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雪鹰扬

作者:壹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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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北魏神麚元年冬,大檀决定亲自率领大军南下中原。
      “大汗,连年征战,我军将士折损无算,如今王庭所驻兵马已不足十万,周围屯兵也只有八万。如果大汗现在再次出兵,恐怕很难调集足够的精兵。”
      东则罕留守王庭辅佐大檀处理政务,对柔然的兵力和辎重内情了如指掌,他对大檀攻打魏国有些担忧。毕竟,柔然的兵力、战马、粮草都消耗了许多。再要打下去,胜负难料。
      大檀强忍着不满,冷声道:“国相,如今我们还能调集多少精锐兵马?”
      “回大汗,只有十万!这是我们最后的家底了。其他兵马的战力不足,还有各部族,如果把这些兵马加在一起一共能再多出五万人。”东则罕如数家珍。
      “嗯!”大檀思忖后,道:“传本汗的令,调六万兵马随我出征。”
      东则罕应道:“是!”
      “父汗!”多泽突然站起来。
      “多泽你有什么事吗?”大檀以为多泽又要说什么休养生息的话劝他停止南征。“如果是劝我不要南征的话,那就不要说了!别让本汗对你失望!”
      “父汗,儿臣是想说,我军此次对魏国用兵,应该多提防些才是!”
      “提防!”大檀不解道。
      多泽提醒道:“启禀父汗,儿臣以为我们要防备契鹘。”
      契鹘?在场的人听到多泽说要提防契鹘都哈哈大笑。匹黎先更是直言不讳,“多泽,我看你是不是被魏国给打怕了,不敢打仗,连契鹘你都怕。他伏至罗敢跟我们柔然做对吗?借他一万个胆子,我谅他也不敢?”
      “王叔!”多泽正色道:“王叔不要太自信了!”
      一旁的吴提一直都在冷眼旁观,他虽然也不认同多泽说的要提防契鹘,但是他也不希望被多泽给比下去了,于是吴提便站出来道:“王叔,切莫生气!多泽的意思也是要我们小心为上,毕竟这几次我们跟魏国的作战都没讨到便宜,伏至罗要想趁火打劫也是有可能的。”
      东则罕在储位的问题上一直都是支持立长的,但是他也认同多泽的顾虑不无道理。建议道:“大汗,二位王子的话很有道理!契鹘不足为虑,但也不得不防!还是谨慎些好!”
      东则罕和匹黎先是大檀的左膀右臂,吴提和多泽是他最器重的儿子,四个人有三个的意见相同,大檀再不将契鹘放在眼里,也不得不上心。在他全心全意对付拓拔焘的时候,后方不能出事。
      “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大汗,不如派使者去契鹘,转告伏至罗,让他不要插手我们和魏国的战事!”匹黎先迫不及待道。
      吴提又补充道:“王叔说的是,可是也不能光谈,得让伏至罗没有理由帮助魏国。”他对大檀拱手道:“父汗,不如我们多给契鹘一些财物,同时再威逼利诱一番,恩威并施,我相信伏至罗一定会就范!”
      “大汗,臣赞同吴提王子所说之策!”东则罕附议。
      多泽不屑一顾,道:“要让契鹘不出来搅局,何须如此麻烦!”
      对多泽突然跳出来搅局,吴提很不高兴,原本有东则罕支持,父汗都要同意他的意见了,可是多泽这么一插嘴,大檀的神情又陷入沉思。在魏国的战事上他们即使目标一致,可多泽一再跟他对着干,吴提也难免有怒气。
      “多泽,你什么意思?”吴提忍不住质问。
      匹黎先也忍不住问:“是啊!多泽,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多泽只一笑,对大檀略微一躬行礼,道:“父汗,儿臣觉得,几次出兵魏国,双方都互有损失。如今我军倾尽精锐而出,拓拔焘却还要防备刘宋、夏国、北凉、北燕等各方势力,兵力难免捉襟见肘。他一定会寻求外援,伏至罗与拓拔焘相交甚深,如果拓拔焘向契鹘求援,伏至罗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废话!我们在这说了半天本就是要防备契鹘吗?”吴提打断他。
      多泽却并不恼,继续道:“要是拓拔焘的使者到了契鹘,而这个时候我们也派人去契鹘,然后看伏至罗到底会帮哪一边?”
      “二王子的意思是,如果伏至罗支持魏国,我们就迅速出兵攻打契鹘,若他支持柔然,就让当场斩了魏国使者以示和魏国彻底断了联系!”东则罕接话道。
      多泽肯定道:“是的,正如国相所说。”
      “嗯!多泽的想法不错!要是伏至罗跟魏国翻脸了,对柔然是百利而无一害。以后我们就高枕无忧地可以攻打魏国。”大檀大笑,不过很快就又正色道:“可是,要是伏至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着是斩了魏国使者,可是背后又把人放了,我们又从何知晓?再说,拓拔焘怎会这么巧就派出人去契鹘跟我们的人撞个正着!”
