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小狗不要拣

　　霍文开眉毛轻轻挑了挑，情真意切道：“说实话，我越来越想尝尝你的味道了，看起来就很美味。”
　　风星炎刚想说话，却听裴恕一声爆喝，“你找死！”
　　话音未落人已然闪到了霍文开面前，鎏火光亮的剑身扫出一道刺目的光芒，剑刃直取霍文开的喉咙。
　　霍文开抡起阔刀格挡，眨眼间，局势便乱了套，两边打得都挺热闹。
　　苏为拽了拽风星炎衣角，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咱们仨就这么看着？”
　　风星炎翻了个白眼儿，“东其还带着伤，我是个使完一招立马暴露实力的废物，你……”她用毫无掩饰的嫌弃目光上下打量了苏为一圈，“他俩杀你就是咳嗽一声的事。”
　　“那……那还是看着吧，高手对决实在难得。”
　　风星炎嘁了一声对苏为这种认怂行为表示不屑。
　　罗刹门四煞中单论武功没人是无华的对手，霍文开虽比邹白好上一些，但对上突破五岳崩摧的裴恕还是显得捉襟见肘了。
　　霍文开阔刀一抡，借着裴恕撩剑的力量将自己摘出了战局，一跃跳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树。
　　他双腿反勾抱住了大树，左手抠进树皮之中，将自己牢牢定在了树干之上，大声朝无华喊道：“华华，清醒了吗？再不走哥哥今天就得交代了。”
　　远处的无华早已吼道声嘶力竭，鬓发散乱。
　　她忽而大梦初醒般定定地站在原地，手中的短剑于她紊乱的呼吸中蓦然脱手没入土地，这个举动对于正在对垒中的江湖人士无疑是致命的，但显然，刘妨似乎对取无华性命这件事并无什么兴趣。
　　相反，他那双看遍了世事沧桑，带着玩世不恭却又藏着满目疮痍的眼中，只是淡淡地映着面前这个脸皮已然掉了一半露出半张脸狰狞伤疤的女子。
　　无华声音颤抖，“刘妨，这是第几次？”
　　刘妨将方才缠在腕上的布条拆下，仔仔细细裹到盘古上，回答：“第五次。”
　　“第五……次了啊，”无华抬手扯了把岌岌可危的脸皮，轻笑一声，“从前都是我天南海北的找你，这次不一样，居然是你出现在我面前。”
　　那张美貌绝伦的脸皮被完全揭下，露出一张面目全非，连眼睛都糊掉一半的脸庞。
　　刘妨的视线慌乱的错开，手上的动作也不可避免地停了下来。
　　无华冷笑，“怎么，不敢看我吗？”她将脸皮揉成一团扔在了刘妨身上，歇斯底里地叫嚷道：“都是拜你所赐！都是你，你若不走，魔格门怎么敢来？你说过会保护我，保护父亲的！可到头来，你为了你那个天下第一的痴心妄想，辜负我！你……你辜负我。”
　　斥责的最后化作了凄厉的痛哭，哭声与风声搅在一起，吹得人脊背发凉。
　　霍文开滑不溜手，风星炎知道今日变故横生，必然是杀不了他，便将裴恕叫了回来省些力气。
　　无华哭了许久，终于疲累了一般弯身捡起短剑，她望了一圈周围，看见风星炎四人时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看起来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身在此处一般。
　　远处的霍文开知道她这是又犯病了，忙解释道：“你忘了？付三娘说是鎏火剑杀了邹白，护法发了教令叫我们来的。”
　　无华含糊地点点头，失魂落魄地向林中走去，嘴里念念叨叨，“杀不了了，他在这……我不杀人，等他走了……”
　　“哎呀，脸皮没割……等下次吧，等下次……”
　　“我扮上那张脸，也穿窄袖，他一定喜欢……”
　　神神叨叨地声音渐行渐远，风星炎注意到刘妨微微发抖地指尖，她冷笑一声，转向霍文开，“付三娘就这样把我们卖了？”
　　霍文开弯起唇来，“那女人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茬，从前碍着邹白我们不动她，如今她把邹白算计死了，要想独善其身当然得吐出点什么来，不然无华可不能放过她那张脸。”
　　他一跃跳了下来，将阔刀收回腰间，目光灼灼地看向风星炎，“你们日子不好过了，自求多福，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活得久些，有你吊着我胃口，我这段时间倒能吃些素菜。”
　　说罢，霍文开缓缓后退，跟着无华消失在了那片黑暗的林子中。
　　空地上一时静了下来，风星炎搓搓手走向刘妨，打起招呼来，“久仰刘妨前辈大名，晚辈有些事情请教，不如聊聊？”
　　刘妨抬头看了眼风星炎，又收回目光继续缠他那柄重剑，嘴里嘀咕起来，“装模作样是你们奉剑山庄祖传手艺吗？”
　　风星炎也不气恼，笑答：“父亲曾说，我与三叔都像祖父，前辈这话倒也在理，大抵还真就是祖传手艺吧。”
　　她笑容满面，看起来十分亲切礼貌，但却一点也没否认自己是在装模作样。
　　实际上她就是在装模作样，同付三娘一样，她同样不能理解刘妨这种对于恶行袖手旁观的行为。
　　只这一条就戳了风星炎死穴，什么前辈，什么高手，此刻看在她眼里就跟狗屁没什么区别，半点也不值得她的尊重。
