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New Year

　　奇牙做了一噩梦。无比冗长且感觉一样真实的噩梦。

　　青年颀长的身形从黑暗里步步逼近，浅浅的轮廓映在眼帘里扩大放大增大成无边的恐惧，伊尔谜的声音很轻，但寒意却沿着背脊顺路攀爬而上：“你是属于揍敌客的。”

　　姣好的脸上永远缺失着表情，雪肤黑眼，极致的对比衬着伊尔谜此时微微歪着头，好像在用力思索着奇牙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合时宜的叛逆感，无辜的神态与漆黑如夜的闪烁着无机质的光芒的眼睛：“永远都是。”

　　骨骼纤长的手轻如蜻蜓点水地摁在奇牙的脖子上，不重，但却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念力，他的眼睛无法抑制地放大地看着男人渐渐凑近的脸。放大，放大，再放大，随着手指的移动，奇牙感觉自己的背上都是湿漉漉的冷汗。

　　是的，冷汗。

　　从四岁开始，他对“哥哥”的感觉就已经被整个地颠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使得他头晕目眩。
　　在奇牙四岁之前，伊尔谜一直扮演着“好哥哥”的角色，训练虽然严格，但还是在四岁孩童身体所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他很喜欢这个哥哥，有时甚至会坐在高高的树上眺望远方，脚踏在空气里，像踏在无声的幸福里一样，柔软得让他产生了极致的错觉。

　　一切都发生在四岁生日时的那天，他被叫去了地下训练室。而在训练室漆黑的房间的中心，等候着他的是伊尔谜，还有各式他没有见过的刑具。

　　从训练室里出来后已经是两天后了。

　　在这期间，伊尔谜只说过两句话。

　　“我很难过，”当时还是少年的伊尔谜的脸在一旁的蜡烛的映照下是属于人偶的苍白，浓厚的死意像一件完整的衣服一般包裹着他，纤长的手指疑惑地搭在在昏黄的烛光的映照下显得生动的右脸侧：“你竟然这么弱。”

　　那两天真的是一个噩梦。长到让他癫狂的噩梦，贯穿那个噩梦的始终，是他疼痛的□□和漫天的恐惧。

　　还有那电击。让人痛不欲生的电击。

　　从最低档开始，一直逐一加到最高档，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被铁链绑在空中，手腕上都是被勒出的血痕。

　　那只白皙的手摁在控制器上，慢慢地移动，渐渐地开到最高档——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到最后，奇牙都忘记自己还是不是在尖叫了。

　　口涎汗液眼泪弥漫了脸部，整个人好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乎乎的，几乎是痛哭失声地，奇牙透过泪蒙蒙的眼睛窥视着青年仍然是面无表情的脸。

　　“别哭，”伊尔谜淡淡地拭去奇牙脸上的水渍，“即使你哭到休克我也不会停手；”黑色的眼睛像深邃的黑洞，又或是揍敌客家永远没有尽头的地下隧道，永远是那么阴冷。

　　“你的眼泪对敌人没有用，如果执行任务的时候被不幸被虏，你也不能哭，不能在敌人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他的语气很轻缓，是那种充满了一触即发的杀意的轻缓。

　　这是这两天来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最长的一句话。

　　然后奇牙就在“昏迷——醒来——昏迷”的无限恶性循环中继续接受着训练，而且每次一醒来第一个看见的就是杀手先生在黑暗的地窖作为背景下显得无比鲜明的身影。那张脸像烙铁一样烙进脑海里，那三个字像魔鬼的催命符，只要一被提起来他就觉得好像被电击一样地浑身不舒服。

　　最后的最后，少年那张好像永远地失去了表情的脸渐渐地凑过来，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看着我，奇牙。”

　　他抬起头。

　　“唔！”他的瞳孔不自觉地紧缩了，杀手先生在他蓬松的银发顶端“种”了一根极细的钉子。

　　由于念力陡然的入侵，奇牙觉得很痛，眼前一片漆黑，还伴随着莫名的血红，头顶的痛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一切，自己的一生，自己的所有都将在眼前这个人的掌控下永远地失去自主能力……

