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藏美人

作者:安槿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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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 章


      他一走,迟蕙的手才懈了力,软软地垂落下去,“啪嗒”一声,簪子也掉落在了地上。
      她阖上眼眸,呼吸略带尚未平复的急促,出卖了主人慌乱的心绪。
      等到宣平侯世子一行人的背影远去,豆芽才慌忙跑进厢房里,含着一双泪眼道:“姑娘没事吧……”
      迟蕙确实没什么大事,她朝豆芽轻轻摇头,轻声道:“没事。”
      她也怨恨上天不公,为什么有的人什么都有,作恶多端,却仍旧拥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可她苟延残喘,却仍旧无法保全自身。
      只得……寄托于来世了。
      当日夜里,宣平侯世子便迫不及待地遣随从送来了一套嫁衣。
      那套嫁衣被搁在托盘里,以金线勾勒而成,大片大片的桃红底上,绣着象征美好爱情的鸳鸯戏水花纹。
      少女的柔嫩指尖轻轻抚过那精细的纹路,她眼睫微颤。
      桃红色……是妾室出阁才穿的颜色,正妻皆是穿正红色的。
      抿了抿唇,由红着眼圈的豆芽替她慢条斯理地穿上这一身嫁衣。穿在最外头的一条桃红色裙摆被细心地整理好,迟蕙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铜镜里。
      铜镜如洗,照映出穿着嫁衣女子那张妆点过后越发娇妍的面容。
      和她身上几乎刺眼的红相比,新嫁娘的一张美人面却盈盈含泪。
      眉眼间一丝人生中大喜之日该有的喜色也无。
      豆芽看着如同快要被风一吹就折断了的少女,转过头去掩饰泪意。
      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听起来很是急促。
      迟蕙转过头,朝合着的房门看过去。
      “啪嗒——”一声,屋里的烛光照亮了来人的脸庞,是神色不安的班主。
      少女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讶然,问道:“班主?这是怎么了?”
      说着,她不免疑心,明日一早自己便要被抬去伺候宣平侯世子了,总不会这晚上还来找班主的麻烦吧?
      显然,班主的不安并非来自于宣平侯世子,她动了动唇,轻声道:“是……太子殿下。”
      —
      并不宽敞的花厅里,灯烛昏暗,照在坐在一把梨花木椅的年轻男人身上,将他宽肩阔背的身影拉长。
      门口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仿佛生怕惊到什么人似的轻缓。
      少女跟在惶恐的班主身后,一只脚才踏进厅里,就一眼望见了那气势凌人的身影。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不动声色地扫了两眼。
      男人穿着一袭菘蓝色长袍,越发显得模样颀长,墨发随意地拿白玉冠束起,他双腿交叠着,背部靠着椅背,比起迟蕙上回见他,多了几分随心所欲。
      她的目光下移,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指间正把玩着一样小巧的物件。
      她才看过去,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眼眸来。
      迟蕙心口一紧,连忙移开打量的目光,低着头走进花厅里,她脚下微滞,但还是来到了他跟前几步远的位置,站定。
      她开口的时候,嗓音微涩:“……见过太子殿下。”
      说完,直起行礼的身子,目光盯着自己鲜亮的红色绣花鞋尖。
      似乎是觉得那颜色刺眼,她盯了两秒便移开了。
      厅堂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迟蕙感受到一道目光缓缓落在自己身上。她的目光偏了偏,落在门外守着的影子上。
      镂空花纹的木门上,映出门外如夜色般浓墨的身影,纹丝不动。
      迟蕙眼尾一扫,看见门边露出的一抹衣角,紫棠色底,上头绣着一片仙鹤纹路。她的眼眸微微一缩,这是皇宫里的护卫才能用的花纹。
      她这几年来在台上唱念做打,台下也免不了和京中贵人们虚与委蛇,因此能辨认出这花纹,不算难事。
      只是……她笼在袖里的指尖忍不住收缩起来,令她在意的是,眼前这位太子殿下的态度。
      那日……不是还没听完曲便走了么?
      和她纠结的心绪不同,陆瑜正肆无忌惮地一寸一寸打量过她笼罩在喜服底下的身材。
      少女站在他跟前,这梨园倒很是节俭,夜晚只点了三四盏烛灯。
      而且,这穷酸地界的烛灯,自然和宫里用得名贵之烛比不得。
      略有些昏暗的灯火里,他微眯起眼眸,看得更仔细些。
      这昏暗的灯光反而给她增添了一丝柔媚,越发勾人心弦。
      少女身上穿着精美的嫁衣,虽说料子不错,但桃红色难免显得俗气。
      只是她肌肤胜雪,竟把这一身桃红穿得娇艳动人。
      齐胸的设计露出她脖颈间大片的雪白肌肤,再往下,便是玲珑的雪山和只堪一握的腰肢。
      他越看,眸色便越是加深一层,搁在膝上的指尖轻轻捻了捻。
      迟蕙被他那仿佛如有实质的目光看得耳尖烧起,放在身前的手也忍不住攥起。
      身居高位者良久不言,让她心里打起了鼓。
      他来了,又不说话,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她心乱如麻,红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陆瑜淡声开口:“你是随我去东宫,还是做他的外室?”
      一针见血,没有半句绕弯子的话。
      当然了,迟蕙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可以让他言语委婉的资格。
      他总算是说了这句话,迟蕙的心也随着这句话平复下来。方才的惴惴,都归于平静。
      现在,有两条路摆在她眼前。
      要么做太子殿下的女人,要么……仍旧去做宣平侯世子的外室。
      迟蕙的眉眼轻轻颤动,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民女……愿跟随太子殿下。”
      陆瑜脸上没有对她这个回答显露出多少的意外,他的目光盯着她低垂的小脸,逼问:“跟我,可是连一个名分也不会给你的。”
      迟蕙的长睫颤抖得更加厉害,面色也有一瞬间的苍白。
      但她知道,他所说得是事实。身为一朝太子,哪怕是身边的妾室也不能是她这样的下九流出身。
      迟蕙很有自知之明,轻轻颔首,嗓音更轻:“民女知晓。”
      既如此,便也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陆瑜点点头,像是对她的知趣很满意,站起身,来到她面前。
      他走到她面前,这个角度正好严严实实地将烛光遮住了。
      从外人的角度看过来,仿佛是男人将她笼罩入怀一般亲密。
      但迟蕙知道,他只是站定了片刻,抬起一只手,替她扶正髻边歪斜的金簪。随着这动作,男人身上的龙涎香气也往她鼻尖钻。
      “正好,就穿这身衣裳,”他的语气轻飘飘,如同一枚羽毛落地,“洞房花烛。”
      直到他离开厅堂,迟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松开掐入掌心的指甲。太子的态度很明显,他对她有兴趣,但也只是一点兴趣罢了。
      但她却不得不依附于他的这点子兴致,才能逃出生天。
      男人走后,班主走进屋里,略带担忧地望了她一眼。
      但多余的话,是一句也不敢说的。
      若是宣平侯世子,兴许她还敢委婉地拦一拦,但这可是当朝太子……班主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的。
      她也不知进东宫,对迟蕙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只能低低地道一声“保重”,便温声道:“殿下的马车……已经在外头等你了。”
      迟蕙怔忡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嗯”了一声,跟随班主前往梨园的大门口。

