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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烧肉与酱肘子
说来可笑,我和朱宁贤第一次见面因为逞能谁也不服谁而认识,他觉着我这人有点故事——我觉着他有点大病,之后好好的哥们儿莫名其妙发展成了爱人;他说过我看起来很有故事,而具体有什么故事,直到每一天他都参与到我的人生里也说不清。
这是个关于爱的故事,各种不同的爱。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那是我二十岁那年的春末夏初;
“嗖——当!”
站在我身边的男生眯眼皱眉手肘举高射箭一气呵成,没有任何犹豫,但他皱眉的样子告诉我,八环他不满意。
弯腰抄起放在架子上我常用的弓,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左手持弓左肩面对目标,两脚距离与肩同宽,主羽朝自己搭箭扣弦预拉瞄准;呵,小爷就让你见识见识,给你开开眼!
吴锦绣走过来打招呼,“少马爷!”
我随口应答,“您爷,”最讨厌马上脱弦时候跟我说话,刚找到感觉。
脱弦,中靶。
“饭都预备得了,哥几个等会儿就开饭!”吴锦绣说完和周围几个人寒暄,“诶朱爷,您……”
“您烦不烦!”我抱怨地打断他的话,指向靶上的七环说:“您瞧,马上脱弦中靶您给我裹乱,七环!”
差点脱口而出比边上内朱爷射得还差。
少马爷不是这么没礼貌的人。
吴锦绣这么胖的人向来对吃感兴趣,“这不吃饭要紧么,诶那你们先玩儿着,朱爷这我们少马爷,你们玩你们玩,我不打扰……”脚底抹油赶紧溜。
剩下我们两个人互相点头就算打招呼了,他抽出第二支箭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表情认真起来,黑色窄边眼镜下的眸子更加犀利,抿起嘴屏住呼吸,一箭中靶后垂下手臂,深呼吸放松。
——有两把刷子?九环。
你这是激我,今天我来个十环让你瞧瞧,来不了少马爷跟你姓朱!
男孩子的默契就是,你不搭理我我就不搭理你,就像五月份的天气,它会在悄然间逐渐热起来,等你感觉热的时候,始料未及的春天已经过去了,盛夏马上就来。
十环,耶!
右手攥拳给自己加个油,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他侧头看我一眼,勾起嘴角似乎笑了一下。凉棚下余光看不清他到底什么表情,盯着人家看人脸又不太礼貌,反正我觉着他在笑。有什么好笑的?少马爷赢的让你哭不出来你信不信!
少马爷有礼貌,不欺负人,靶子上十支箭,少马爷四个十环。
他六个。
妈的,真跌份儿。
结束之后表面笑嘻嘻地走过去拍他肩膀,“可以啊,”内心已经咬牙切齿了,“有……水平。”想说有两把刷子来着。
他放下弓还在盯着靶子,右手中指推一下眼镜,“手生了,手感不成。”
跟我较劲儿,赢了还卖乖,什么东西!
“诶你也成啊,”他终于想起夸我了,“早听绣爷提起过少马爷爱玩儿,我还以为拉四十多磅弓的少马爷得多壮呢。”他笑起来露出小白牙,唇红齿白的,上下打量我一番频频点头,“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拉弓这么有力量感,真成。”
你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还笑?
我刚想质问他,“你好,我叫朱宁贤。”他要和我握手,“少马爷年纪不大吧?”
呵,算是说几句人话。
出于礼貌我握住他的手给予回应,“我叫马钰涵,今年二十岁。”
“哦,那我比你大两岁,”朱宁贤说,“我今年二十二,过完生日了。”
谁问你生日了?自作多情。
后面有人走过来替我解围,拍打他后背一下往前走回头说:“绣爷不说饭得了吗?桌上聊啊朱爷。”
“得嘞您,马上。”他撒开手和人打招呼,低眉对我说:“走,吃饭。”
烦死了,六个十环;众所周知少马爷是个不服输的人,为了避免再出现这种背地里较劲儿又赢不了的情况,以后再也不跟他玩儿了。
“诶你刚说我文弱什么意思?”我问。
朱宁贤被问住了,中午泼辣的阳光洒在他宽松的卫衣上,犹豫一会儿回答我:“就是看你虽然长得高,但是有点单薄——想不到你拉弓那么轻松。”
他要不是话锋一转夸我,我恨不得现在跟他动手。虽然他比我高一点,但我觉着我能……算了,射箭射不过,打架再打不过,更跌份儿。
“那当然,”我扬起嘴角骄傲地说,“少马爷什么不成啊!”
朱宁贤也在笑,“我还听绣爷说,”看起来像是坏笑,“他说少马爷长得好看,文文静静的,单位同事都说少马爷像个……”
像个什么?
我瞪着他听他继续往下说。
他也很勇,推下眼镜说:“像个轻手轻脚的小闺女。”说完就跑。
“我非要打死你!”我在后面追,“打死你之后我要跟三爷绝交!”没三两步他就被我从后面揪住衣服跑不掉了。
“别别别错了错了!”朱宁贤马上变脸,“错了少马爷,咱就实话……”
“实话实说你大爷!”我推推搡搡打断他说话,“信不信少马爷楔你丫的!”