　　刘妨眸光动了动，沉声道：“你也觉得我该杀了无华？”
　　风星炎没否认，反问道：“我三叔也这样觉得？呵，我与三叔虽无血缘，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相像。”
　　裴恕早已回到草屋将火堆点燃，刘妨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阿星，回来烤火。”
　　风星炎回头望了眼裴恕被火堆照得通红的面孔，笑道：“好！”
　　她转回来重新拿出个招牌假笑邀请道：“前辈一起？”
　　刘妨冷冷瞥了她一眼，也不客气，径直走进了草屋，自己搬过来一块石头与四位小辈围在一处烤火取暖。
　　四人方才进食被打断，此刻又从包裹里掏出又冷又硬能把人开瓢的馒头，苦大仇深地叹起气来。
　　片刻后，他们生无可恋的眼睛里又多出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譬如愤怒、嫉妒、还有……羡慕。
　　因为他们惊讶的发现，这位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辈先是满脸心疼地看了眼最近的风星炎，然后用极大的身体幅度，从怀中掏出半只板鸭。
　　那板鸭看着油滋滋，闻着喷喷香，只消一瞬间，便将四个人的口水全引了出来。
　　刘妨恍若未见般，大摇大摆地拽下一只鸭腿深深嗅了一口后，满脸幸福的咬了下去。
　　他扯下一块肥美的肉，眉飞色舞地品尝着，忽而看见对面东其亮晶晶地眼睛里就快流下艳羡的口水，便心疼地问道：“丫头，想吃吗？”
　　东其愣了愣，下意识地乖乖点头。
　　“这丫头真乖，来，叔叔给你吃。”说着撕下整只鸭翅膀递了过去。
　　“拿着呀。”刘妨将板鸭翅晃了晃，火光跳跃在鸭皮上反射出极为诱人的光芒。
　　东其咕咚咽了口口水，双手接过了那只神圣的鸭翅膀。
　　她看了眼风星炎，发现她也是按奈不住的舔着嘴唇，便立刻觉醒了身为下属的自觉。
　　“小姐，给……给你吃。”
　　风星炎眼里跳动着极致地渴望，内心的两个小人在疯狂打架。
　　但没等她们分出个胜负，苏为先骂了出来，“滚！你要不要脸，东其的东西你也抢。”
　　风星炎不好意思的舔舔嘴唇，用强大的自制力将视线移回到了手中的馒头上，含糊道：“嗨，我不要我不要，这、这里的板鸭也不好吃，还得、还得是徽州的，那才是……人间美味。”
　　徽州的板鸭好不好吃她不知道，但此刻，手里的馒头已然堪比猪食了。
　　刘妨得意地哼了声，讽刺道：“如今的江湖小辈，就是家里条件太好给惯出来的，出门在外啊，是野物也打不到一只，你说，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他故意拿话去抢白风星炎，后者知道他是气自己看不上他，也不答话，气呼呼地啃着馒头。
　　裴恕见风星炎气嘟嘟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从怀里拿出一包点心来，偷偷递到风星炎的手里，小声道：“别吃馒头了，吃这个。”
　　风星炎惊讶道：“这、这从哪来的，你怎么早不拿出来。”
　　裴恕笑了笑，“就这一点儿，走得时候在客栈顺手打包的，没想到你买干粮就买了馒头，还以为用不上的。”
　　风星炎吐吐舌头，“我其实买了风干肉，结果跟老板聊得太开心，走的时候光付了钱忘拿肉了。”
　　她凑近裴恕耳边“我一路上都没敢说。”
　　裴恕听完，实在忍不住，努力压着自己嘴角。
　　但对面的苏为却腾地站了起来，将手里的馒头一扬手丢了出去，飞过来就要抢这仅存的糕点，口中骂骂咧咧，“你俩当咱们隔着十万八千里呐，当小爷这对耳朵就是摆设？悄悄话讲得倒是顺溜，拿来！拿来！小爷高低不能受这罪了！”
　　苏为鼓着腮帮子努力地抢，但根本敌不过裴恕这个摆明了拉偏架的好弟弟，他挣扎半天，连风星炎的边边都没碰到，眼看着她将最后一点渣子也优雅地放进口中，最后还不忘晃着脑袋显摆。
　　他憋着一肚子坐了回去，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东其看苏为这失落的样子，思虑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将鸭翅膀递了过去，说道：“要不，给你吃，我可以吃馒头。”
　　不料苏为瞟了眼那美味便转了身，哼道：“不要，你自己吃吧，区区硬馒头，我啃得动。”
　　他叹了口气，又抱起那个馒头，满面愁容。
　　不一会儿，东其轻轻戳了戳苏为，他转身，就看见东其将本就骨头多肉少的鸭翅分成了两半，将其中一半放到他手中。
　　苏为一抬头，正撞上东其有些羞赧的笑，“有、有福同享。”
　　一声噼啪，几点火星落在苏为手上，可他就像没有觉察到一般，愣愣地盯着东其这少见的神情。
　　那一刻，他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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