      吴提道:“父汗,拓拔焘不派人,难道我们就不能派一个对魏国熟悉的人冒充魏国使者吗?伏至罗对魏国宫廷很是了解,可是他毕竟离开平城多年,派一个人去契鹘,他一定识不破。只要他敢使诈,我们立刻出兵。”
      “好!就这么办!”大檀大喜,抚掌大笑。“匹黎先,你跑一趟吧!”
      塞外的冬天比中原要来得早,冷得快,下雪也早。柔然派出的两支使团因为风雪在路上走了半个月才抵达斡儿朵。
      凛冬飞雪,仆固明洂却突然来了兴致带长孙静寒去散步。两人手牵着手,走在未被人踩过的雪地上。
      斡儿朵城内的雪往往很厚,所以遇到雪厚难走的地方,仆固明洂都会转身正对着她,背对着前方,她走一步,他退一步,仍不忘让她注意着脚下的路。
      “明洂,雪好大,你的头都白了!”长孙静寒一提醒,仆固明洂才注意到自己的头上和肩膀上都已经落满了雪花,俨然少年白发。再看身旁的长孙静寒,见她也是这般模样,他不禁浅笑,道:“如此,姬娅,我们也算共白头!”
      听了这话,长孙静寒羞赧低下头,不再言语。仆固明洂握着长孙静寒的手,挽着她的胳膊,继续小心地往前走。
      雪似乎不像刚才那样大了,他们走上紫台宫的宫墙上,看着天空中仍有雪花稀稀疏疏地飘散下来,落在道路原有的积雪上,融为一体。王城的街上比平日里安静多了,想来这样的天气,大约百姓都在家中喝着马奶酒,吃着烤肉。
      斡儿朵没有中原城池的坊市之分,少了两分严肃,可是城中房屋、树木,皆被一片洁白覆盖着,比中原的城池多了不一样的温馨。
      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子嬉笑着跑过,穿得厚厚实实的,和同伴们一起叫着喊着、打着雪仗。看着他们,长孙静寒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家中和哥哥玩闹的场景。
      “姬娅,你在想什么?”仆固明洂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回忆。
      长孙静寒抬起头望着他,衔笑道:“没事,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和哥哥一起玩的事。年少时,每年冬天若是能遇到大雪纷飞,待雪停后,我都会和哥哥一起打雪仗,堆雪人,乐不思蜀。”
      “你哥哥,长孙平成?”
      长孙静寒点点头,“哥哥从小就很疼我,每次我在外面惹了祸都是他帮我扛着的。为了这个,也不知道挨了父亲多少打,不过,他从来都没有抱怨过。”
      “看来,你小时候一定很淘气,不然那一次怎么会一个人走丢!”仆固明洂忍不住调笑。
      听他又提起十余年前的事,长孙静寒脸色不禁绯红,只听他又说道:“其实还好吧!如果你知道,阿玥之前是怎么捉弄夷立吉的,你就不会觉得自己小时候调皮了。”
      “怎么捉弄的?”长孙静寒问道。
      仆固明洂轻笑出声,给她讲起了阿玥小时候的事情。
      说起来是六年前的事,那也是个如今天一般的天气。雪刚停,大雪覆盖了整片大地。阿玥带着夷立吉在明月横帐外的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
      玩了一会儿,阿玥看着旁边傻乎乎的弟弟,连哄带骗地让他躺倒在雪地上,再将厚厚的雪堆在他身上,而夷立吉还傻乎乎地任阿姊摆弄。直到叶阔来后,他都不知道阿玥干了什么。
      叶阔知道阿玥干了什么后,赶紧把夷立吉从雪地里捞出来,然后让侍女把他抱到横帐里。至于阿玥,叶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责怪的话,转身就走了。
      等到叶阔把事情原委一字一句给夷立吉说明白,小家伙才知道自己有多可怜。可是他也不敢跟巴勒莫和仆固明洂告状,他知道阿耶和叔叔最偏心阿姊了,跟他们告状压根没用。小家伙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眼多,他听说袁纥乞隶和巴勒莫都在未央横帐,直接就往未央横帐跑。
      待他看到袁纥乞隶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了。
      “姑父,姑父!”夷立吉一路小跑跑到袁纥乞隶面前,撇着嘴哭了起来。他一身是雪的扑到袁纥乞隶怀里。
      袁纥乞隶蹲下身给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还没来得及问话,一旁的巴勒莫看着自家泪眼汪汪,哭哭啼啼告状的儿子脸色阴沉下来。“混账,我们契鹘的男人谁像你一样,哭哭啼啼的跟个女人一样!也不怕你叔叔和姑父笑话?”
