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复生的鬼王不是好道君

　　渔村外——

　　玉成与一众长白弟子守在渔村外围，一边借着寒止留下的符印抵抗鬼雾的迷幻之力，一边举着剑小心防备着随时都有可能从白雾中窜出来的水鬼。

　　玉成喝道：“大家小心，鬼气越来越近了。”

　　这场灵泽为防止他们前来碍事而起的大雾，此时正好为众水鬼提供了最方便的隐蔽。

　　目光所及均是白茫茫一片，看不着也听不见，只能凭借感知知晓，有大批的水鬼正在向他们靠近，就在这鬼雾当中！

　　原本以为这趟顶多就是几只水鬼闹事，因此他们一行统共也就来了五人，又因有修为心性皆出众的玉成带队，队伍里除了已经被废的玉昆之外，其余三人皆是同观礼一般的年轻弟子。

　　打算得倒是挺好，带着年轻弟子多见见世面，多积累积累经验，谁成想这一遭世面见得可是太足了，百鬼夜行、鬼王一次见了个够，还有常年隐居不见尊身的寒止宗主。

　　玉成侧首扫视了一圈这几名年轻弟子，发现一个个的果然都在暗自咽着口水，神情是掩饰不住的紧张跟忐忑。

　　“不要慌，水鬼数量虽多但并非什么难以对付的恶鬼，以你们的修为足以抵挡他们。”

　　玉成沉稳平缓的语气无疑极大程度地安抚了几人的内心。

　　只见观礼握了握剑柄，长长舒出一口气来说道：“师父说的没错，水鬼离了水实力便会大打折扣，即便是数量众多，但只要我们齐心死守，等到宗主他老人家回来……”

　　“唳——！”观礼的话还未曾说完，鬼雾中突然响起一阵水鬼的嘶鸣，一只惨白的利爪瞬间从鬼雾中探出向观礼袭去。

　　观礼匆忙提剑格挡，惨白利爪狠狠地扣在剑身上，无面水鬼也整个从雾中现出身，嘶哑的吼叫从白中泛青的面皮上发出，像是硬要从脸皮之下探出一张血盆大口。

　　观礼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水鬼，方才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心跳再次猛跳起来，他一边招架着水鬼，一边几乎是带着哭腔把没说完的喊出来：“……宗主，宗主一定能解决所有问题的——！”

　　水鬼开始接二连三地从鬼雾中显现出来，玉成跟另外两人赶忙架起剑来招架。

　　可是水鬼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仅凭他们几个根本没办法全部拦下，眼看着有不少水鬼已经越过他们，进到了渔村里。

　　玉成当机立断，猛然爆发仙力逼退眼前的几只，脚下踏空而上，手中长剑挥舞，十数道银白剑光凌空斩出，劈在冲在最前面的一批水鬼的身上。

　　前排的水鬼瞬间倒下了一大片，可水鬼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仅凭玉成一人只能拦住稍许，后面便有更多的水鬼前赴后继地补了上去。况且人力有时穷，没过几轮玉成便已有了力竭之相。

　　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居住在外围的几户村民，几名村民从家中探出头来，见到此时外头的情景当即便惊声尖叫起来：“水鬼！水鬼来了——！！快跑啊——！！！”

　　“是水鬼！！”

　　“水鬼进来了！快跑——！”

　　村民们或背靠自家门板惊慌失措，或踉跄着向村子内部狂奔，尚在家中的其他人这下也彻底被惊醒，出来查看的人也越来越多。村民们均是从睡梦中被惊醒，身上只草草披着外衣短衫，只是此时也顾不得回去穿衣服了。

　　高声呼喊和一系列骚乱将水鬼们的注意力尽数吸引了过去，一片惨白无面的水鬼渐渐停下脚步，僵硬地转动着脑袋锁定住距离最近的声音的来源，水鬼的脸上没有眼睛，被锁定住的村民却有一种被注视、被盯住的感觉，喊叫声戛然而止，村民一个个皆是大气都不敢出，停在原地冷汗呼呼地往外冒，匆忙套在身上的短衫很快就湿了一大块，被夜里的海风一吹，双腿跟着止不住地颤抖。

　　此时住在附近的另一户人家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揉着眼睛从门里走出来，竟是张小鱼。

　　“发生了什么……”

