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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放下电话去洗澡。
出租屋的浴缸很小，即使他身量并不高大，也要整个人缩起来才能坐在里面。
卫生间的灯具有些久远，黄色的灯罩里能看出一点黑漆漆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沉积物。
热水轻轻地漫上又落下，好困。
吹干头发，摊开被褥，把其中一个枕头抱在怀里，然后沉沉地睡去。
然后被奇怪的声音吵醒了。
就是那种，年轻的情侣或者夫妻住在一起，可能会出现的声音。
真宫暁：“……”他入住和鹤庄第一次听见。
他不是对隔壁的启介哥的生活有什么意见，而是这个房子，其他什么都一般，就是隔音很不错。
这栋楼隔音有多好呢？楼上有一位拳击手，经常没事在家里打沙袋和原地跑步，如果不是他自己说，根本没人知道这件事。
启介哥小情侣蜜里调油，他的睡眠质量也一般，如果不是隔音很好，他也不会至今才听见——。
——所以为什么会听见？而且还感觉越来越响了。
他睡眼惺忪地坐起来，透过窗户，借着外面的灯光，还能看见那个叫‘阿江汽造’的小工厂的工人们还在辛勤地劳作。
啊，那个大爷年纪这么大了，制服里面看起来穿得相当单薄，真的没……
？
他一个激灵清醒了。
披上放在边上的厚外套，他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定睛看过去，甚至能看见那个红色木头的老旧办公桌上，放着一本被翻烂的记账本。
‘阿江汽造’和这里的直线距离超过两公里。
上个学期他们全校做了体检，他的裸眼视力平均4.6，虽然没配眼镜，但是毫无疑问是轻度近视。
他的听力和视力都变好了？
咒术师……血统……觉醒……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摸了一把脖子，伤口也不见了。
他拿了把裁纸刀，深呼吸了两下，朝着小拇指轻轻地划了一道。
然后看着那道半公分的伤口在数秒内快速愈合。
牛逼！
哦不是，这样也行？
任何外界的刺激都比不上自身出现转变的兴奋。连隔壁的‘配乐’都听不见了，他搓着手在被窝里翻滚了好久，然后才在无意识情况下沉沉睡去。
他早上被光线刺醒，适应了半天都不太能睁开眼，只能眯着一道缝穿衣洗漱。好不容易稍微适应了一点儿，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好想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他的发色和瞳色变浅了。
他原本是褐得发黑的头发和眼睛，只能在强光下才能明显地看出和黑色的差异。卫生间的灯光明显达不到这种照度，但是他却能从镜子里看出一点红褐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甚至能看出他的头发的发尾好像跟缺钙似的有点发黄。
这做咒术师这还能影响外观的？
他脑海里出现完全和正常年轻人不一样，一头白发，在大晚上还带着墨镜的五条悟。
如果头发不是染的，戴墨镜不是为了装逼……
可是夏油杰却是正常的黑发。
然后他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请假，在和鹤庄附近的百元店买了个最便宜的墨镜，准备去那个纸条写的，咒术师的学校去看看。
是那种黄色的镜片，款式很普通，可以日常使用。
也许是过滤了部分光线，他的眼睛感觉舒服了一点儿。
唯一的缺点是看起来很不良。
所以他在下车之前给摘了。
“啊咧？你这是太过兴奋没睡着失眠了一个晚上要站着睡着了吗？”不知道为什么正好守在门口的五条悟看着他眼睛睁不开的样子，笑了：“现在已经中午了哦？”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把自己的墨镜摘了下来，捏着横梁，戳在了真宫暁的脸上。
眼前的世界瞬间变暗，在戴上眼镜之前，他终于第一次见到了五条悟的容貌。
漂亮而通透的蓝色眼睛，和发色一致的白色睫毛和过于精致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就像个被精心雕琢的娃娃。
虽然个子很高，但是出乎意料的有几分幼齿。
客观来说，美貌甚至于夏油杰之上。
真宫暁不知道为什么尴尬地转过视线，想起来昨天，在电话里他感觉到的，来自真宫雅雅的的巨大愤怒，没有理会五条悟的调笑，反而问道：“你认识我的姨母吗？”
“只是听说过，没有见过本尊。”五条悟的表情和语气都很普通，比起反应巨大的真宫雅雅，显然他的说法更为可信。
他看过去，这个学校看起来占地广阔历史悠久，所见的建筑大部分是木石材料的仿古建筑，整个校区看起来古色古香，如果能在这里上课，倒是别有一番风趣。
话说今天不是礼拜四吗？可是正正经经的工作日，为什么好像这里的人烟相当的稀少。
他手搭凉棚望了望，那个大得离谱的操场也完全没有班级在上体育课。
这么大的学校起码应该有几十个班，正常情况下应该随时都有班级在用操场才对。
能看到窗户的房间，里面也没有学生在上课。
……
他不是被骗了吧？
“我们全校只有一位校长一个教师和十三个学生哦，当然是把你算进去的数字。”五条悟似乎看出了他心底的疑惑：“难不成你觉得咒术师的数量会很多吗？”
那总共就十五个人太少了吧？他自己觉得咒术师就像是怪物警察一样的职业，便下意识地觉得咒术师学校估计和警察学院差不多——
他有不好的预感：“我有个问题。”
“你说。”
“全国这样的咒术学校有几所呢？”
“二所，另一所在京都哦~。”
“一所学校，一年输出三四个咒术师，两所可能不到十个。咒术师这种一看就很有风险的职业估一下职业生涯算个二十年吧……全国的咒术师只有两百人左右？！”
一个举国只有数百人的职业，不是薪资爆表，就是极限社畜。按他姨母常年回不了家的情况看，很明显是后者。