      仆固明洂却看出夷立吉那求救的眼神很是明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巴勒莫道:“大哥,怕是阿玥又欺负夷立吉了吧!不然,他怎么直接就找姐夫呢?”
      巴勒莫最看不得男人落泪,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他蹙着眉头不耐烦道:“阿玥自幼乖巧可爱的,怎么会欺负他?顶多就是孩子间的玩闹罢了,莫要小题大做。”
      仆固明洂笑着看着夷立吉道:“夷立吉告诉叔叔,是不是阿姊欺负你了!”
      夷立吉就将阿玥干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小家伙可怜兮兮地看着三个长辈,看起来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他现在就等着袁纥乞隶替他报仇,收拾阿姊。
      果不其然,袁纥乞隶气急败坏地站起来道:“这个阿玥太不像话了。仗着大汗宠爱居然这么任性妄为。夷立吉放心,姑父这就去教训她,让她以后不再欺负你。”
      “姐夫,小孩子之间玩闹而已,算了吧!”巴勒莫劝道,“再说,阿玥也不是故意的。”
      “大哥,夷立吉才三岁,他太小了。他是阿玥的弟弟,阿玥应该爱护弟弟,保护弟弟,而不是欺负他,以捉弄他为乐。阿玥这次确实是做的过了,天寒地冻的,夷立吉要是因此生病了,后悔都来不及,让她吃几天苦头也好,都怪我平日把她惯坏了!”仆固明洂也觉得阿玥过分了。
      “大汗!”袁纥乞隶急忙拦阻,“阿玥是我女儿,怎么能怪大汗呢!”
      仆固明洂道:“好了姐夫,阿玥犯错,该罚就罚,不过,你也不要下手太狠了!上次,你把叶阔打得不轻啊!阿玥毕竟是女孩子,关几天就行了!”
      “好吧,就依大汗的意思!”袁纥乞隶点头。
      听完仆固明洂的讲述,长孙静寒好笑道:“难怪,我说夷立吉每次下雪天都离阿玥远远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她之前竟然这么淘气?”
      “哼!为了这件事,姐夫把阿玥带回去关了整整一个月,要不是后来叶阔找我求情,怕是姐夫还不肯放她出来。被关了那么久,阿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从那以后更是长住汗庭,很少回家了。你也看见了,夷立吉没少被她捉弄,欺负。可每次都被她耍弄的团团转,不论之后多生气,都能被阿玥三两下哄好了。不过,阿玥也收敛许多,不敢再任性了。”
      长孙静寒又解释道:“其实,阿玥这几年已经懂事多了,她时常跟着我和阿苓一起,长进不少,每次出去又有叶阔在旁看着、保护她们。她已经不是那个爱闯祸的小丫头了。”
      “有你教导她,我是放心的。至于叶阔,也不知道是保护谁?”仆固明洂不禁笑道:“以后我们要是有了孩子,我一定不敢让阿玥跟他们玩,还是交给你看着最放心!”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想什么呢?”长孙静寒睨了他一眼,羞赧地赶忙往楼梯跑。
      仆固明洂赶紧去追,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的长孙静寒一时不察被绊了一跤,就在她快要摔倒时,仆固明洂一个箭步过来搂住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她靠在他怀里不住地笑。
      仆固明洂的眉毛那样浓黑挺拔,眼神那样炽烈,明亮漆黑的眸子里只有自己的倒影,冰冷的雪花落在长孙静寒的脸上,她也浑然不觉,她的心已被他炽热的目光熨得火烫火烫,觉得可以把全世界的雪花融化。他望着她脸上无法掩饰的如星光点点的笑容,目光渐渐黯了下去,一点一点地,静静沉入那片寂寥无色的深海。仆固明洂低下头,含住她的唇。
      仆固明洂在尝到甜蜜后,浓墨染双眸,他扣紧她的腰,渐渐加深这个吻。缱绻,缠绵,他按住她的后脑勺,舌尖更深地在她唇里勾弄。红唇被吮得嫣红丰润,似花瓣,似樱桃。
      长孙静寒的呼吸加快,心跳较快,整个人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无力地靠在了仆固明洂的怀里,任由他不停地索取。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快呼吸不过来时,仆固明洂终于放开了她。“姬娅,雪大了,咱们回去吧!”他声音沙哑地在她耳边呢喃。
      长孙静寒感受到一股火热,脸更加红了,她轻拍他的胸膛,然后挣开他的怀抱,也不理他,径直往前走去。突然,长孙静寒轻哼一声,趁仆固明洂不注意,蹲下身抓了一团雪砸向他,“让你胡说!”
