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复仇者】投入错误代码

　　蝉鸣声随推开的门缝挤进屋内时，佐竹医生刚把一件皱巴巴的黑色工装裤收进旅行袋里。
　　反手关上门，场地圭介微微躬身朝两位老人问早，顺带着瞥了眼还摊在病床上的黑色宽肩背心，他记得这两件黑不溜秋的衣物是一套，前天雨夜里随着它们的主人风里来雨里去的，饱受棍棒、泥泞、雨水三重折磨。
　　他眼力好，轻松便看清背心上被擦出线口的几道痕迹，都在靠近腰身的位置，起了球的截面只剩薄薄一层布料。
　　“早安，场地君，吃过早饭了吗？”
　　佐竹医生的夫人是中国人，据说那个国家的人问安时都会习惯性带上一句“吃了吗”，可能是结婚多年耳濡目染，异国文化也互相融合，佐竹医生在问安后，也十分顺嘴的接了句，还热情的招呼道，“要是没吃，等会儿跟我们一起。”
　　老人笑得和蔼，“你是不是找昭有什么事？昭你……诶？人呢？刚刚还在，跑哪去了？”他转身看向床边，却只见徒留印痕的空沙发，要找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今天是昭出院的日子，东万的大家早早就商量好了要来接她出院。
　　场地圭介昨晚出门前就拜托了妈妈早上喊他起床，简单洗漱之后骑了机车便往医院跑，生怕迟到。
　　结果到了才发现自己是那个来得最早的。

　　沙发前的桌案上摆着水杯，里面还剩两口水，在窗外打进的阳光中烨烨发亮。
　　佐竹夫人拿起水杯走进卫生间将剩下的水倒干净，口中抱怨着外孙女的神出鬼没，“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昨天下午也是，在病房里没呆几分钟就往外跑，住个院跟来医院旅游似的……”

　　场地圭介摸了摸鼻子，心说她不是来医院旅游的，她是来医院开会顺便当问讯员的。

　　昨天晚上三途春千夜回去后直奔佐野家道场，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概述给早就等候多时的一群人，连带他们下午在医院和警察局之间的来回奔波也尽数交代清楚。
　　一群人——东万正副总长和各个番队长，集体沉默了十来分钟，被庞大的信息量砸得头晕眼花，眼前一会儿是小鸟绕着脑袋飞舞，一会儿是蜜蜂在画八字，大脑CPU英勇就义，散发出浓浓的焦煳味……
　　什么双重计划，另一股势力，最终目的巴拉巴拉巴拉……
　　除了三谷隆与河田内保也两个强行提起精神头的试图理清整个大逻辑线，其他人已经听得两眼发直进入宕机状态。
　　最后是Mikey大手一挥，言简意赅的结束这场群体烧脑，“明晚集会再行讨论！”
　　简单来说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天色已晚该睡觉了……

　　场地圭介莫名其妙觉得很心虚，特别是在听到佐竹夫人叨叨说“今早看她精神头不怎么好”的时候，这种心虚瞬间到达顶峰。
　　精神头能好才怪，那家伙昨晚熬到凌晨不说，还和清水将贵掰头了一个多小时，过度用脑也不是这么个用法……
　　场地圭介心里絮絮叨叨，把佐竹昭从头念到脚，面上乖巧安静紧贴墙边，一点点退到门口。
　　紧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门，草草但礼貌地扔下一句“您先忙，我去找昭老师！”，而后旋风般卷出门。

　　缓缓合上的门板将佐竹夫妇的制止声隔绝在身后。
　　佐竹夫妇没拦住人，无奈的摇摇头，笑着谈论了几句，“这孩子，跑得还挺快。”“和昭有得一拼。”“衣服都收好了吗？”“快了，还差几件。”

　　……

　　要在东京涉谷找到佐竹昭并不难，沟中医务室、佐竹私人诊所、佐竹宅和学校后巷，排查法挨个找过去，总能在其中一个地方碰到。
　　除了喂喂学校后巷的那群猫，她没什么特别爱好，生活路线简单得一笔就能画完，连移动三角理论都用不上。
　　但要在医院这个容纳人生群像的地方找到她，反而有些困难。
　　场地圭介根本想不起来她喜欢去医院的哪些地方……不，正常人应该不会对医院的某个角落有特殊好感，他们还是更喜欢医院外面。
　　已经找过食堂、主治医生问诊室、各个楼层零食机，场地圭介站在分流花坛边，把视线投向医院的大门，开始认真思考那个脑震荡了还试图骑他车的家伙跑出去的可能性。
　　就在他下了决心转身打算往医院外找时，余光里蓦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临近立秋火伞高张，不过八点出头，洋洋洒洒落满中庭花园的阳光就有流金铄石的势头，热浪习习烘烤得人背心止不住发汗。
　　场地圭介离开门诊楼的冷气环境没多久，额头便浮出一层薄汗，脸颊也有些热得发红。他站在走廊上，转身去看不远处躲在吸烟区阴影里的那道身影，微微眯起鹰眼，准确捕捉到那人手里正在燃烧的烟。
　　粗黑健挺的眉毛登时上挑。
　　悄摸跑出来就为了抽烟？
　　然后他想起还在病房里收拾行李的佐竹夫妇，顿时释然了。
　　家长buff，十分理解——
　　不对，受伤了可以抽烟吗？

