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初收

　　徐静姝看着自己被人死死拽住的手腕，又看着身旁的人，很明显，他是为了自己出气的，可是......这也打的太凶狠了。
　　“打架就能解决一切吗？”徐静姝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变软，质问的语气很弱，像只温顺的小猫，不断的加快步伐才能跟上前面的大长腿。

　　康聿不吱声，也没意识到自己因为情绪上头，脚步迈得很大。

　　直到转角时，徐静姝一时着急，右脚踢在左脚脚跟上，整个人踉跄的闪了一下，又因为脚尖的疼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康聿闻声止步，原本的气愤已经被担忧取代。
　　“踢到哪了？”

　　徐静姝阻止他下蹲，轻摇着头，“我没事，你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
　　她指了指康聿的脖子，“去医务室吧？伤口也要处理一下。”

　　康聿抬手摸了一下脖颈处，手指上沾了血迹，他“啧”的一声，不疼，只是有些嫌弃，他一点儿都不喜欢血渍。

　　徐静姝此时也不管康聿同意与否，只一个劲儿的拉着他，往医务室的方向走。

　　医务室的老师一眼就看出这是打架受的伤，习以为常，却又忍不住教训道：“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初中生似的，动手前也不动动脑，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打坏了，值得吗？”
　　或许是看康聿脸上没受伤，镊子夹起酒精棉时故作生气，对着一双修长的手感慨道：“手也不行啊，这么好看的手用来做什么不可以。”

　　“老师，他知道错了，不会再有下次了！”徐静姝见康聿一直铁青着脸，生怕激怒医务室老师，所以趁着对方还算好脾气的时候赶紧认错。

　　处理好伤口，医务室的老师前脚刚离开，徐静姝就坐到康聿对面，双目直视道：“疼吗？”
　　康聿摇头，这点运动量，算不上什么，除了第一脚，他已经算收着力打了。

　　徐静姝长叹了一声，指关节都红了，怎么可能不疼，“他说我什么了？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康聿活动着肩颈，刻意避开目光，“没什么，一个垃圾人说的垃圾话，没必要知道。”

　　徐静姝抬手，扯过康聿的手，翻到手背那面，小心翼翼的用酒精擦拭他的指关节，触及皮肤凉意四起，很快，阵阵暖风从她口出，康聿看的认真，一不小心就沉浸其中，忘了伤痛。

　　“你不说我也会知道，可是流言蜚语，也不是一个人就能传播开的。”徐静姝想说的是，拳头是不能让谣言终止的，再说了，她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在慕征帆之前，她还遇到过表白不成就立马换了副面孔，直接冲她破口大骂的。

　　某些同学说得对，要没有慕征帆的公开追求，她什么都不是。
　　她一直以为自己心理足够强大，能轻松消化所有的诋毁辱骂，可当某一天，有人为了你的清白，不顾一切时，她难过的撕心裂肺，压抑的委屈倾巢出动。

　　“不杀鸡儆猴，难道任由他们胡编乱造。”

　　康聿的话音刚落，手背上溅起的泪滴让他整个人一颤，滚烫如火山熔浆，炙烤他冰冷的皮肤，让他好一阵心疼，“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徐静姝看着康聿紧张的样子，很难不被触动，这世上被爱者颇多，可能被偏爱者却寥寥无几。
　　她珍视康聿，也珍视这份难得的真情。

　　看向康聿的目光中，不知不觉再次噙满泪水。

　　康聿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孩，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语气放缓道：“傻不傻！”

　　“你才是个大傻子，为了个人渣把自己弄伤，一点儿都不值！”

　　“我可不是为了他！”说这话时，少年的眼里，有光。

　　在青春懵懂时，徐静姝很感谢康聿的出现，教会她真正意义的勇敢，而不是伪装高冷，装成什么都不在乎的纸老虎。
　　她也谢谢康聿的出现，一次又一次，点亮她内心的灯塔，偶有微风起，吹散迷雾，徐静姝看到了自己的心。

　　她当然很喜欢康聿，因为她永远记得，那一晚递出纸巾的手。

　　“谢谢你，康聿。”谢谢你无条件的信任和袒护，让自己第一次感受到了成长的美好。

　　晚上回到家，徐静姝已经从谢莹那里了解到了事情原委。
　　“五班那帮男的，太恶心了，不知从哪里知道你喝中药，就说你堕胎。他要庆幸我因为拉肚子去了卫生间，否则非要赏他几个大耳瓜子。”

　　造黄谣？徐静姝作为当事人，本不该这么平静，正常人来说，在听到的那一瞬间都该愤怒，可她很幸运，因为在生气之前，有人帮她发泄过了，余下的心情，唯有被安全感笼罩的踏实。

