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离时差

　　“所以你到底是要怎样？！”

　　属于理学院的三教教室里传来了戴哲招牌的河东狮吼。

　　离下一堂课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戴哲却对着旻彦咬牙切齿起来。不为别的，只为他的好友——旻彦，实在！实在是太不争气啦！！

　　“我怎么了啊…”

　　眼见旻彦摆出一副一脸无辜的表情，戴哲只想狠狠掐自己的人中。

　　你还有脸问？！

　　他叹了口气，咬了咬牙。

　　“昨天同学聚会的时候，你对真真同学那是什么态度啊？！”

　　“…很普通的态度啊？”

　　普通个屁！

　　回想起昨日，戴哲又是一阵无语。

　　一见人家就摆臭脸，他当自己是哪里来的大爷啊？就不会好好说话吗？怪不得肖凛要来骂他。
　　而且！
　　以前就算了，现在…

　　——“…戴哲…”
　　“我可能…真的喜欢她…”

　　“你不是说喜欢人家吗？”戴哲用力拍了好几下桌子。

　　要让这个傲娇鬼意识到这件事是多不容易啊！
　　既然喜欢，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抓住机会吗？至少改变一下自己一贯臭屁的态度啊！

　　见旻彦闻言撇开头去，戴哲只感到心里的火蹭蹭地往上窜。

　　“喂、你说句话啊？”
　　“…我…”

　　“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

　　…

　　…哈？？？

　　戴哲脸上的五官扭曲了起来。

　　“…可能是我之前…脑子秀逗了？或者说，那是氛围使然？”

　　戴哲听着听着扯起了嘴角。

　　呵。

　　氛围你个头。
　　表现得都那么明显了，你到底有没有眼睛啊！！

　　为了不让怒火把教室的天花板掀翻，戴哲扯起身边的水瓶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随即长吁一口气道：
　　“你听着。”

　　“啊？”

　　“你去请真真同学吃饭，25号那天。”

　　“哈？”旻彦闻言朝他歪了歪脑袋，“为什么？”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

　　戴哲终于扯起了旻彦的衣领。
　　“当然是因为昨天你把酱油泼到人家真真同学的衣服上了！去赔礼道歉啊！我昨天不也这么说了吗？”

　　“…”旻彦闻言先是顿了一顿，又皱起了眉头，“那不是客套话？”

　　客…

　　戴哲简直要被气笑了。

　　“而且…”旻彦一脸疑惑地拨开他的手，“为什么是25号那天？”

　　呵…

　　戴哲将双手交叉到胸前，若有其事似的低下了脑袋。

　　“因为要在圣诞节表白。”
　　“…谁？”
　　“你。”
　　“…跟谁表白？”
　　“跟真真同学。”

　　抬起头，他瞥见旻彦眨巴了两下眼睛便转过头随手翻起放在桌上的课本，眼看着旻彦默不作声地翻了两页，才终于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神经病…”
　　“…”

　　这个人！

　　“所以这就是你突然搞同学聚会的理由？”

　　尽管很想好好说道几句，他满腹的吐槽却被旻彦的一个问句堵住了，只好不满地努了努嘴。

　　“…你才发现？”

　　作为死党，让李旻彦说“喜欢”的女孩子是多么难得这一点，戴哲是最清楚不过了。

　　唉…

　　叹了口气，戴哲在心中自言自语起来。

　　算了，戴哲，你又不是不知道，旻彦在这方面有多迟钝。

　　而且…

　　他边劝慰自己，边又缓缓移目盯了旻彦好一会儿。

　　他大概自己都没有察觉，自从发现自己的感情之后，他上课时看向窗外的频率就变高了…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看的那个方向永远是T大的方向！
　　还有，在大学里偶遇真真同学的时候，他也会第一个发现，而且还会异常心神不宁的…