      走到近前的时候,她抬起眼眸,看了一眼那辆车厢一角上悬着银铃铛的马车。
      有夜风吹拂而过,那铃铛被风吹动,发出清凌凌的动静。
      迟蕙愣愣地盯着那辆马车,心绪起伏。
      她原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登上这辆马车了,哪知晓峰回路转,最终还是如了她所愿。
      “姑娘……”
      她正愣神间,忽然闻得一声弱弱的呼唤。展眼看去,是拎着一个青色包袱的豆芽,正不解地看着她。
      迟蕙便知道,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但能容豆芽跟着,也算是那位太子殿下的仁怀了。
      如今一去便是从未接触过的世界,有个熟悉的人陪着,她心里自然也松快。
      迟蕙朝着她微微一笑,示意不必紧张,便自己拎起裙摆,进了马车里。
      她一进去,便看见陆瑜正在闭目养神,身前的小茶几上,摆着一只小香炉,正袅袅飘起青烟。
      迟蕙见状,连挪动身体的动作都放缓了许多,生怕吵到他。
      坐下后,马车也开始平缓地行进。
      她忍不住伸出指尖,掀起车帘的一角,看了看被笼罩在夜色中,渐渐远离的梨园。
      班主手里拎着灯笼,默然地目送她远去。
      迟蕙原先设想过自己的出阁,她定要热热闹闹的,戏班里的大家也不必拘礼,说笑嬉闹不停。
      而如今,却只有一盏灯笼送她,于深夜中仓促离开,与人为妾,从此见不得光。

      除了她身上这身嫁衣,没有哪处像是出阁的喜事。

      但她心底也清楚,能怨谁呢?这是最好的出路了。
      有夜风随着那掀开的一角灌进来,吹得她面上的凉意丝丝缕缕。
      少女抬起指尖,轻抚面庞,才发觉自己终归还是落了泪。

