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迟迟

　　阳光穿过窗户，照进套房里面。

　　也照着台案上蓝紫色珐琅彩玻璃花瓶里一束路易十六紫玫瑰，娇艳欲滴，点缀在旁的尤加利叶上还挂着点点水珠，反射出一点点很细碎的亮光。

　　这亮光实在是叫人觉得刺眼得很，抬眼看去，窗外又是一个大晴天。

　　傅迟捂着头，从宿醉中醒来，发现自己昨天一整夜居然又是和衣而眠，一身手工定制的衬衫西裤此时竟皱的像块抹布，上面还有一些酒渍。

　　他一向喜洁，现在这模样简直邋遢的叫自己都无法忍受。

　　中央空调新风系统调控过，所以屋子里有最适宜的温度，有恰到好处的湿度，伴着安静的人造风，带来玫瑰淡淡芬芳，包括总统套房里专用的200支埃及长绒棉的床品。

　　可是以上总总并不会叫他舒服半分，他忍着不适，起身洗漱，穿着一身浴袍出了浴室。

　　还没等他叫人过来，Andrew已经亲自给他端来常温的蜂蜜柠檬水。

　　他一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一手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脑袋里突突的疼痛貌似缓解了几分。

　　“怎么是你来？”对方只是他的下属，并不是家里的佣人，这点他分的很清楚。

　　所以平时一起外出时，开车门或者拿东西这种事都是他自己做，从来不会为了摆架子而表现得像个封建地主。

　　Andrew脸上的表情却是奇怪极了，像是怜爱又像慈悲，柔声问他：“你好点没？”

　　这个喝着牛奶吃着牛肉长大的白人，拥有接近一米九的大块头，此时却刻意轻声细语的用最标准的普通话问着关心他的问题。

　　这叫他觉得一阵不适。

　　他迟疑着不说话，盯着已经沉在杯底的一片柠檬，半晌咬着牙问：“昨晚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他想起来了，许愿走了之后，他打电话叫Andrew来他房间，陪他喝一杯。

　　Andrew确实很少见他饮酒，每每在需要喝酒的场合，他总是嘴唇沾杯意思一下即可，并不会真的有人不识相的非要灌他，以至于Andrew一度以为他根本是不会喝酒，或者酒量很浅。

　　所以昨晚进房间之后，见到地上放着已经空了大半瓶的La Romanee-Conti，还有半瓶Macallan Lalique，还在开第三瓶Geneva且面无表情毫无醉意的老板时，他震惊了！

　　就像他当初知道老板会武术的时候，一样的震惊！

　　传说中神秘的东方力量？

　　“坐！”老板随意招呼道，想站起身，给下属也拿个杯子倒一杯，却没站稳，最终还是一屁股坐在靠窗的长毛绒地毯上。

　　原来老板还是有点醉了，并不是完全清醒的，Andrew自己给自己拿了杯子，随意倒了一点矿泉水。

　　老板微笑着问：“你喝的什么？Vodka？还是白酒？”

　　Andrew随意答道：“Vodka!”

　　老板笑笑：“那你慢点喝，俄罗斯人猛的很，他们的酒度数高，上头快，你别给自己喝醉了。”这么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自顾自地又干了一杯。

　　Andrew怕他喝多了难受，把矿泉水瓶推了过去：“你尝尝这个！”

　　老板不接，他就起身到他身边，把水塞他手里，刚刚背着光，没看出来什么，这一凑近才发现端倪，老板脸上分明是一个明显的掌印，纤细的女人的掌印！他唇角还能看出被咬过的微微肿起来的伤痕。

　　当然他衣物还是完整的，并不像事发生过什么事的样子。

　　“这是？”他迟疑着要不要问出口。

　　对面那人看到他的目光，了然的又终于带上了几分醉意，他痴痴地笑了：“她打的。”

　　过了半晌又说：“收起你脑子里的怪念头，还不需要你帮我叫律师！”

