李娘子上次买了一条回来做,据她说味道和平时吃的鱼不大一样,皮厚实筋道,肉质肥美...樰郎,等这次下了山,我去买黑鱼,给你做来吃。”

      闻人鲛的眸光中盛满柔和,望向蔺樰的时,好似她真的是他的结发妻子一样。

      她这般眸光在月下太过明亮,直直的刺进蔺樰的心底。他略有些不自在的避开她的眸子,轻轻的“嗯”了一声。

      其实他对于周遭没有闻人鲛这般敏感,他的夜视能力也比不上她。他虽比闻人鲛高上一个半头,但是他刻意把脚步放的比平时更缓慢些,让她在前面走,他跟随她的步伐就可。

      虽父亲教导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他全然信她。他不仅信她,他还非常期望,甚至渴望被她指引保护。

      大鼍民风虽算得上开放,但民间也好,朝堂也罢,还是多多少少遗留着些“以夫为天”的思想。但至少此时,他愿奉她为他的天,和她在一起,他有种比对国公府更强烈的归属感。

      “还有那陈家娘子,她前些日子给了咱家好些自家酿的杏花酒。我平日里不爱喝酒,哪怕荔枝烧春那种甜酒也不大愿意喝。可这杏花酒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就像咱们家院子里那颗杏树初春开花时那股清淡的花香。你看着那白绒绒的一大片,和云一样,压的枝干都矮了,但风一带过,味道却是那么轻,那么淡...”

      闻人鲛一开始只是想编些轻松的话语给蔺樰听,结果说着说着居然把自己的记忆引回了上一世奶奶家在农村的小院子。春天的时候奶奶就抱着小时候的她,坐在摇摇椅上,她鼻端嗅着杏花的若有若无的淡薄香气,耳边听着奶奶讲一代又一代流传下来的老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呀,从前有另一座山,山上有另一座庙,庙里有另一个老和尚和另一个小和尚,有一天小和尚第一次要下山去化斋,老和尚对他千叮万嘱,说山中的老虎会幻化成凡间女子,要他千万小心,一定要远远避开。这小和尚下山回来后,却终日惶惶,茶饭不思,老和尚忧他身体欠安,他却不解道:师傅,这山下的老虎也不吃人,模样却还挺可爱。”

      夜风袭袭,闻人鲛清脆如莺的声音似是晚归的夜莺,竟不知不觉的将这个故事讲了出来。蔺樰心中翻涌的气血却从心底涌到了头顶,越往深巷里走月色越淡,夜色莽莽,闻人鲛看不真切他的面色,自然不知他听着这个故事早已红透了脸。

      这娇娇姑娘怎么似从他心里拓出来的人似的,有她便能严丝合缝的填补住他心中的一切空白和缺口。

      在前头带路的老村长此时却停住脚步,并未回头看两人,只是沉声道:“便是这里了。”

      闻人鲛谢过老村长,老村长也不多言,提着灯笼带他们进屋子中找到了一张铺满麦秸秆的土炕。

      闻人鲛待老村长走回,摸黑将麦秸秆移了一部分到地上。将自己的外衣解开脱下,盖在身上,打算在地上凑合一夜。

      蔺樰被她拉到土炕上还有些懵,见她躺到了地上顿觉十分不好意思,忙邀她来土炕上歇息,说自己睡在地上就好。

      闻人鲛摇摇头,说反正也是土炕,也就是高一点低一点的区别,论舒适度这俩都是一样硬的啊,睡在地上比炕上地儿还大些。

      蔺樰一琢磨倒也是这个理,遂和衣睡下。他倒也赶路赶累了,再配上前些时候脑子里对闻人鲛风啊月啊的遐想,脑子现在无论如何都是转不动了,不一会儿,蔺樰和闻人鲛呼吸平稳,都沉沉的睡去了。

      闻人鲛在军中有严苛的作息,不待第一声鸡鸣响起,便理好了衣衫,就着晨光走出了屋外。

      蔺樰在国公府修的是端方君子,平日里何时用膳、何时晨读,都是卡的分秒不离。他亦是不待第一声鸡鸣啼起便醒了过来,见闻人鲛已经理好衣袍正在朝屋外走,便也将衣物穿好,随着她的脚步一起走出。

      二人昨夜都睡的沉沉,倒下一夜无梦便直接到了天亮。
      刚走出门,闻人鲛便眼前一亮,开心的呼唤出声:“若若!”

      蔺樰随着她的叫声看去,只见一团泛着绒绒金光的小毛团儿从面前的枇杷树上一跃而下,欢快的蹦跳着冲向闻人鲛。

      闻人鲛把它抱起来的时候蔺樰才算是看清楚了,浅蓝色的面孔、黑琉璃般的圆溜溜大眼睛、满身浓密的金红色毛发...那竟然是一只胖乎乎的金丝猴!

      “这是...金丝猴?”他不确定的发问道。

      蔺樰喜欢读书,在凉京时读过《大鼍地质录》,讲到南部边境的那一节里曾出现过金丝猴的样貌描画。若非他在书中“见多识广”,怕此时是叫不出这罕见的小猴子的名字的。

      闻人鲛一边抚摸着若若毛绒绒的小脑袋,一边措辞着向蔺樰介绍:“我在山中居住的时候少不得打猎,有一日我正追逐着一只野鹿,在林中走迷了方向。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我....”

      她差点说出姐姐发现她不见了好几天肯定会带人找她,又想到此时身份着实不便暴露,便在此处打了个哈哈:“我能够根据卯日辨识方向,正待往回走,却见一只金色的猴子在前边小水潭的石头上坐着泡脚。我见它有趣,便用从上山路上刚采集山笋、野果、还有路上摸来的野山鸡蛋来招待它。谁知它竟然不怕我,吃了我带来的果子后,还把山鸡蛋收下了,它也不吃,只是引着我跟随它,带我一路走回了山里修出的小路上...虽然我和它没有语言交流,但是我们的神识互通,从此建立起了友谊。”

      小猴子瞪大眼睛看着蔺樰,蔺樰没有和动物近距离交流过,也不太能读出它眼中的情绪。

      一下子说了一大段话,闻人鲛的嗓子有点干,她吞了口口水润润嗓子,继续道:“后来它时常来我住的地方找我,我给它一些鸡蛋,它给我野果、山笋,甚至有些时候还会给我几条山涧里抓到的肥美鲜鱼。虽然它不是人,但它给我一种与我‘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有一日它突然横冲直撞的跑来找我,在我门外吱吱的叫着上蹿下跳。我当下便慌了神,赶紧跟随它进了密林。只见林中一处被枝叶、杂草、野花遮掩住的矮洞里,一只腹部高耸的金丝猴似是遇到了难产。我以前养过小狗,给狗接生过。所以我赶忙帮助母猴接生,生下来一共三只小猴崽,前两只个头看着大,最后那只看起来又瘦又小,像一阵风就能被吹跑。我便和我那老朋友商量,要不要让我先照顾它一段时间,等它足够健康强壮了再放回密林。我那老朋友很感激,我便带了这只最弱小的小猴子回去,它是个女孩,我给她取名叫若若。我带她回家,喂她羊奶、鸡蛋液...我那老朋友也时常带着他夫人和另两只小猴崽来看她,渐渐的我们把她养好了,养的比她那两个兄弟还强壮。我就把她交回给了我那老朋友,它们一家五口时常也会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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