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北市规则类怪谈异闻录

　　第二天，辛响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来到教室。
　　经过了昨天那件事，她彻底是一夜没敢睡了。
　　课后，她找到了吴淞。
　　“你有什么事吗？”吴淞很冷淡，不复昨天的态度。
　　“你好，吴淞同学，打扰一下。关于锦绣小区，你知道些什么吗？”辛响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想社交的原因，人面孔都是一样的，但每天每时每刻又是不一样的，你看到的是同一个人，却又不是同一个人。
　　“你这话真是莫名其妙，我刚搬过去，能有你知道的多？”吴淞翻了个白眼，站了起来。他的身材很魁梧，跟个子娇小的辛响一比，压迫感十足。
　　辛响后退了半步，但还是犹豫着开口道：“我遇到了一些怪事，跟入住指南有关的。”
　　“那你按《入住指南》来不就行了？”吴淞说得理所当然。
　　“你，你知道物业中心门口的公告吗？”辛响不等他离开，掏出了昨天工作人员给她的公告复印纸，这位客服告诉她，入住指南有原件，但物业门口的公告仅剩复印件了。
　　吴淞正欲离开，却停下了脚步，皱起眉头：“这是你在哪拿的？”
　　“当然是物业中心啊。”
　　“学校七点十分开始早读然后一直上到晚上快十点，你什么时候去的物业？”吴淞的态度严肃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爸妈不在家？不然怎么会知道是自己去拿的？辛响眼皮一跳。
　　这个吴淞，绝对不是一个“高五”学长那么简单。
　　“我晚上回去拿的。”
　　“前台有人？”
　　“没人啊，但是有个客服出来接水，就遇见了。”辛响故作轻松。
　　“以后不要在非上班去物业了，有事就给物业打电话吧，线上客服是24小时的。”吴淞的语气相当严肃，更像是一种警告。
　　“这有什么问题吗？”辛响被他这种谜语人行为弄糊涂了。
　　“……你遇到了什么？我们换个地方说吧。”吴淞随手拿起了校服外套，示意她跟上。
　　拽什么拽呢？辛响忍辱负重，要是平时遇到这种人，她非要给他两个大逼兜。但现在事关生死，怎样知道更多信息，化被动为主动才是最重要的。
　　辛响，隐忍。
　　“具体说说吧。”吴淞带她来到操场的一颗树下，这时间没什么人，只有远处几个学生在散步。
　　“你知道半夜醒来的规则吗？”辛响一边说着一边对着纸念道：“请不要深夜（11：55-1：55）独自一人在……”
　　“嗯，所以你怎么了？”吴淞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一副“别废话了我什么都知道你快说别浪费时间”的样子。
　　辛响噎了一下，随后道：“实不相瞒，我经常半夜一点左右醒来，几乎天天都是。”
　　“你这个症状什么时候开始的，持续多久了？”吴淞出声打断。
　　“好像，暑假开始后不久就有了，一直持续到……昨天。”辛响回忆着，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在写暑假作业的时候，真的认出了自己的名字吗？在这长达两个月的宅家生活里，有人叫过她的名字吗？爸爸妈妈的短信和电话里，有提到过她的名字吗？什么时候，她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你”、“我”的代号？意识到这一切的辛响，不由得又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久？”吴淞似乎也有些惊讶，“你找回自己？辛响？”他刻意压重了最后两个字。
　　“嗯，开学第一天提问了，所以，所以，我我我找到了，但是晚上我还是醒来了，我发现自己想不起来……我……”辛响的思绪有些混乱。
　　吴淞双手搭在她的两肩上，紧紧捏着，他盯着她的眼睛：“辛响，看着我，平静下来。深呼吸！吸气，呼气，对，对，已经没事了。”
　　辛响终于冷静了下来。
　　“所以，你昨晚怎么想起来的？”吴淞的语气已经缓和了很多。
　　“我，我发现不对劲，于是，我留了个心眼，我让……”辛响停顿了一下，“我让一个邻居发了我的名字，晚上也没有关机，我一醒了赶紧就打开微信。但是我认不出上面的字，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认出来了，我知道自己是谁了。”
　　吴淞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正视着辛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做得非常好了。说不定，你有着成为……的资格我们回一趟教室吧。”有三字被他说得轻之又轻，微不可查，辛响没有听清，她还在发愣，吴淞已经与她擦肩而过。
