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

　　或许是哭累了，又或许是真的喝醉了。

　　纪钟歆从雅间睡醒后，头疼连带着太阳穴阵阵跳动，难受的感觉让她好不容易才睁开眼。

　　不见许峙，倒是仪梦楠想盯着什么稀罕物一般，向纪钟歆凑近脑袋，“醒了美人？”

　　茗香萦绕的幽静间，她略带调皮的声音突兀地吵醒了昏昏欲睡的温温和郑雪。

　　看到莫名出现的室友们，纪钟歆惊喜之余赶忙撑起身子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仪梦楠替她拿过外套，揶揄道，“还不是你的那个他，说什么太晚了，他不方便送你，你一个女孩子回寝室不安全。”

　　“你手机没电了，他为了找我们三个过来，居然叫一个小平头去咱们寝室楼下高喊我的姓名，社死啊纪钟歆，不了解实情的还以为我和那男生有什么爱恨情仇呢，能让他喊的那么哀怨。”

　　仪梦楠忿忿不平地诉苦，希望纪钟歆帮自己做主，可她现在一心都在好奇，“许峙呢？”

　　“一个姐姐叫他过去看场子了。”温温迷迷糊糊地说完又和郑雪靠在一起打盹。

　　纪钟歆忍着浑身的酸疼，穿好衣服带着室友们往外走，又实在想不通许峙把三人折腾来多此一举的意义。

　　典染有事外出，许峙代她在酒吧里面坐镇，只是苦了李辉一人坚守大门，等着纪钟歆离开。

　　“不好意思啊，小辉哥，害你这么晚还没下班？”纪钟歆挤出一抹歉意的笑。

　　李辉洒脱地摆摆手，“我都习惯了，我送你们回去吧，再晚就到门禁时间了，小哥特意嘱咐不能让你夜不归宿，也不许我单独送你回去，说是怕影响你的名声。”

　　西港的夜风常年湿凉，如今十月中旬已过，纪钟歆红着脸，心头一热。

　　临走前，李辉准备去和许峙报备一声，却没想到这个时间翟羽会来，他今天借许峙的车去隔壁市见导师，因为出行方便许多他就顺便见了几个当地的朋友，拉着大家出去玩了一圈，回西港的时间比约定晚得多。

　　“你找小哥？”李辉疑惑地问道。

　　翟羽和纪钟歆简单地打过招呼后应承道，“嗯，还他车钥匙，他在里面？”

　　“嗯，你进去顺便帮我和小哥说一声，我送钟歆和她的朋友们回学校了，一会儿她们该进不去寝室楼了。”

　　李辉说着赶忙推着纪钟歆几人往外走，翟羽好意地拦住他们，“我开车送吧，能快一点。”

　　“也行。”李辉转头问纪钟歆，“你觉得呢？”

　　纪钟歆咬牙扶住东倒西歪的温温和郑雪与仪梦楠眼神交流后，不好意思地看向翟羽说道，“那麻烦翟羽哥跑一趟了，谢谢。”

　　翟羽慷慨地笑笑，“客气了，举手之劳。”

　　许峙的车里有着和他身上一样可以安抚纪钟歆精神的淡淡香水味，往往令她犯困。

　　可此刻，本就只有五分钟的车程，翟羽恨不得一秒钟飞进财院，纪钟歆坐在后排的中间护着左右两边的温温和郑雪，丝毫不敢松懈。

　　副驾驶的仪梦楠听见枯枝刮在车体上而发出的摩擦音一瞬间精神很多，原本占了理智上风的瞌睡虫更是被吓退了踪影。

　　刹车片尖锐的鸣叫划破寂寥的校园，纪钟歆下车后忍不住提醒翟羽回去的路上开得慢些。

　　话毕，她担忧的目光吞噬在喷射而出的尾气里。

　　酒家前厅。

　　想要蹭的李辉半天等不到折返而归的翟羽，气的他只好收紧衣衫独自步行受尽冷风吹。

　　次日，许峙回到寝室时，找到实习工作的张皓和肖子益早早出了门，难得翟羽没去图书馆学习，躺在床铺上一动不动。

　　许峙尽量控制着自己发出声响的音量，却还是惊醒了翟羽。

　　“打扰到你休息了？”许峙靠在椅子上，一脸倦容的刷着手机，余光扫到了像失了魂一般的翟羽，随口又问了句，“你没事吧？”

　　翟羽闻声烦躁地揉揉了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峙子，我昨天不小心把你的车刮花了，想连夜送去4S店修一下，但是都关门了，我就把车停我朋友那了，他今早替我送去修了。”

　　“不好意思啊，修车多少钱都算我的，你别生气。”

　　翟羽说话时明明在笑，落进许峙的眼里却比哭还难看，他反而觉得翟羽目光闪躲的模样像是别有隐瞒。

　　盯着翟羽眼下的乌青一片，许峙的语气染上了几分审视，“就为这事你没睡好？不是说现在是备考的重要阶段，需要分秒必争，你确定我的车值得你赖在床上这么长时间？”

　　剑锋忽转话题，本可以一带而过，偏偏翟羽整个人处于着极度敏感的状态，许峙的反问在他耳中变了意味。

　　“许峙，我承认为了考研我与你还有大家疏远了许多，咱们现在的关系即使生分，你也不至于用言语来阴阳我吧，倘若我有你的家世和可以保送的运气，我也能有时间谈情说爱，混得风生水起，快活恣意。”

　　“说到底你我不过是起点不同，但不足以证明我低你一等，我凭自己实力考学历，如何安排时间我自己说的算，犯不上劳驾你提点我，修车的费用无论多少，我都可以承担，身为车主你也不是一点责任没有吧，如果不是我出于好意送纪钟歆回学校，后面的所有的意外哪有肯能发生，君子成人之美，我做了我不该做的，你没资格在这挖苦我！”