　　“不过该说不说，我还是不够了解康聿，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康聿会那么凶残的挥舞拳头啊！”
　　“看来当时慕征帆讲的故事并没有夸张，我们还是不了解康聿。”

　　徐静姝听着谢莹的声音，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康聿被自己偷亲时的羞涩脸红。

　　经此一事，大家都说康聿有双重人格，可徐静姝却觉得，他很真实，暴戾的一面只不过是他底线之下的部分。
　　底线？不知是想到什么，徐静姝捂着脸，笑弯腰，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荣幸之余，是少女怀春的羞涩。

　　距离徐静姝直线距离五十米外的二楼书房内，房门紧闭，原本静谧的夜晚被一声斥责打破。
　　“康聿，你太让我失望了！”

　　周骁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冰冷的眼睛透过镜片，锋芒不减，他一手搭在腿上，另一只手的食指有力的敲击在桌面上，在手指旁，躺着一只刚挂断不久的电话。

　　如果不是老师刚刚打来的电话，他根本不相信，那个朝同学肆意挥舞拳头的孩子是自己的儿子。
　　看似互殴，但实际康聿每一拳都打的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做了康聿这么多年的散打陪练，他怎么会看不出来，监控里的每一拳，都是下了死手。

　　“我不反对你在必要时候使用武力自保，但不代表你可以冲同学挥拳，康聿，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说，你告诉我，什么原因？”

　　“他做了该打的事！”康聿表情淡淡，喉结处上下滑动，俨然一副任凭处置的不认错的态度。

　　周骁也是气急了，起身的同时一巴掌扣在桌面，“他只是个学生，他能做什么事值得你动手？”

　　康聿舌尖抵在齿根，根本不打算说出实情。

　　“他主动挑衅你？”
　　“没有！”

　　“那是为什么？”

　　见康聿还是一声不吭，周骁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拿起手机滑动了几下，事情的原委学校方面已经调查清楚，只是涉及另外一位同学的隐私，不对外公布，按照一般打架事件处理，康聿和寸头男给予警告处分，但详情已经告知双方家长。
　　无论是寸头男诋毁同学，逞口舌之快，还是信奉暴力解决问题的康聿，都值得被重点教育一番。

　　周骁之所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问，是想看康聿的态度，他私心承认康聿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他的行为却透着偏激。

　　“徐静姝就是六号楼的女孩吧？”

　　“这跟她没关系！”康聿猛地抬头，厉声打断，他耸眉瞪眼的样子，好似生怕周骁将问题归咎到徐静姝身上。

　　周骁抬手制止，双唇紧闭的瞪了他一眼，“之前让你说，你不说，现在就给我老老实实闭嘴！”

　　“你觉得这件事要是让你妈知道了，会怎么样？”
　　书房墙上挂着一只壁钟，嘀嗒嘀嗒的秒针转动声下，是视线胶着的父子俩。

　　康聿自然垂在身侧的双手卷起，攥成拳头后用力一颤，松开的瞬间全身都放松下来，他带着乞求的目光说道：“爸，这件事我不想让妈知道。”

　　“可你确实因为她的一件小事就情绪失控，作为一个男人，如此偏激，以后怎么办？”

　　“我说了，这不是小事！”康聿原本不是个没耐心的人，可此刻的脸上写满不耐烦。

　　“为什么不是小事？如果你们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从你的角度，本身就是件无关痛痒的事情，难道，你也会因为别的同学受到欺负就完全丧失理智？”周骁继续追问道。

　　康聿咬了咬干燥起皮的嘴唇，轻而缓的呼了一口气，“她不是普通同学，她对我，很重要！”

　　“比我和你妈，比洛洛，还要重要？”说到这里，周骁的脸上已经浮现笑意。

　　康聿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捏着眉心无奈道：“这不一样，她和你们，包括和邓时帆子们，都不一样。”

　　周骁起身，抬手轻轻扫过康聿的头顶，轻笑道：“臭小子，自己注意分寸，没有下次！”

　　孩子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社交圈，血气方刚却又青春年少，只要坚持对的，偶尔失控一次也非大事。

　　“这件事你不会跟妈说吧？”临走前，康聿不放心的确认道。

　　周骁捡起书桌上的古书，整理进书架上，侧目漫不经心道：“明天我陪你去学校，你妈那里瞒不住，只当是你跟同学起了纷争。”

　　“谢谢爸！”

　　康聿打开门，身后还有一道叮嘱，“老爸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回国前的约定，也别忘了。”

　　周骁答应康聿回国读书，前提是康聿不能抛下国外的科研项目，他迟早，还要回到人生规划的主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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