      —

      外头平头百姓的马车自是不能与皇家的相提并论,迟蕙一点颠簸也没受,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便感受到马车缓缓停下来。
      马车停稳当的同时,外头的银铃铛被人摇晃了三下。
      “殿下,东宫到了。”随之响起一道低沉如夜的声音。
      片刻后,原本还在养神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眸,他没有看她,先一步起身出了马车。
      等迟蕙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对方已经不见身影了。
      她抬起眼眸,借着月光打量眼前的这座庄严肃宁的宫殿门。
      红漆配琉璃瓦,门上的牌匾方方正正,用金粉描绘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东宫”,那两个字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显露出居住于此的主人身份尊贵。

      豆芽忙不迭赶上来扶她,正低声慌乱地问道:“姑娘……是不是太子殿下要纳你为妾室了?”
      月光下,豆芽的目光澄澈,仿佛她认为,太子必定会纳自己的。
      她是天真,这话却也是真心盼着迟蕙能得好处。
      迟蕙心头一软,微微发涩,正想跟她解释些什么,却见从门内走出来一名穿着浅蓝色罗裙,手持长信宫灯的宫人。

      宫人唇角含着浅浅笑意,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朝迟蕙行了一礼,声音柔和:“姑娘,该去伺候殿下了。若耽搁了时辰,殿下会不喜的。”
      伺候……迟蕙唇角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她还矫情什么?她如今的身份,可不是伺候人的么?
      豆芽乍见礼仪如此端正,气质不俗的宫女,颇有些没见过世面地好奇看她。
      那名宫女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豆芽下意识地往少女身后缩了一下。
      宫人眼底划过一丝轻蔑的光,面上却是柔声道:“这位是伺候姑娘的人?姑娘从此便是东宫的人了,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可太没规矩,今晚你便先去歇息,明日我会让管教嬷嬷去教你规矩的。”
      豆芽听完她的话,犹豫地看了迟蕙一眼,眼眸中带着担忧。
      “不必担心,”少女将纤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给予温和的安抚,“你先去歇息吧。”
      豆芽也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方才跟着另外一名宫人去了。
      她瘦弱的背影消失于夜色中,直到看不真切了,迟蕙才收回目光,轻声道:“走吧。”

      有夜风吹来,桃红色的裙摆在地砖上荡漾起层层叠叠的波纹。
      迟蕙低垂着脸,跟着那宫人七拐八拐的,才听到对方不咸不淡地一声:“到了。”
      说着,少女耳边响起门被推开的动静,她眨了眨眼,缓慢抬起。

      眼前是一座偌大的厅房,木门上雕刻着镂空的奇兽纹路,门是开着的,里头明亮的暖色烛光透出来。
      映在她那张略带怔忡的小脸上,越发显得夭桃秾李。
      宫人在暗处打量着她娇媚的面庞,心里暗啐了一声狐媚子,再看她抬起脚,迈过门槛走进去,开口时嗓音冷淡:“这是殿下的寝殿,姑娘好生候着,殿下一会儿便来。”
      她说完,转身就走了。

      只留迟蕙一人站在这宽敞的屋子里,她一进来,就感觉到这屋里比外头温暖许多。
      她也不是没见识,知晓那些大户人家都会烧地龙。
      她站在屋子当间,方才被夜风吹拂过的手脸已经温暖了起来。
      迟蕙打量了一圈这间寝殿,沉香木的茶几上搁着一只金丝香炉,镂空中正袅袅浮起青烟,香气和他身上的龙涎香如出一辙。
      香气厚重沉暖,闻多了有些头晕。迟蕙向来喜爱用花果香料,较为清新自然。

      她缓缓度步,来到一扇珠帘后头的内室里。
      金丝楠木做成的床榻很宽敞,上头铺设着玄色的被褥,金线勾勒出的花纹若隐若现,倒是很符合他高贵的身份。

      少女在榻沿缓缓坐下,目光落在房间的某一处角落,微微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沉稳脚步声,及到门口处,迟蕙才恍然。
      她抬起眼眸,透过珠帘看见一只脚先踩进来,他身上只随意穿着雪白的里衣,外头披了一件淡青色外衫。墨发垂落于肩头,微微挡住了他小半张脸。
      不难想象,他方才是去沐浴更衣了。
      迟蕙看着他转身走过来,一步一步,并不急迫,却像是把她的心跳都踩乱了。
      身后有知趣的奴仆默不作声地将门关上,隔绝了远处蛙叫的动静。

      于是这屋子里,便只余下他二人的呼吸声。
      陆瑜很快,站在了她身前。
      她坐着,他站着,那轻巧地打量着她周身的视线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少女放在膝上的双手忍不住攥紧,距离这般近,她能真切地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气。
      像是在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心上又添了一把稻草似的,压迫感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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