　　就是因为这样啊！
　　这不是连我都看不下去了吗？
　　本来还想着帮他一把，给他们两个制造一点见面机会的…
　　好心做了驴肝肺。

　　想着想着，戴哲便对旻彦扯了个鬼脸。

　　我也真是…要说他呀，本来就已经“日积恶果”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看他这场迟到了6年的“初恋”…八成把握不大…

　　不过嘛，事情会变成怎么样跟我是怎么想的又没什么关系…说到底，选择权是在真真同学手上的…既然他意识到了那至少努把力吧？

　　根据他之前的表现，要是真真同学真的有男朋友的话，他绝对会气死吧？

　　大约是受不住戴哲用眼神剜他，旻彦终于“啪”的一声放下书，努了努嘴：

　　“说是这么说…你其实就只是想和姜淳多在一起才搞那么多幺蛾子的吧？”

　　“…那、”戴哲闻言一时语塞，可很快又振振有辞道，“虽然我也是想多和姜淳在一起啊…但是啊！”

　　主要不还是为了你吗！

　　虽说戴哲确实不是毫无私心，可他为了朋友的一颗心是日月可鉴。

　　“但是什么啊？”

　　不行了，这个混蛋！

　　看着旻彦毫不领情，戴哲禁不住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讲台旁的窗边，他伸手一把打开窗户，随即狠狠将外头的新鲜空气尽收肺中。

　　旻彦的话让他回想起了昨天，一想到旻彦昨天的一言一行，他就觉得自己的血压正不住地上升。

　　呼出一大口气，戴哲又关上窗，从讲台旁绕回了自己的座位。

　　“你给我听好。”戴哲站到旻彦桌前，双手就那么撑在桌上，见他不理，戴哲于是又将头压低。

　　“什么啊？”感受到戴哲的脸连同着他身上一股威压逼近，旻彦不得不向椅背靠了靠。

　　“25号。约她吃饭。告白。”戴哲伸出一只手指指向他，语气已是不容置否。

　　“…”旻彦愣了足足两秒，才终于用手指弹开他的脑袋，“你烦不烦啊！再说了…这样简直是莫名其妙啊！”

　　旻彦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
　　“就算要告白总得有个良好的感情基础啊？…那叫什么的？要先认识一下，彼此熟悉一点…”

　　“你跟真真同学都当了12年同学了，还要怎么认识熟悉啊？”

　　戴哲当机立断打断了他，这下旻彦无言以对了，戴哲见状便苦口婆心起来。

　　“良好的感情基础？那不只有现在了吗？你最近才算是给她道了歉嘛！”
　　“…”

　　“这种时候就要乘胜追击啊！至少得要先让人家意识到你喜欢她，否则以你们的关系根本不可能让人家想到那方面去吧？”

　　此刻，戴哲仿佛化作军营里的军师，将敌我双方的形势分析得头头是道，旻彦一时理屈词穷，被他堵得是哑口无言。

　　可尽管军师戴哲正运筹帷幄，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的好友旻彦，如果要我们更准确地形容——他的好友，那个自尊心集合体、定时炸弹李旻彦…此时早已进入了爆炸倒计时。

　　见戴哲自顾自地喋喋不休着，旻彦低下头，握了握拳。

　　…什么啊？

　　他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我又没说想见她…戴哲…多管闲事。

　　再说！
　　…再说…我…
　　…喜欢她？
　　不…那应该是叫…嗯…好感嘛！

　　旻彦在心里不知默默向谁解释着。

　　对啊！我就是觉得…朱真真…她这个人也许还不错？
　　确实啊！之前是误会她了，所以我是突然由讨厌转向愧疚了！
　　没错，就是因为愧疚，都是这该死的罪恶感！
　　我一时没想明白而已，怎么可能是真的喜欢她嘛！

　　“你有没有在听啊？”戴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吐出那个字，旻彦终于抬起头，正视起了戴哲的眼睛。

　　“啊？你说什么？”

　　“…我不去！我又不是喜欢她啊！”——这颗自尊心炸弹最终还是爆发了。

　　“哈啊？你上次才说…”