　　在他脑子里转过两三个念头的同时，那道身影动了动，一片烟雾缭绕后用嘴叼住烟蒂，空出手摸向上衣口袋，病号服随动作泛起褶皱。
　　这种所有人穿了都显得宽松没型的款式一点没给她增添臃肿，反衬得身形的单薄，同纤细的腕骨和脚踝一道，将“弱不禁风”四个字演绎得完美。
　　可东万里亲眼见识过她打架的人都知道，这副“弱不禁风”的表象下，是手臂上紧致有型的精瘦肌肉和毫不输东万任意一个番队长的武力值。
　　昭嘴里叼着烟，低头去看摸出来的手机，长发顿时自两边分开滑落，露出小块瓷白的后颈，羽扇般细密的睫毛垂落。
　　下一刻，她眼角眉梢微动，与亚洲人相比更深邃些许的五官猝然透出一股凌厉的攻击性，如同剑客腰间骤显锋芒的利剑，只略微出鞘便将周遭安逸的环境割裂。
　　场地圭介一直注意着她那头的动静，敏锐地察觉到这细微变化，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她这是看到了什么，脸怎么突然黑得像块煤？
　　他不自觉拧眉，刚要开口招呼一声，却记起这是在医院不好大声喧哗，只能作罢迈腿大步走向吸烟区。

　　【由于证据不足，警方判定“故意伤害罪”不成立。我们正在和律师一起办理手续，大概中午就能接到人。】
　　三途春千夜的短信来得比昭的预想要早，但这也证明了事情的顺利。
　　手机按键被按得咯嗒作响，昭浏览完短信内容时，已经手速飞快的在输入框打下一句“知道了，晚上有空不，一起吃烤肉。”。
　　摁下发送键，她把手机重新收回口袋，拿下嘴里的烟靠近垃圾桶弹掉烟灰。
　　武藏祭的事情发展到现在，其实已经可以算是到了收尾阶段，结果虽不尽人意但尚且称得上好。
　　阿帕和Draken平安无事，武藤泰宏等人即将被释放，等晚上Mikey在集会宣布东万的胜利，那些惊惧交加、拳头染血的打斗就会彻底翻篇，东万和东京各个地区的不良团体也将迎来新的势力局面。
　　所有的伤痛都会随时间巨轮的前进逐渐愈合，留下的伤疤也会一点点融进皮肤变得不再突兀，那些肾上腺素迸发的瞬间都将成为当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一份“怀念”。
　　时间它悄无声息却不可阻挡，用日月变迁、四季来去冲刷我们犯下的爱恨情仇，消抹世上一切“存在”，不论合理与否。

　　猛吸一口燃尽最后的烟草，昭把烟头碾熄在不锈钢垃圾桶的灭烟处，喉咙上下滚动，刺辣冰冷的薄荷味尽数过肺。
　　口鼻呼出余烟，她推开玻璃拉门走出吸烟区，伸手浑身上下拍了拍，妄图拍掉身上的烟草味。
　　灼热的空气瞬间笼罩全身，热浪没有实体却依旧一波接一波的翻涌而来，逐渐偏移的阳光倾斜，闯入走廊，在四方柱后拉出斜长的影子。
　　往里侧躲了两步避开晒到拖鞋鞋面的阳光，昭抬起胳膊把脸埋到袖子上用力嗅了嗅，意料之中闻到一鼻子的烟草味。
　　完蛋，现在回去铁定会被抓包。
　　她摸了摸另一只口袋里的烟盒打火机，犯愁的四下张望，想要找一个可以合理耗时的去处，等身上的烟味散得差不多了再回病房。

　　视线才抬高到水平线的位置，就和来势汹汹的黑发少年撞了个正着。
　　昭愣住：“场地？你怎么来了？”

　　场地圭介直接忽视她的疑问，视线从那只包成木乃伊的爪子游移到她脸上，眉头拧巴得更紧，“受伤了可以抽烟吗？”

　　不可以，因为尼古丁会引起微小血管收缩，减少伤口断端和缝合皮肤区域的血液循环，不利于愈合……
　　昭在心里默默背完来自自家外公的医学科普，面上不动声色，眼珠子提溜一转，微微歪头开口回答说：“可以，因为我伤的是手不是肺。”

　　场地圭介棕蜜色的鹰眼微眯，面露狐疑地盯着身前的少女。
　　半晌，他拧作一团的眉头渐渐松开，原本僵硬紧抿的嘴角一点点勾起，直到两颗小虎牙露了尖堪堪碰到下唇，笑得活像只发现冰箱顶端藏着猫粮的黑猫。
　　“你撒谎。”
　　昭面上一僵。
　　这个臭小鬼今天怎么变聪明了？
　　她迅速控制住表情，歪着脑袋摆出严肃的模样，自下而上的挑起眼珠子看他，“怎么就撒谎了，我堂堂一个医务室老师，还能骗你不成？”

　　如果场地圭介学过心理学，就会注意到昭现在下意识的双手背后和身体前倾，都是试图用动作增加话语说服力的表现。
　　以及那双滴溜溜四下乱瞟，恨不得转出一对风火轮的眼珠子。
　　那是在回避自己说瞎话骗小孩的亏心。

　　但很显然他没有进修过心理学，在这方面也没有漫画主角那种充满神圣金光的灵光一闪。
　　这点非人精才能看出的微动作，被他理所当然的忽视了。
　　之所以能肯定眼前这个混蛋玩意儿在骗人，不过是因为他注意到了一个连混蛋玩意儿本人都没有发现的特点。

　　他扫了眼女孩脑门上随重力微微歪斜的轻薄刘海，说：“你是医务室老师……”
　　昭松了口气，刚想接话说“这就对了嘛”，结果场地圭介的下一句差点把她噎死。
　　虎牙少年笑容清朗，“但你也是个骗子。”
　　话音刚落，他的手势如闪电地伸进病号服的口袋，掏出崭新的烟盒打火机，举起来晃了晃，“受伤后不能抽烟，等你伤好了就还你。”
　　昭：“……”
　　这崽子为什么突然变精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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