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超聪明

　　每个年级的“1班”，都是洛市一中的一面旗帜。
　　那是省重点最好的班级，拥有最优厚的师资，聚集着最聪明的脑袋，是每一名学生彻夜学习的目标。

　　李宓，更是洛市一中的传说。
　　高冷、学霸、美少女，以中考第一名的成绩入学，考试永远和第二名拉开30分以上的遥远差距，持续霸榜年段第一。
　　如今，她正遭受着班级冷暴力，更为她在外的流传的故事加上了一丝惨。

　　洛市一中，美强惨代表人物——非她莫属。

　　而现在，李宓本人，正在张叔唠唠叨叨的班会中照常刷着高等数学题。

　　*
　　张平之用力拍了拍讲桌，又重提了上周校庆的事情，“由于上周同学们普遍对参加校庆缺乏积极性，经过以校长为首的教师代表同学生会商议，决定今年将校庆表演纳入综合考评。”

　　这一下可把班里低着写作业的脑袋，全都吊了起来。
　　“综合考评可是影响着我们下学期能不能继续呆在1班啊，只有前50名才能留着。”
　　“之前只和考试成绩相关，今年突然就变了？”

　　喧闹和议论短暂的唤醒了李宓，她合上笔盖，静静等着张叔进一步说明错过的重要消息。

　　张平之示意肃静，接着说，“校庆表演将会评奖，一等全班加10分，二等5分，三等3分，不得奖不加分。”

　　她脑子里迅速盘算着，综合考评提高10分，需要每次考试都要比去年同期高10分。无非是要不要撕掉告示栏上的头像而已，不影响她接着呆在1班。

　　换班要搬书，她不想做那么麻烦的事情。

　　张叔环视这讲台下一群讶异的小脸，齐刷刷的震惊于一个表演就能拉开这么大差距，满意的接着说，“那么现在，大家对班级要搞什么节目，有一些想法了吗？”

　　李宓玩味着张叔的表情，认为有充足理由怀疑，他就是那个“以校长为首的教师代表”之一。
　　盲猜接下来也没她什么事儿，她无聊的打开笔盖，还是接着算会儿数学吧。

　　*
　　食堂。
　　刘楠向陈若昕吐槽班长太难做了，“张叔绝对是那波大力赞同‘校庆纳入综合考评’的老师代表。要不干嘛看大家群情激愤就立刻跑了，让我这个班长组织大家讨论表演什么节目。”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结果节目没讨论成，反抗‘新考评制度’倒是讨论了一节课。”

　　陈若昕安慰道，“没事，大家不是连如何使用校长信箱投诉、如何进行合规的校内游行等等的一系列‘起义’可行性方案都讨论出来了吗？”他拍了拍刘楠的肩膀，憋住笑意，“要是真不采用新制度了，我们也可以随便准备准备。”

　　刘楠一脸崩溃的看着旁边的柳依依，欲哭无泪的说“你听听，依，这是人话吗？”

　　柳依依立刻会意，眼神透着真诚和无辜，“若昕说的，怎么不算是人话呢？”
　　某明星知名语录，她的这波模仿得打十分。

　　陈若昕和刘楠秒懂，三人笑作一片。

　　兹拉。

　　刘楠身旁的椅子被拉开，尖锐的声音像剪刀，把一场欢笑划得稀碎。

　　柳依依揉了揉耳朵，蹙眉看着对斜面坐下个男生，略有不悦的嘟囔，“吃饭用嘴，又不是凳子，拉那么响干嘛。”

　　那男生一脸不爽，质问道，“怎么？还不让坐这里吃饭了？”

　　刘楠一眼认出来对方是二班班长张立栋，转圜道，“哎，这不是隔壁班班长嘛。”

　　陈若昕环视了近乎空旷的食堂一眼，已了然于心，说了句“没事，坐吧。”柳依依没了声，气鼓鼓的接着吃饭。

　　张立栋刚吃了两口就又挑起话头，探头探脑地问道“你们刚刚在讨论节目吧？是准备表演什么啊？”

　　刘楠客套地答复，“我们刚刚在开玩笑罢了，其实班里还没决定要搞什么节目。”