　　“李旻彦！门口有人找你。”——好巧不巧，两人的争论被一名男生打断。

　　旻彦闻言便默默走向了门口，他本也无意再听戴哲“瞎分析”，只想冷静一会儿，重新理理思绪。而戴哲则感到莫名其妙，只觉得旻彦简直不可理喻，显然三年的相处并不足以让他将旻彦那别扭的脾气完全弄明白。

　　戴哲单手撑头，朝着旻彦的背影啐了一口，这才发现等在教室门口的是个漂亮的女孩，她小心翼翼地揣着一个精美礼盒，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惴惴不安地用脚点着地。

　　又来了…

　　他用脚想也知道那又是来跟旻彦告白的女孩子。

　　果然，这段时间来跟他告白的人明显增多了。

　　那其中原因戴哲自然清楚——再过一周就是25号，也就是圣诞节了。

　　哪个血气方刚又向往校园恋爱的大学生不希望能在一年级就收获爱情，过一个甜蜜的圣诞节呢？

　　这不，戴哲亦是劝着旻彦抓住机会，在这浪漫的节日里向真真告白，甚至，他已经帮旻彦想好了整套告白的流程。

　　戴哲低下脑袋，双手交叉于胸前，闭目沉思起来，他的脑内已经搭起了小影棚。

　　脑海里很快浮现出了餐桌、饭店，在一片暖黄色的灯光下，旻彦和真真在靠窗的位置上面对着彼此而坐，落地的玻璃窗倒映出两人的侧影…

　　对对、怎么也得先吃个饭，大家聊一聊近况吧？
　　戴哲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就…进一步消除误会，高潮就在送上圣诞节礼物之后！

　　“我喜欢你。”旻彦一脸认真地说。
　　“啊——？”于是真真同学因为事出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面对旻彦的告白，真真同学显得有些困扰…

　　“因为我…完全没看出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真真同学问道。

　　“…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喜欢你了！”

　　好样的，旻彦！喜欢就要说出来嘛！

　　“…先从，做朋友开始好吗？”真真同学犹豫了一会儿，这么说道。
　　“…嗯…”旻彦点头答应。

　　多么的完美！

　　可睁开眼睛，戴哲又咬起了牙。

　　可惜呀！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夜晚八点的H大校园里，路灯昏暗的光线随着天上少数的几颗星星一闪一闪，将灯下的飞蛾和地上的井盖照得若隐若现。戴哲在那一盏盏灯画就的光影里穿梭着，下午和旻彦的一番争论让他的心情有些低落，而那之后连续几个小时泡在实验室里的疲惫更是让他倍感烦闷。

　　抬眼望向这晃人眼的路灯，他索性迁怒到了学校管理部门的头上，抱怨起学校对学生们关于更换路灯灯泡的投诉一向置之不理的态度。

　　真是的，学校也是学校，什么叫“这无伤大雅”啊？

　　这么想着，戴哲又不可自抑地回想起旻彦在分别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随便吧，这根本是无所谓的事情。”

　　呸！

　　他对着路灯拧起了眉毛。

　　再也不要帮他了！

　　脚下的步伐加快起来，却不知不觉撞上了什么。

　　“呀…”——声音在戴哲一个趔趄的同时响了起来。

　　糟糕！撞到人了？

　　“抱歉，你没事吧？”
　　“嗯，没事…”
　　“咦？”

　　可待戴哲定睛一看…

　　“真真同学？” “戴哲同学？”——却发现原来又是老熟人了。

　　戴哲挠了挠脑袋。

　　“好巧，真真同学你怎么在这啊？”他边说边在心中默默数起这究竟是第几次的“好巧”。

　　“啊…我是来找你的。”

　　见真真说完那话，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戴哲瞪大了眼睛。
　　“嗯？找我？”

　　“嗯！”真真取下单肩包，在包里掏了起来，“昨天同学聚会，我回去的时候发现误拿了姜姜的东西…她说你们明天会见面，所以让我直接找你，她应该有发微信给你吧？”

