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

　　星期一，早上八点，主任查房，一支穿着白大褂的队伍从医生办公室鱼贯而出，这种情形，凡是老病号都经历多次，只是这次他们觉得奇怪，领头不是科主任胡爱萍一个人，他身边站着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当然“很年轻”这个词是相对于他身边两鬓斑白的胡主任。而且看起来这个“小伙子”的架势与胡主任的一样大。这个队伍同样比往常更大。科室里一半的医生和几乎所有的实习生都跟在了队伍后面。队伍进了一个病房，几乎把整个病房都挤满了，实习医师站在外围，踮着脚，伸着脖子，朝圈子里面张望。胡爱萍把顾鹏引到一张病床上：“这是一个主动脉夹层的病人，口子从主动脉弓一直撕到腹部，右肾血管，右肾已经萎缩，以前我们也做过主动脉夹层的手术，但这么严重的，还没有做过。”“主管医生是谁？”“是叶医生，叶医生你怎么站到后面，这是你的病人。”叶紫脸上有些不自然，不过还是站到主任身边，与顾鹏保持一定的距离。“病……人有基础疾病吗？”顾鹏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不过很快恢复平常。“有慢阻肺，高血压。”顾鹏没有回答，对病人做了检查：“泌尿外科会诊，尽快手术。”
　　第二天，示教室，血管外科主任，叶紫，顾鹏，泌尿外科主任，周明讨论着病人的病情，长桌外围坐满了前来旁听的医生，甚至别的科室的人员来了不少。各项检查要求在三天之内做完，因为病人有基础疾病，阿斯综合征，给手术带来很大的风险。经过一下午的讨论，综合考虑了各种风险和并发症，确定手术由顾鹏，心外科主任，泌尿外科主任主刀。因为这场手术是三清医院从未做过的，很多科室的医生和护士在会议室里观看实况直播，医院所有的领导几乎都来现场观摩。丁洁，许茜，孙佳慧坐在第二排，叶紫知道三位活宝对手术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好奇心，似乎对新来的著名博士，她们眼中“黄金单身汉”更有兴趣。她看到她的学生徐海静坐在丁洁的旁边，正回过头似乎在搜寻着谁，当她看到叶紫似乎想起身跟过去。叶紫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仍旧坐在那里，徐海静咬着下嘴唇，内心似乎还经历了一番挣扎，终于还是坐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坐到前面去呢？”周明在叶紫旁边坐了下来。
　　“前面的位子都被是那些小护士的囊中物，我这个老人可不想招人嫌。”叶紫难得开玩笑。
　　“我听说这位顾博士是国内顶尖的分子免疫学的专家，在美国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从事多年基础医学的研究工作。”
　　“是……是吗？”叶紫心里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他的履历拿出去，进北京，上海全国最顶尖的医院都不会困难，但他选择了我们省里的医院，有人说顾博士有很浓重的乡土观念，可他并不是本省的人啊。”周明有些疑惑。
　　“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关注？”叶紫心中一动。
　　“这个圈子就这么大，我就算不想了解，别的人已经在我耳边聒噪了十遍八遍，想不知道都不行。”周明摊开了手，有些无奈地说。
　　血管外科主任谭家军，泌尿外科主任倪鸿宾，顾鹏进了手术室。会议室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手术室外面的人也同手术室里面一样紧绷着神经。好像自己不在灯火荧煌的会议室，而是在黄沙漫天的战场上厮杀，有时候，手术和厮杀是同一回事，都是与死神争夺生命。器械护士将器械摆放在手术台上，强烈的灯光，映照着顾鹏炯炯有神的眼眸，或许因为盛名在外，几乎多半的人的目光投射在他飞快转动的柳叶刀，和锐利，专注的眼睛上。会议室大都是老练的医生和经验丰富的护士，他们心中赞叹着顾鹏的技术，有人暗中比较，甚至与外科的几个大主任，从技术层面上说，也不遑多让。
　　“两个大科主任给一个年轻的医生配戏，专家就是专家。”叶紫后一排传来一名实习生的声音。
　　“呸，难道我们老师不是专家吗？”另一名实习生表示不屑。
　　“那能一样吗？顾大夫是全国知名的专家。”
　　“只是顾大夫正好擅长这样的手术，术业有专攻，在其他方面我们老师并不比他差。”后一人继续维护他心目中所崇敬的老师。
　　“可是像这样难度的手术，我们医院没有一个人能做，只有省里的顾大夫能担纲主刀，这不说明问题吗？”
　　后一人一时无法反驳，只能提高声音，反复强调他们老师之前的丰功伟绩，手里拯救多少病人，挽回了多少家庭，获得多少荣誉，多么让学生膜拜。
　　叶紫注视着顾鹏的双眸，她的思绪飘回了那一个晨光熹微的上午。她和顾鹏并不是一个班的，但专业一样，但上大课的时候，两个班会在一个教室。那天，叶紫提前来到教室，坐在前三排的位置。讲课的老师是学校的名教授关胜，因为知识渊博，学贯中西，被很多学生推崇膜拜，上课的时候，往往是济济一堂，就算不是他的学生，来听课的也不少。只有提前来到教室，才能抢占有利地形。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有人选择了她身边的位置。叶紫往那人瞥了一眼，心弦似乎被什么触动，首先映入眼帘的同样是一对清澈透亮，深沉如水的眸子，剑眉如霜，浓密的头发掩盖着一张清秀面庞，清秀之中又透出一种经霜历雪同龄人少有的沧桑。他的气质是忧郁的，五官不算精致，却越看越有味道。像是古代饱经患难的侠客。叶紫认得是系学生会副主席，同时也是某个社团会长顾鹏，对于学校的名人叶紫从来不关心，然而对于顾鹏，在入学迎新晚会的顾鹏代表新生致辞中，叶紫记住了顾鹏那对深沉如水的双眸，那淳厚柔和的声音，那眉目飞扬，谦逊之中又略显锋芒的演讲。她从来只是在一些场合，在台下，远远地看过这位系里的名人。这时近距离地看过去，目光像是凝固在顾鹏清峻的面庞上，挪移不开。出于家庭原因，叶紫多少带有一点高傲，她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她想，就算犯花痴，也不能让人看出来。两人并没有说话，叶紫欣赏“美色”之余，还看着先前做的笔记，而顾鹏似乎计划着某些课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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