　　翟羽说完恼羞成怒地背身躺下，许峙微微抬头看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从翟羽决定考研以来，他切断了一切社交，每天寝室图书馆两点一线，放假甚至也不说回老家休息一下。

　　前日他找许峙借车要出远门时，想着他好不容易放松一回，尽管也是为了学业在奔波，许峙一如既往的二话没说答应了他的请求，加满油还亲自把钥匙送了过来。

　　按理说凭着翟羽对许峙的了解，他不会说出刚刚那段听似牵强的生硬道歉和夹枪带棒。

　　虽说此等小事上不到和气，毕竟同学一场，哪怕日后各奔东西，也不至于反应这般应激。

　　恰时，许峙接到学院办公室的电话，沈杄近来总在为一些小事而徒劳费力，院长被他唠叨的实在烦躁，亲自接过他手里的工作，放任他胡作非为地在外游说。

　　许峙走出寝室前，路过翟羽的床边，诚心诚意地说了一句，“谢谢。”

　　算作他帮自己送走纪钟歆的回应。

　　久不来学院，路过老师办公室时，不少熟人见到许峙后神态莫名的紧绷，直到他走过才敢小声议论。

　　院长办公室里，许峙礼貌的敲门进来，却是没想到会见到装扮陌生的熟人。

　　隋遇坐在黑色的皮质沙发上，他的脸颊处挂着未被处理过的擦伤，左手像是打上了石膏，显眼的悬臂带吊在脖颈，许峙看来很是滑稽。

　　懒得再陷入眼神对垒的无聊游戏，许峙站在一旁双手背后问着院长，“您找我有事？”

　　海事学院的不少领导私下里都是会和程老一起下棋泡茶的关系，亏得许峙处事低调，为人谦和，少出纰漏，否则也瞒不下学校里那么多双精明的眼睛。

　　然而许峙安分三年，孙威着实想不到他会在此关头惹上麻烦。

　　示意许峙入座，孙威拿起水杯抿了一口，似有如无地瞥过隋遇，然后淡定地开口道，“叫你过来是因为这位同学说他昨晚在财院被你的车撞到，出事后驾驶员逃逸，他身受重伤并且影响到了日常生活，所以不得不来找我们讨个说法。”

　　“对于这件事，我想想听听你的解释。”孙威又一次喝水，杯子挡住他的脸上写满了催促许峙想办法解决问题的不耐。

　　许峙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扫向少有难堪的隋遇，悠然地反问道，“你觉得是我撞的你？”

　　隋遇漫不经心地笑笑，“我说是你的车，没说是你。”

　　“哦。”许峙颔首，“所以你明知道不是我撞的，却来找我负责，同学我看你坏掉不只有手臂，还有脑子吧？”

　　许峙嘲讽似的调侃使气氛变得阴沉，孙威被水呛得干咳，隋遇仍旧淡定，他侧目看向许峙说道，“其实我并不在意到底该谁负责，能开你的车，多少也算是你的朋友吧，假如我真的追究下去，他得承担应有的法律责任，你也免不了要付出代价，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吗许峙？”

　　“你有何他法，说来听听？”许峙不走心地随口一门。

　　隋遇敛起温和，沉声道，“不如我们做笔交易。”

　　许峙单手撑头，露出玩味一笑，“我要是没兴趣呢？”

　　隋遇正色地看着他，从容不迫地继续说着，“我可以当整件事没发生过自认倒霉。”

　　许峙瘪了瘪嘴，讥讽他的建议不具备任何诱惑力，隋遇扬扬眉梢补充道，“外加此后我再不会出现在纪钟歆的世界，以此为筹，你可有意愿与我达成共识？”

　　“休想”二字被许峙没过喉头，隋遇蕴藏戾气的神态与日后许峙查看到行车记录仪里他定在原地迎接着翟羽高速的车冲来时一样坚定。

　　一个人的蓄谋已久碰上偶然的时机相助便是万所不辞的豪赌。

　　许峙的小手轻轻地敲打着下颌，盘算着隋遇的出此下策的收益。

　　也许是洞察出了他的好奇，隋遇拍了拍衣角的尘埃漠然道，“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看看纪钟歆对你的心意是否情比金坚，你那天和沈杄的对话我听到了，我打乱了你的计划，你们就不会顺利地在一起，说到底许峙我是在逼你自觉退出纪钟歆的世界。”

　　刹那间静谧的空气仿佛放大了话语中的空洞。

　　比起帮翟羽逃脱惩罚，许峙确实更欣悦于隋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他含笑的目光对上孙威迟疑的视线，轻点嘴唇暗示对方噤声。

　　许峙起身俯视着隋遇，一步步靠近。

　　“你该记住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卓蓝茵为了和你在一起而背叛了她和钟歆之间的友谊，让她很伤心，因此我警告你，保证位置，别伤害她在乎的人，哪怕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

　　“还有老子退出不是为了成全你或谁，就当我喜欢她该承受的责任与代价，而你，快点从她的世界滚出去吧。”

　　许峙的年少未曾轻狂，可是为了纪钟歆他张扬地对立着世界，不惜与一切为敌。

　　似乎他这一生只为疯狂一次。

　　走出办公室前许峙十分乐意见到隋遇自以为赢了的表情，于是便没有告诉他自己由于成绩不合格已然落选了保送初选的坏消息。

　　不然今天的这场博弈的大戏怎么会少了沈杄，想必他还在陪着老校长钓鱼而试图改变无法更改的决定。

　　南飞的雁叫得喳喳，许峙的心里在心里笑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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