　　他们回到了教室里。
　　吴淞来到了他的课桌前，从桌洞里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了什么，递给了辛响。
　　辛响接过一看，是一瓶安眠药，她静静看着吴淞。
　　吴淞开口道：“睡前服一片，保证你一觉到天明。放心，这是我平时吃的，而且也有医生开的证明，不是什么毒药，也不是什么三无药品。”
　　见辛响仍有狐疑之色，吴淞又补充道：“平常的安眠药对你这种情况是不起作用的，吃一周，好好睡一天，你就会被那东西忘了。”
　　那东西是什么？会被那东西忘了？
　　此番与吴淞交谈，辛响目前的困境算是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解决，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疑惑。
　　吴淞到底是什么人？物业中心又是什么情况？这些超自然的现象究竟是因为什么？
　　但辛响只是默默地收下了药。
　　她现在还没有勇气潜入深海，去寻找浮冰下深隐的冰山。
　　有一些人会有一些特殊的能力，这些能力往往与这个人的性格和经历有着莫大的联系。比如的辛响的罩子，这个罩子的能力是隔绝自己与外界。外面的人无法进入她的世界，辛响也不会主动走出这个保护圈。罩子的质感是柔软而轻薄，仿佛有实体一般，似乎一戳就破，却又十分坚韧。像极了少女敏感纤细的内心，但又出人意料地坚强。在沙暴来临的那天，她用罩子挡住了一些飞沙土石。在深夜惊醒的那晚，她用罩子将自己紧紧包裹，内心却充满了不满与恐惧。
　　辛响难得上课走神了，她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试图从规则与事端中找出一些关联。
　　首先是锦绣小区内，暂且分为物业，原居民，新租户。
　　辛响又用蓝笔在物业下面补充了一个保安处，在后面换了支红笔打了一个问号，写下了安保处三个字。
　　原居民，根据吴淞所说，似乎没有必要遵守规则，但是又好像与规则有些关系，该怎么解释自己遇到的那些事呢？辛响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想法让她浑身发冷。
　　会不会，原住民没有必要遵守规则，是因为他们已经无药可救了呢？
　　在她的小区里，明明各种补习班大行特行，楼道里贴着各种小广告；明明流浪猫狗泛滥成灾，但小区内一些居民因为沙暴搬离，却随意弃养动物；明明水电问题时常发生，一些人找来了外来修理工，反而因为复杂的线路情况，导致了其他人家的停水停电。她记得在年轻人团体中还有一个很有名的夜走团，呼吁压力大失眠的的年轻人晚上在小区疾走。在沙暴灾害加剧后，很多年轻人都搬离了小区，但是有一些中老年人也加入了夜走的队伍。
　　那些违背了规则的人，最后怎么样了呢？
　　不过林芙家也被物业上门劝阻了，应该说，规则对于原住民来说还是有效且有约束力的。
　　辛响继续在新租户后面补充一行字，需要遵守规则，物业的重点关照对象。原住民大多没有《入住指南》，但新租户似乎人手一份。是因为他们比原住民更容易遇到危险？还是他们比原住民更加重要？
　　越深想下去，就越觉得恐怖。
　　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一只井底之蛙，有朝一日忽然来到了井外，但是外面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原本的小小天地忽然变成了更加广阔的世界。而她，永远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正在逼近危险。
　　辛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这些事搅得她心烦意乱。
　　她呆坐在沙发上，打开了关机一天的手机。
　　卢曜居然在今天下午的三点半给她发送了一条信息，上面写着：
　　“我今天专门去四单元旁边看了，那里确实有五单元。”
　　辛响先是大脑一片空白，差点就要报警，随后才反应了过来。
　　《入住指南》的第十条原话是：“沙暴即将来临前，您可能会看到五号楼五单元地下避难所。无论多么紧急，请您千万不要进入！请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请告诉自己五号楼五单元是不存在的，并尽快到就近避难所避难。”
　　也就是说，平时的五号楼应该也是正常出现的，变量是沙暴，在沙暴来临时，五号楼五单元将不再安全。
　　辛响为了以防万一，发过去一条短信。