　　张小鱼只是在睡梦中隐约听见外头吵闹，又仿佛听到有人高声呼喊就出来看看，意识都还没完全清醒，丝毫不知他现在的处境究竟有多危险。

　　有几只水鬼距离他极近，原本被喊声跟骚乱吸引歪着脖子面对其中一名村民的方向，此时正以缓慢的速度转动脑袋，将惨白的面皮对准了张小鱼。

　　观礼几人在不远处吃力地应对水鬼，几人中最强的玉成也单膝跪地勉力支撑，只能隔空对张小鱼吼道：“快回去！回家里去！！别出来——！”

　　张小鱼放下揉着眼睛的手，看清了屋外的景象，还没等他从惊恐中反应过来，便又听到玉成几人声嘶力竭的吼声。

　　“躲开！快跑！！”

　　众多水鬼重新动了起来，距离张小鱼最近的那只俨然已经冲他举起了利爪。

　　张小鱼下意识地埋下头闭紧了双眼，可预想之中的剧痛并未产生。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那惨白的利爪堪堪停在他头顶距离不过半寸的地方，水鬼的整个身体像是被定在了那里不能再前进分毫。

　　白中泛青的皮肤表面有无数如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在不断蔓延，而水鬼脖颈的正中央正插着一把细长的赤红刀刃，那些黑色的纹路皆是从刀刃穿透的地方向外发散。

　　灵泽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水鬼后方，她握住刀柄略微用力将阴司刀抽了出来。

　　水鬼的身体顿时沿着那些黑色的纹路开始崩解，并伴有黑色的灰烬不断飘飞，看上去就如同被烈焰焚烬一般，可又分明没有一星半点火苗出现。

　　灵泽低头甩了甩刀，一张脸已经臭得不能再臭，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正是她甩出了阴司刀直插水鬼喉咙，这才救了张小鱼一命。

　　死里逃生的张小鱼仰着头，怔怔地看着这位被他诓骗过的救命恩人，看着她抽刀、甩刀，黑袍翻飞，一身的冷艳。稚嫩的脸庞难掩怔愣，眼底不断有名为惊艳的神采闪过。

　　一句“谢谢”还未开口，灵泽便迅速地从他身边掠过，经过时顺带瞥了他一眼。

　　四处追逐的水鬼与村民，嘶哑吼声与惊声尖叫交织在一起，灵泽眼前的场面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躲进房屋内的村民奋力抵着房门，发狂的水鬼将木质的门板撞得“哐哐”作响。

　　张大海也从睡梦中醒来，从屋内出来一把揽住门外的张小鱼重新退了回去。

　　立在数座屋舍中央的灵泽手提阴司刀，握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来回好几次，终于在一只水鬼将一名奔逃的村民扑倒在地后方才咬牙定了心。

　　阴司刀环到身体左侧呈蓄力之势，下一刻猛地旋身一周，刀光随着旋身的动作在夜空划成一个圆满的环，赤红圆环向外扩散，所过之处就如一把镰刀，斩下了无数水鬼的头颅。

　　黑色灰烬扬起，残余的水鬼躯体也尽数像之前那个一样逐渐崩解，最终连一点灰都没有留下，宛若烈焰烧尽，不留存缕。

　　灵泽这一刀之下，所斩水鬼数量不知凡几，目光所及之处已看不见一个水鬼，困境即刻瓦解，阻挡众人视线的鬼雾也在她拂袖之间顷刻消散。

　　白雾散开，远处海滩仍有水鬼蹒跚着向渔村的方向行进，不过上岸后的水鬼移动速度缓慢，不至于很快就又到眼前。

　　也幸亏水鬼在岸上移动速度不快，不然此处的村民可就不是受点惊吓这么简单了。

　　玉成几人正忙着安抚村民，没顾上跟灵泽搭话，趁着眼下危机暂除，他们赶紧招呼村子外围的村民集体向渔村后方撤离，玉成又令两名弟子跟随保护，并尽快叫醒告知村内的其他村民一同撤离。

　　好不容易安排好一切，玉成一个转身便对上了灵泽充满怒气的眼睛。

　　“你的缚灵索呢？为什么不用？”灵泽语气十分不善，她也没法善得起来。

　　这些水鬼之所以上岸扰了凡人，只不过是因为受了那不明音波的影响才会如此。他们面目可怖、利爪锋利，可也胆小、瑟缩、听她的话，这处水域向来水鬼遍布，可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什么恶劣事件，倒是时有落水渔民被水鬼所救。

　　他们只是水中魂灵，或许终有一日能等到转世轮回的机会，他们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本不该死在这里，死在自己刀下。