　　二班班长微微抿嘴，面显不快，“也是，牵扯到综合考评，你们不愿意说就算了。”

　　柳依依心头噌噌冒火，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不愿意说，我们1班向来大大方方。哪像有些人，借着吃饭的名义偷偷打探消息。”

　　刘楠尴尬的挠头，手足无措的想缓和气氛，话还没张口，张立栋就站起身，端着盘子走了。

　　柳依依语气火辣，依旧像鞭炮似的劈里啪啦，“看吧，被我说中了吧？果然走了。”

　　张立栋一下被引爆，把餐盘狠狠的摔在桌子上，双手抵在桌子上，气势汹汹的怒道，“你们1班不过就是成绩好，有本事全班都上台表演，别连表演什么节目都掖着藏着。”

　　柳依依一滞，明显被吓到了。

　　刘楠迅速站起来，他身材健硕，伸手挡在柳依依前，严肃地说，“有什么气别朝着女孩子身上撒。”

　　气氛快要着火，第四个人早有预料。陈若昕不紧不慢的说，“食堂空位这么多，你偏选了这个位置，说明你本来就打算打探消息。意图被人猜中了，你又勃然大怒，说明勉强算是个要点面子的人。”
　　他慢悠悠接着道，“这种争吵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就赌一把，哪个班输了，就包对方一周的饭，怎么样？”

　　张立栋略带挑衅，“好啊，比就比。”
　　“全班同学上台表演，哪个班赢就请对方吃一周的饭。”

　　柳依依眼睁睁地看着局面滑向失控，他们三个这就要要代表全班立下赌约了？这也赌太大了吧......

　　两方气势张牙舞爪，食堂人本不多，稍微大声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场对峙被每一个当场人描述得绘声绘色，很快就闹得整个年级人尽皆知。

　　*
　　李宓苟在座位上，耳朵里已经塞了至少3个版本的故事。

　　什么刘楠和张立栋撕起来了,个人矛盾上升班级矛盾；
　　什么柳依依被刁难了，两个男生路见不平，才正面对上二班班长；
　　什么陈若昕冲冠一怒为红颜，挡在两方人面前，保护我方柳依依......

　　李宓合上做完的一本数学奥赛习题，坐在最后一排得犄角旮旯里，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她支棱着脸，望了眼黑板正上方的表，打量着柳依依、刘楠和陈若昕。这三人还站在讲台边上，并不像以往有说有笑。

　　看来，一会儿就能听到正版八卦了。还由陈若昕本人亲自讲，真是令人期待。
　　脑子还在胡思乱想，没想到撞进陈若昕突然投来的眼神里。
　　她立刻扭头错开，也挡不住吃瓜的心思已被他察觉。

　　陈若昕也立刻默契扭头，奇怪，自己瞟那么偏干嘛。

　　他看柳依依略显紧张，嘴唇一张一合，一遍又一遍的确认即将要说的话。
　　刘楠宽慰道，“放轻松，一会儿按商量好的说就行。”

　　陈若昕随意的靠在墙上，“拉大家下水没事，不用太担心”他轻易戳破了柳依依最担心的事，“我们带大家赢了就行。”

　　铃声一响，平时嬉笑的刘楠、高傲的柳依依、落拓的陈若昕，一改往常表情，齐齐上台，九十度鞠躬。

　　谁都未见过弯腰的他们。

　　李宓凝神注释着陈若昕，他一如往常，盈盈的站在瞩目中，不显窘迫，不显张扬，光而不耀。
　　他率先往前一步，语气透露着诚挚的歉意，“是我意气用事，擅自拉全班同学下水，和2班班长提出了这场赌约。”

　　刘楠紧随其后，也迈出一步，“我作为班长，在当时既没有及时制止大家，又冲动应下了这场赌约，真的非常对不起！”

　　柳依依没敢看班里同学，“是我最开始不该挑衅2班班长，造成现在的一切。”她说罢，又鞠了一躬。

　　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我当时在场，看见明明是对方故意的。”
　　“班长为大家付出这么多，对方说咱们那么难听，自然没办法忍。”
　　“昕哥转学的时候，还请了全班吃豪华大餐呢，大不了就当还饭钱。”
　　“都是一班人，对方冲着我们，你们仨不用单独承担。”