　　“五号楼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没有，就是里面似乎比别的楼要破旧许多，小广告贴的满墙都是。”
　　“你进去了？”
　　“稍微进去看了一眼，没有事的。”
　　呼，辛响松了一口气。
　　卢曜那边似乎并没有遇到什么异常的事情，他对《入住指南》的态度也处于一个将信将疑的状态，但是辛响却是真实体会到了违背规则的后果。
　　事不宜迟，辛响果断拨通了物业的线上客服电话。
　　“您好，锦绣小区物业中心线上客服05号为您服务。”
　　“你好，我有一些问题，想咨询一下，有关《入住指南》的。”
　　“是这样的，如果是紧急情况，我们将会立刻排除工作人员进行救援。而规则有关的问题，我只能用是，不是，无关来回答您，可以吗？”
　　“为什么？”
　　“这是物业中心的规则要求的，也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
　　好，物业中心就是最大的谜语人。
　　究竟是谁制定了这种规则？辛响心中的谜团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好，我答应你。那么，《入住指南》中，物业中心和保安处工作人员的服装重要吗？”
　　“是。”
　　“保安处这三个字不能颠倒，不能换位，对吗？”
　　“是。”对面的语气变得赞许了许多。
　　“外来修理工是危险的吗？”
　　“是也不是。”
　　“外来修理工会带来危险吗？”
　　“是也不是。”
　　“那出现水电故障是危险的吗？”
　　“是也不是。”
　　连着三个是也不是，辛响皱起了眉头。
　　如果换个思路呢？
　　“发生水电故障的那家住民会产生危险性？”
　　“是。”
　　辛响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邻居，是危险的？”
　　“是也不是。”那边补充了一句，“请根据情况来判断。”
　　“原住民是危险的？”
　　“是也不是。”
　　“新租户是危险的？”
　　“是也不是。”
　　“流浪猫狗是危险的？”
　　那边沉默了，当辛响还以为自己掉线了时，电话那头才传出了声音：“是也不是。”
　　“流浪猫狗会带来危险？”
　　“是也不是。”
　　“流浪猫狗是安全的？”
　　“是也不是。”
　　这三个模糊的回答让辛响糊涂了，流浪猫狗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从工作人员的回答来看，流浪猫狗并不是完全危险的，有什么条件吗？她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问题，于是换了另一个问题。
　　“五号楼五单元存在。”
　　“是也不是。”
　　“所有补习班课程班都很危险。”
　　“是也不是。”
　　“五号楼五单元很危险。”
　　“是也不是。”
　　“只要我不参加五号楼五单元任何课程，不在沙暴期间进入五号楼五单元，那五号楼五单元对我来说就是安全的。”
　　“是。”
　　辛响想起了物业中心门口的告示。
　　“因为五号楼五单元的课程班是有危险的，所以其他单元的业主开设的课程班也会变得危险？”
　　“是。”
　　“物业中心和保安处可以信赖。”
　　“是也不是。”
　　这样有问题？辛响全然没有想到。
　　“工作人员的衣服很重要。”
　　“是。请您确认工作人员的服装是否合乎标准。”
　　“流浪动物协会等救助组织，居委会，安保处有联系吗？”
　　“是。”
　　“他们是同一个组织吗？”
　　“不是。”
　　“规则是物业中心或者保安处制定的吗？”
　　“不是。我们只是执行者。”
　　“规则是那个制定的吗？”辛响问得很隐晦。
　　“是也不是。”
　　“规则是人制定的吗？”
　　“不知道。你可以问得再具体一点。”
　　“《指南》的规则是人总结的吗？”
　　“是。”
　　“还有其他的规则吗？”
　　“是。小姐，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去保安处门口的告示栏看一看。”工作人员这么提醒她。
　　“谢谢你，我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辛响谢道，她犹豫了片刻，又补充了一个问题：“我可以相信你吗？”
　　电话那头忽然传出信号干扰的电流杂音，刺得人耳朵生疼，等恢复平静时，那边传来的却是一道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听不出男女，难辨出老少。
　　“是也不是。”
　　电话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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