　　缚灵索可以束缚一切魂灵，身为长青的大徒弟，结丹后期的修仙者，玉成应当有足够的能力束缚住大多数水鬼才对。那样这些水鬼也就不用死了，至少也不用枉死这么多。

　　阴司刀之下魂灵尽散，被她杀死的那些水鬼是真真正正地魂飞魄散了。

　　玉成受了质问却答不上来话，他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灵泽这是在变相维护那些水鬼。

　　遇到魂灵作祟，身为长白弟子他第一反应自然是杀灭魂灵救人，所以一上来就用了最大的力量重创了大批水鬼，等到后来想到可以用缚灵索暂时困住水鬼时，又因仙力匮乏而力不足。

　　通过方才斩杀水鬼之举玉成可以确定这些水鬼并非是受灵泽命令而来，他不知灵泽师叔为何要帮作乱水鬼说话，只能带着疑惑说道：“是我没有第一时间想到用缚灵索，可水鬼伤害普通凡人亦是事实……为何……？”

　　为何不能杀？

　　灵泽手里还提着阴司刀，其实她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怪这些小辈，玉成不知缘由又是正宗的仙门弟子，杀鬼救人乃是本分，归根结底其实算是她的错。要是她第一时间抓回了鱼芷素，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她紧了紧刀柄，暗刻着花纹的刀柄上猩红光芒隐现。

　　“罢了。”

　　她提着阴司刀转身迎着新一批水鬼走去，纵使不应该也不愿，总不能真的放任她治下水鬼屠戮渔村。

　　新一批的水鬼已经近在咫尺，灵泽手中阴司刀红芒再起举刀欲斩，就在此时，一抹更加鲜亮的红色突然从她眼前划过直冲向前方水鬼群。

　　鲜亮的红色绸带轻飘飘地绕上一个又一个的水鬼，绸带的另一端被其主人紧紧地抓在掌心，一握一扯间，眼前数以百计的水鬼便如同被提线控制住的木偶无法动弹。

　　灵泽看了看突然出现的寒止，又看了看他所用的缚灵索，心里蓦地升起一阵怪异。

　　她要是没记错，之前遇到的那个叫观煜的小弟子用的似乎就是绸带吧……而且当时还被自己好一通嫌弃。谁知道堂堂修真界道尊，一宗之主的寒止，用得居然也是绸带，还是红绸。看着材质也仅仅就是普通的丝绸罢了，有点像是凡尘道观中祈福用的那种。

　　她记得寒止的缚灵索原本是一种透明的丝线，丝线由天蚕丝、雪蛛丝等多种天材地宝制成，细如发丝又坚韧无比，怎么这么些年不见，长白仙宗都流行用丝绸炼制缚灵索了？

　　压下这股怪异的感觉，灵泽收起刀势，将细长的刀身插入地面，身子微微向后半倚在刀柄上，侧头与寒止对视，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寒止会出现在此处，两个人也都没有要在这时候动手的意思。

　　“寒止宗主来得倒是及时。”

　　寒止肯定会亲自出马找寻自己的行踪，没能在海滩处寻见，这么多水鬼又都冲着渔村而来，寒止肯定会折返回来查看，只是没想到寒止竟没有把这些水鬼一剑杀之。

　　寒止如玉的脸庞正对着灵泽，眉眼温润柔和，只是其中神韵如霜似雪让整个人看着冰冷又不近人情。

　　“你没去追那名女子。”寒止说道。

　　此话一出灵泽就在心里“啧”了一声。

　　寒止就是寒止，不用她解释就已经猜到水鬼之乱是因鱼芷素而起，而且看着一点儿也不奇怪，她没有去追身怀她心心念念的本体碎片的鱼芷素，而是选择来制止水鬼伤害普通人。

　　事到如今他到底哪来的信心，觉得她还会管凡人的死活。

　　“此次水中魂灵作乱，算是我处置不周，还请寒止道尊多多担待。”灵泽冲寒止略微点了点头，这一点头示意无关她与他究竟有什么恩怨，算是她身为鬼王没能管住治下水鬼，向修真界魁首致歉罢了。

　　一码归一码，灵泽的表现平静得很，没有什么好憋屈的。

　　随后她眼神四处扫了扫再次漫延上来的水鬼群继续说道：“我有办法找到鱼芷素，此处就劳烦道尊坐镇了。”

　　难得寒止愿意放这群水鬼一马不欲杀绝，灵泽不介意暂时放下她跟寒止之间的私怨，她心里的疑问跟不解也可以等这件事解决了之后再盘问。

　　寒止清冷的目光从灵泽脸上向后移了移，看了看灵泽高束在脑后且明显短了一截的头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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