朱宁贤扭过身子两手抓我手腕,嬉皮笑脸地求饶:“信信信,错了错了!您英雄好汉!”
李连全在门口看着我俩打打闹闹,冲我挥手说:“二哥您嘛呢?他怎么得罪您了!”
这怎么解释。
朱宁贤刚想开口,“少打听!”被我厉声打断,抢他半步进屋,“小孩子听了没好处,容易挨揍——三爷您给我出来,又跟背地里编排我!姥姥!别以为你皮糙肉厚哥们儿不敢打你!”
大爷的,我一内科护士轻手轻脚这不应当的吗?
饭前打打闹闹,吃饭才吃得多。
朱宁贤撸起袖子盯着盘子里的菜眼里放光,还不忘了跟我扯闲篇儿,“我听三哥说起,你和他是合作关系?”
“啊,算是吧。”我扒着碗里的饭,“之前一起倒过古玩,三爷出资我出力,所以你说合作关系……也没问题。”咽下嘴里的饭喝一口雪碧,哇,好凉快,爽!
“那你很厉害啊。”他还贴心的续上一杯饮料,“人都说当倒爷儿得有故事,买家一半买货一办买文化,少马爷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切,少马爷的故事多着呢。
“有故事的没几个,编故事的倒很多。”我说完看他眼里有些诧异,好像是不知道怎么接话,继续解释:“故事要生动,自然要艺术处理,不管是东西的故事,还是人的故事。”
他嘿嘿一笑,看起来傻傻的。“巧了,我的工作就和故事相关。”
“你什么工作?”
“我是做审校出版的,”
我们挨在一起,聊着一些有的没的;
“那当然每天都要接触很多故事。”我附和。
他摇摇头,“我觉着没什么意思。”略有所思地看向我,“真正的故事是不需要用眼睛去看的,有故事的东西和有故事的人,站在眼前就会有独特的魅力吸引你。”
你要这么说,倒也没什么不对。
“所以你觉着,我是个有故事的人?”我反问。
朱宁贤听见之后,菜就失去了吸引力,侧过头来皱着眉犹豫一会儿,筷子放下搔搔头,喃喃地说:“感觉是吧,但也可能有感觉不对的时候。”
人和人之间的因缘就是很神奇,比如吃饭前我还觉着他一脸不在意欠抽,现在认真的样子就觉着他有点傻。“那我希望你感觉对一点——我赞同你的说法,故事有独特的魅力吸引你,要用心感受才行。”戏谑地说完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满足了上午输给他之后的报复心理。
“少马爷既然有兴趣那我就细说说是什么感觉怎么样!”朱宁贤突然有些兴奋。
诶?这好像不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啊,意料之中你不应该说对对对吗?
“啊,什么感觉?”出于礼貌,我还是茫然地顺着他话题问下去了。
“你的故事一定和倔强、内敛有关。”他推一下自己的眼镜,指向桌上一碗红烧肉,“就像那个红烧肉,看起来油汪汪,一定很好吃一样。”
我?你?这是文化人能说出来的话吗,还是人吗?
你拿我,跟一碗红烧肉比?
“?”
朱宁贤看出我的疑惑后急切地解释:“啊我没别的意思少马爷!”
“你把少马爷比作红烧肉?”我皱眉问,“那你就这酱肘子!”指着桌上天福号酱肘子说。
声音有点大,一桌子吃饭的人都停下碗筷看向我。
“怎么着了二爷?”吴锦绣坏笑问,“跟人朱爷抢肘子吃呢?——诶二爷不是不吃肉吗。”
一桌子人哄堂大笑。
妈的,太丢人了。
“堵不上你嘴了!吃你的饭!”我白了吴锦绣一眼。
朱宁贤也憋着笑,脸上泛起红晕。但他的脸没有我红,我已经红到耳根子了。
“愚蠢的大猪肘子……”我喃喃地吐槽。
“那你是有故事的红烧肉,怎么样?”朱宁贤接着这个话茬儿继续问。
什么怎么样,我一猪骨棒敲死你!但话不能这么说,这么说就显得少马爷急了;
“这红烧肉你再吃一口我就跟你没完——诶你他妈还吃!”说这话的时候他刚好夹起一块要放在嘴里。
朱宁贤看了我一眼。
诶对,别让我跟你没完,你给我个面子……
还是吃了,你大爷的。
吃得还很炫耀。
“我吃的是红烧肉,又不是有故事的红烧肉。”
你才有故事的红烧肉。
得了,我刚才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为什么要说跟他没完?我怎么跟人家没完啊;嘿孙贼你别跑,茬一架啊!
扶额,无奈地说:“不,我也不是有故事的红烧肉,我要怎么跟你解释……”
“你找机会多跟我聊聊故事,就能证明你和红烧肉没关系了。”朱宁贤突然一本正经地说,“交个朋友,钰涵。”
你谁啊你。
他看出我不吃认真这套,马上继续说:“不然你就是有故事的五花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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