他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后悔了，真宫暁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总数是大差不差。”五条悟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下：“不过很多咒术家族的人可能会有在自家学习，高专毕业的学生也不一定都会成为咒术师。”
行吧。
他被领进了一个空旷而黑暗的建筑物里，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灯，反而是放了一排排的蜡烛，显得整个空间阴森而诡异。
他进房间就摘下的五条悟的墨镜，虽然房间的亮度比外面低了很多，但是摇曳的烛火反而令他的眼睛更加的不舒服，他戴墨镜的欲望蠢蠢欲动。
同样有个魁梧的墨镜大叔在织玩偶。
“这位是夜蛾正道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五条悟向他介绍这个看起来不知道到底算是奇怪还是奇怪的人，然后又把手指向真宫暁：“夜蛾老师，这就是我说的那位……。”
夜蛾正道抬起头，眉毛抬了抬，“你就是那个五条……”
“我叫真宫暁。”他快速地抢下了话“父亲的名字是真宫红月，祖籍长野……请多指教。”
那个大叔把目光转向边上的五条悟，后者摊着手耸了耸肩。
夜蛾正道把目光放回他的身上：“你为什么要来这所学校？为什么想成为一个咒术师？”
所以现在是再怎么样？已经是入学面试吗？
又不是工作或者兼职，而且正常情况不是会问有什么长处吗？
而且他对咒术世界的了解仅限于昨天夏油杰那点简短的说明，咒术师的工作对象大部分应该是咒灵，但是他连咒灵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以他看过的这些电视剧电影的剧情做参考，这种问题的答案一般有利己或者利他两种可能。
按夏油杰的说法，咒术师的工作主要是祓除咒灵和保护人类，是一个有着明显利他倾向的职业。那么，‘为了别人，保护家人同学。’之类的回答就是官方标准答案，稍微会说点场面话的人都能想到。
而且利他太多及就成为一种奉献精神，没有达到一定思想境界的人不太容易能做到，只用嘴来说会过于伟光正和假大空。
那么完全利己的说法是否可行？因为咒术界有个神经病女人想搞他，他需要学会咒术自保。
特意这样提问了，而且按照五条悟的提示，这位夜蛾老师似乎每次面试问的都是相同的问题。虽然五条悟的态度有几分轻佻，但是他能看得出来，这位教师在他的心中是有几分重量的。
能得到学生的尊重，大概率不会是一个糟糕的老师。
没有一个正常而有师德的教师是会希望自己的学生成为一个精致利己主义者的。
“在昨天之前，我还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真宫暁看了眼夜蛾正道又垂下眼皮：“什么咒术什么咒灵，我都不知道。”
“那个人，我是说那个来杀我的人，真的很恐怖，那是我第一次这样真切的直面死亡。如果没有夏油同学，我现在都不会站在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把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思考的说法逐字逐句地构筑好，然后用合适的语气慢慢说出来。
“咒术师好厉害啊，跑得也很快，扔出的刀能扎进墙壁里面，能把可怕的咒灵呼来唤去，能一个小时从北海道赶到我家。这简直就像是电影里的超级英雄才能做到事情。然后他们告诉我，我也有可能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我很高兴，大概不会有男生不为自己可能能变强而开心吧，我当时想的是，要是我有力量了，一定要把那家伙找出来，揍一顿，还有那个女的，好歹我得给她俩巴掌。”
“男的也要踹两脚。”说到这一段的时候有点羞涩地笑了，然后才继续开口：“然后呢，然后我能做什么呢？”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学，就算那个女的大发善心就此停手，我毕业之后可能成为一个会计，一个医生，混得好了说不定能成为一个歌手或者音乐家，但是我实际能做到什么呢？”
“夏油同学只是路过就能顺手救我一条命，如果我能做到常人不能做到的事情，能够拥有着与众不同的能力，如果在碰到意外，我是不是能做到更多？如果我的面前出现像昨天发生在我眼前的事情，我是不是也能这样轻描淡写地，在保存我自己情况下，拯救一个无辜的生命。”
“虽然说医生、警察、消防员这些都是能够救命的普通人类，他们是无名而伟大。但是现在也许有一条更加方便的捷径，这条捷径可能充满荆棘，我甚至可能会死在半路上——”
“我想成为英雄。”
……
……
“夜蛾老师同意你入学，虽然在意料之外吧。”走出那个房间之后五条悟低着头看他，那对天际般湛蓝的眼珠里是不到底的笑意：“你这段话声情并茂，不是我亲自给你透的题，连我都差点要被‘感动’了。”
真宫暁有点不好意思，把他的墨镜递了回去：“谬赞谬赞，我们班的班主任，我是说小林老师是国文老师，最擅长这种抒情文章，我也是耳濡目染。”
“我没在夸你。”五条悟把墨镜戴回去，修长白皙的手指戳他的脑门：“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面面俱到，既有论证还有感情。你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就观察了我和夜蛾老师，在准备好的说辞里配合对方的反应来调整自己的语气和内容——”
“我是说。”五条悟说着用中指推了推并没有滑下来的墨镜。
“你有点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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