　　一声声的支援如潮，凝聚起这群16岁、长久以来在单兵作战的考试中常胜的好胜心。
　　就算不比学习，他们也能赢。

　　张叔悄悄站在门边，满意地看着这群少年少女们，终于有了些集体荣誉感，不再提如何废除“新综合考评”制度了。
　　功成身退的把课上剩余的时间留给了这群年轻人。

　　李宓顿时索然无味，当事人只聊了两句，就轻飘飘的得到了所有人的理解，发展到大家同仇敌忾共抗外辱的热血阶段了。

　　内心忽然涌出一股酸涩，他们情急而立的赌约，即使拉了所有人下水，也能任性的得到全班的理解和支持。
　　对她来说，一篇不知名的造谣帖子，就能轻易颠覆她小心翼翼维护的日常。

　　罢了，早知人言可畏，何必再惹心惫。
　　也没必要再让他人态度折磨自己了。

　　她低头，沉下心，思考起写了一半的题。

　　一班同学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如何赢过隔壁班。
　　刘楠统计着大家意见，歌舞、诗朗诵、小品、相声，柳依依在旁边记录，满满写了一黑板，但始终没有一个压倒性的好点子出现。

　　一直在讲台边上站着的陈若昕举了手，提议道，“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我认为可以考虑组个乐团。”
　　“据我所知，班里大部分人都受过良好的音乐教育。即使标准西洋乐团搞不出来，来个中西结合也不是问题。民乐团和小型管弦乐队双重奏，绝对让人耳目一新。”他自信的说，“更何况大家也知道，我以音乐特长生身份转学来的。无论在排演过程中有什么问题出现，我都有资源去解决。”

　　没人怀疑他的话，他天生让人信服。

　　李宓咬着笔头，默默吐槽他的提议，什么“有资源”，不过就是打算为了这场赌约，使用他的钞能力了。

　　柳依依捏着粉笔，迟迟没在黑板上写下这个提案，她弱弱的提醒道，“那个，我们的赌约，是要求所有人都得上台的......”
　　全班都得会乐器，组团排练演奏，难度可见一斑。

　　陈若昕给了刘楠一个眼神，刘楠立刻明白，“请会乐器的人举手。”他利索的统计全班同学会的乐器种类，结果不仅是小号、小提琴、大提琴、钢琴、长笛等等西洋乐器，古筝、二胡和琵琶等民乐能凑齐。

　　但班里还有两三个不会乐器的人，实在没有能力参加。

　　陈若昕停顿了一下，“不知道你们对音乐感兴趣么？”他轻拢住合适的词语，带着舒缓的善意，“我可以请几位专业的老师，结合学习难度和你们的兴趣学习乐器，尽力让大家都能参与这次表演。”

　　那两个同学眼里迸发出雀跃的神色，彰显了白嫖党专属的快乐。

　　李宓边写，边心里感叹道，钞能力，真好用。

　　讲台上能对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柳依依咽了口吐沫，才意识到一个非常关键的事情。
　　她微微扭动干涩的脖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试图自然的提醒陈若昕和刘楠，又着重强调了一遍，“所有同学，是所有同学哦。”

　　班里神奇地一瞬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明白了什么。
　　目光像聚光灯，就这样齐齐地打在了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

　　李宓感觉班里的视线带着高温，炽烤着她的脸颊。她清楚的知道，现在应该说点什么。
　　但思路愈加清晰，身体就愈加沉默，接着反馈无法抑制地传递到大脑，引来更短促急切的传导，直至最后大脑短路。

　　她清楚的感知这一切，心脏跳动到了极点。

　　终于。
　　叮铃——
　　下课铃响了。

　　陈若昕用嘴型朝刘楠比划，无声的说了三个字：交给我。

　　“啊，大家先休息，我们明天再讨论吧。”刘楠黝黑的脸颊上露出八颗灿烂牙齿，友好的结束了一切。

　　班级的躁动迅速传播开来，她波动的情绪终于迎来了平衡，得到了拯救。

　　李宓在心中，铭记了班长这个笑容许久。
　　这份恩情，她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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