　　好吧，他承认，一开始他脑子里确实闪现过“职场性/骚/扰”这样的字样，并且已经迅速在脑海里规划解决的办法，这是他身为秘书的自觉。

　　危机解除后，再来看眼下的问题。

　　他的老板一直是个无从叫人琢磨喜好的老板，今天这个一直走禁欲路线的男人，终于露出人类真实的一面有弱点的一面，放纵了一回，不过好像也没放纵的彻底。

　　实在叫人好奇，他的老板怎么说都是一个身价不菲，气度不凡，长相英俊，年轻有为，具备俗世意义上所有成功元素的男人。

　　这种男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应该是手到擒来么！

　　他觉得这种男人今夜却因为喝醉，在他面前卸下伪装，显露出脆弱的样子，叫他好奇中也带着几分怜悯。

　　“她下手那么狠，真疼啊！”他一开始盯着手里的水瓶，视线渐渐失去焦点，变得迷离。

　　“不过我还是有点高兴，她知道怎么保护自己，这点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她终于变得有点凶了，是不是能说明我不在她旁边的时候，她也能好好照看着自己。”

　　Andrew说：“为什么会跟我说出来？”

　　他不会自以为是的觉得老板是突然决定要把他当挚友看了，只是隐约担心，老板只是想要一个情绪垃圾桶，而他会不会因为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秘密，等老板清醒过来，他就要被派遣去开拓非洲市场。

　　“你一个外国人，我说了你也不一定能听懂！”他嗤笑出声，就着手里的东西，又猛地喝了一大口，却没发觉喝的其实是矿泉水而不是酒。

　　Andrew瞪大了眼睛，当初能被选中成为太子近臣，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中文溜得很！

　　这个还是老板亲自跟他说的。

　　老板说自己是个学渣，18岁出国前，英文破的不能跟他或者其他股东简单对话，他今天看到的一切都是他苦练两年之后的成果，英文虽然突飞猛进，但是到底不如很多一开始就下过苦功的。

　　他说他一开始没想过要努力，因为前面有个优秀的哥哥顶着，他要做的就是高高兴兴的开开心心的怎么舒服怎么来就行了。

　　后来没办法被赶鸭子上架，推到这个位置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而不能轻易的撂挑子说不干就不干。

　　他说他知道自己不够厉害，不够聪明，一直都很懒散不够努力，过去还浪费太多时间太多机会。

　　所以他只能现在一点一点慢慢的学，慢慢的进步，他问Andrew，能不能好好教他？

　　“你是不是以前有个叫Laislie还是叫Lisa的女朋友？”老板强撑着精神问他，“我记得你说过，是不是差一点就结婚了？”

　　那段记忆挺遥远的，也不是多美好的回忆，Andrew本不想回答。

　　但是对方说了心底话，自己如果不也坦率点，总觉得有点占人便宜，他回道：“叫Laurinda，我上耶鲁时候的女朋友，毕了业一个在美国一个回了澳大利亚，就分了，后来工作中有机会又遇到，以为可以在一起，婚都定了，结果还是不行。”

　　老板点点头，表情怪异：“真奇怪，上学的时候好好的，怎么毕业了就要分开。”

　　“这种事，很难讲的，上学的时候毕竟还小，考虑事情都不够全面，工作之后经历总总事情，接收到各种反馈，才能一点一点认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能不能一起生活下去。不合适的话，早点分开，对大家都好。”Andrew笑笑，举了举杯，“爱情可是罕见的奢侈品！”

　　“有多奢侈？我又不缺钱，我多的是钱呢，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买！”老板揉了揉眉心，借这动作把眼睛里突然留下两行眼泪迅速拭去，却怎么也擦不干，最后他赌气一样的放弃，拿出自己的钱夹，给他看里面的一张照片，指着照片里面的人，干干脆脆的于人前展露自己的脆弱，“可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我买不到！”

　　Andrew扫了一眼，是之前见到的人，不知道两个人到底有什么渊源，也无从劝慰，甚至对方也不是想要他的劝慰，只是装久了无所谓，装久了不在意，需要发泄一下罢了。

　　他只好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他们之后还说了什么东西，东一句西一句内容太细碎，Andrew有点记不清了，最后把哭的力竭的人抬上床，他就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沐浴在阳光里的人，原本英俊的脸上，此刻红痕已消，却青的更难看了，傅迟咬着牙再问一句：“我到底说了什么东西？”

　　Andrew面无表情地回答：“你说你呆够了，打算尽快回去，佛州那边还有一间酒店的并购案子等着推进。”

　　明显的假话，傅迟头痛的更加剧烈，脑袋上像有一根针一样，一刺一刺的扎的他头皮发麻，他不置可否的示意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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