　　“叮咚！”——姜淳发给戴哲的微信就像是长了耳朵似的应声而至。

　　“这个，给你。”真真说着便将一张用卡套保护好的J大学生证递给戴哲，“太好了，我还在想要到哪里才能碰到你呢！”

　　戴哲看见真真将手放在胸前，默默叹了口气，仿佛放下心来，才又向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因为我…超级路痴，姜姜叫我去理学院的男生宿舍楼，我这是…猜对了？”

　　“噗…”戴哲忍不住掩嘴而笑。

　　“真真同学…我是刚从实验楼出来啦…实验楼和宿舍楼…完全是反方向啊！”

　　“诶…不是吧…”

　　见真真脸上泛起红晕，声音也越来越小，戴哲托起下巴思量起来。

　　嗯。
　　真可爱！

　　学习又好，人又好。
　　虽然很聪明但却有点路痴的这种小迷糊，完全就是反差萌…

　　太可惜了。
　　给旻彦简直太可惜了！

　　老父亲戴哲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判断深信不疑。

　　想着想着，戴哲拿出了手机。

　　“对了，真真同学，我们加个微信吧？这样万一再碰到这种事也方便联系嘛！”

　　“好啊~”真真也微笑着拿出手机，不过很快，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戴哲同学！”

　　“啊？”

　　“你就别再叫我真真同学啦？加了同学，总感觉怪怪的…？”

　　“是吗？可那是因为真真同学就是那种聪明优秀的会让人不由自主肃然起敬的学霸…”

　　“…哪有…”真真闻言蹙起眉来，只小声道，“我一点也不像你说的那样…”

　　这话让戴哲沉默了一会儿才挠了挠脑袋道：

　　“诶~可你不也一直加上“同学”来叫我的吗？”
　　“那是因为你一直…”

　　话音落下，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那…真真？”

　　“嗯，戴哲？还是说…我也像高中同学一样直接叫你阿哲？”

　　戴哲本就觉得真真和自己在性格和气质上有些相似，这会儿更是感到和真真亲近起来。

　　真真，超级好孩子。
　　果然给旻彦实在太可惜…

　　他望着眼前的短发女孩，悄无声息地埋汰着自己不争气的死党。

　　可虽说可惜，想到同桌三年的情谊，他还是为旻彦操心起来。几番犹豫，最终，他叹了口气。

　　“真真…冒昧问一下，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如果她说有的话…旻彦你就自己一个人偷偷后悔吧！

　　戴哲一边在心中嘲讽着寝室里那个臭屁大王，一边观察起真真，只见她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sorry，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在戴哲的道歉中，真真慢慢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就那样挡住了她的一双大眼睛，许是因为有些紧张，她的脸上染上了绯红色。

　　嗯。

　　看这个反应，旻彦大概率是没戏。
　　Game out！

　　啧了啧舌，戴哲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作自受！谁叫他那么别扭！活该…

　　正当戴哲想再次说些什么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时，他对上了真真流波的明眸。

　　“…彦。”她的嘴唇微微开合。

　　“嗯？”戴哲没能听清，便下意识发出一声疑惑。

　　于是，他复又听到真真用她一向清晰的口齿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李旻彦。”

　　…

　　戴哲飞快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拼命在脑海里回忆着刚才真真的口型。

　　嗯？

　　谁？

　　我是幻听了吗？

　　等…一下…

　　啊！

　　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手握拳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敲了几下。

　　是不是真真周围的同学里也有这么一号叫“li min yan”的？同名同姓？

　　原来如此！哈哈…哈…

　　“哪个min？哪个yan？”

　　“秋旻的旻，才彦的彦，你认识的那个人。我喜欢…李旻彦…”

　　真真将头埋的更低了。

　　戴哲用左手捏了捏自己右手的手背。

　　咦？居然…是疼的？

　　…我没在做梦？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喜欢他…”

　　…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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