　　这样两个人的世界就能连贯到一起了呢。

　　（爱弟心切？）的伊尔谜很高兴的用食指挑了挑奇牙满是血渍的眼睑，粘稠的血液从头顶一直流下来。

　　是念力打入得太多，分量太过了？

　　伊尔谜眨眨眼，只能纠出这个答案。低头看看表，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他不急，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好好“调教”这个过于嫩的弟弟。本来按照家族对未来家主的要求，奇牙本应该是在三岁生日那天就火速展开训练以领先杀手界其他家族、组织和独立杀手的，训练教师也不是他，而应该是基裘。

　　妈妈。

　　杀手先生端详了一阵眼前孩童稚嫩的脸，自己是在三岁半的时候开始这类训练的，比这要严酷得多了。

　　基裘的能力是“完美重塑”，只要不是心脏和脑袋被瞬间击碎到无可拯救的程度，她就可以运用念力把在打斗中被削落的肌肉一块一块地补回去，补不回去的可以借她的手再生，不过那过程会很痛，很痛很痛，是地狱业火的痛。

　　身体上的肌肉沿着血管和神经的纹理完美地被整块地用刀切落盛在一旁的盘子里，血红的肉块在黑暗里汨汨地淌着血，被绑在墙壁上呈基督受难状的幼年伊尔谜在注射了药物后被强制性地保持清醒和脑袋条理清晰冷静，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默默宰割的沉默的羔羊。

　　这些步骤跟分尸没什么两样，只是伊尔谜还不是那些失去了意识和痛觉的尸体，他还是一个完整的活人。

　　爱得越深，恨得越烈。

　　伊尔谜漠然地想着基裘一直没有变过的面容和那标志性的电子眼，每当看到基裘保养得好像岁月在她的身上停止了流动的面庞，就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才刚开始训练的那一天。

　　在三岁半之前的伊尔谜是很爱母亲的，也很爱笑，总体来说很天真，作为这一辈的第一个孩子，基裘他们是没有养孩子的经验的，于是就依样画葫芦地COPY家族的惯例，直到后来他们才发现方法错了，完全错了。

　　不同的人，需要的是不同的方法。

　　“杀手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想法，情绪不能有一丝的外露。”

　　父亲说，“在执行任务时，要记住不能有人类的想法，不要让自主意识太强烈，强烈到让对手发现，要完美地隐藏自己，按照之前规划好的步骤一步一步地做。”缓缓地饮了一口茶，他继续往下说：“在那个特殊的时间段，你只是一个机器。”

　　不能有任何的自主意识吗？

　　年幼的伊尔谜落寞地想，于是把自己锻炼成古井无波的样子，一直到现在。

　　他想，以后自己也会是这样的吧，被钉子和意识牢牢地控制钳制着的面部肌肉始终是令人厌烦的静止状态。

　　后来，基裘厌恶伊尔谜一副冷冰冰的人偶模样，尖叫着想要纠正的时候，已经迟了。

　　伊尔谜已经完全陷入了那一模式，不用钉子就可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完美地完全消除自己过多的情感和自主意识了。

　　基裘很后悔，于是决定要对奇牙用不同的方法，对他好一点，一心一意规划好厚厚的一本“教子步骤”决定在三岁的时候勒马上阵，却被伊尔谜一手制止了。

　　“让我来，”伊尔谜认真地对席巴说道：“从四岁开始吧，我担保奇牙不会差。”

　　回想完这一切后，心情大好的杀手先生一把抱起硬撑着一口气几欲晕厥且濒临晕厥的奇牙，渐渐地走出了黑暗的地窖……

　　轻盈的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在地下隧道中，一旁的火把哔哔啵啵地燃烧着，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隧道此刻像是通往天国的阶梯，正走向的另一端便是上帝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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