      仆固明洂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他弯下腰团了一团雪。转念一想,在契鹘敢这样对他的人,她是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看着她的背影,仆固明洂笑得越发温柔。
      仆固明洂将手中的雪团丢下,加快脚步跟上去,拉住长孙静寒的手。她唇角上扬,笑若明花。两个人一起下了宫墙,手牵着手往宫外去。
      雪中漫步,别有一番情趣!乘兴而去,尽兴而归。
      仆固明洂跟长孙静寒漫步回来已经是午后时分,刚进倾城横帐,就有侍从禀报,说于越与尚书令在未央横帐候着,仆固明洂便赶去了未央横帐。
      一进未央横帐,仆固明洂便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大汗,魏国使者到了!就在横帐外等候!”贺可鲁低声道。
      “魏国使者!”仆固明洂没有想到魏国这个时候怎么会派人来。莫非是,拓拔焘有什么急事,沉吟片刻,他道:“传魏国使者进来!”
      “大汗!”瞿宏几突然断声道, “柔然大檀之弟匹黎先也来了!”
      匹黎先?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听说,柔然已经在大规模向魏国边境增兵了,匹黎先作为大将应该在军中才对,怎么跑到契鹘来了?而且魏国使者和匹黎先到斡儿朵的时间居然这么近,未必太过于巧合了。
      仆固明洂不耐烦道:“匹黎先来就来了,派人安排他到驿馆休息就是。明日本汗再见他。”
      “可是,大汗!”贺可鲁支支吾吾,迟疑不定许久才禀道:“不知为何,匹黎先一进王城就急急忙忙地要进宫见大汗,才到长天殿就碰到了魏国使者。现在,匹黎先正闹着要见大汗。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仆固明洂冷声问。
      瞿宏几道:“回大汗,匹黎先说契鹘与柔然关系素来不错,可为何要接见魏国使者,难道不知道柔然和魏国正在交战吗?莫非是勾结魏国图谋柔然?匹黎先说要跟大汗问个明白,看大汗到底是什么意思?”
      “放肆!”仆固明洂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厉声道:“他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质问本汗!”
      “大汗息怒!”贺可鲁与瞿宏几低头同声。
      仆固明洂坐下,平复一下心情,道:“顺诚亲王,你跟尚书令去应付一下匹黎先,先让魏国使者进来!等本汗和魏使谈过话再见匹黎先!”
      “是,大汗!”
      两人退出去后,没多久侍从就引着一个魏国衣饰的人进来了。来人到了仆固明洂面前,躬身行礼,道:“外臣参见鹰合罕!谨代我朝陛下恭贺鹰合罕万岁!”
      “使者不必多礼!请起!”
      “谢大汗!”使者又道:“外臣此来是奉陛下之命恳请合罕出兵援助!”
      “出兵援助?贵使此话何意?”仆固明洂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使者道:“想必合罕也知道,我大魏如今正与柔然交战,多年来,双方各有损伤,可是大魏身处强敌环伺之境,兵力捉襟见肘。如今柔然又要兴兵,陛下可调之兵实在不足,故,想请合罕出兵援助,两国联手,共抗柔然!”
      联手对付柔然,这当然是仆固明洂求之不得的事,既然是拓拔焘主动提出来,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便道:“不知,贵国皇帝想让本汗如何出兵助他?”
      使者道:“陛下说,请合罕出兵到盛乐与我军会合,然后两军同往,北征柔然。”
      到盛乐?仆固明洂瞬时察觉到不对劲,拓拔焘虽然年轻,却深谙兵法,他怎么会想出这么拙劣的计策来。如果要夹击柔然,最好的办法就是突袭柔然王庭,只要王庭失守,柔然必溃。或者是在柔然军与魏军激战正酣之时,与魏军前后夹击。反正,两军合兵一处,绝不是上上之选。这使者恐怕有诈。
      “使者所说可有贵国皇帝亲笔信函?”仆固明洂道:“本汗与贵国皇帝多年不见,不知他可有信托使者带给本汗!”
      “请鹰合罕见谅!”使者歉然道:“此次陛下一心扑在战事上,无暇他顾,所以没有托外臣带来信函。不过,陛下心里还是记挂着鹰合罕的,临行之前还特意嘱咐外臣问候合罕!”
      “呵呵!看来佛狸还是那么事必躬亲。”仆固明洂仰天大笑,接着说:“平城一别至今十二年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贵国皇帝还好吗?”
      “看来合罕是真的离开平城太久了。眼下已过了冬日,大汗离开平城距今已经十三年了。”使者准确地说出了仆固明洂离开平城的时间,避开他的试探。继续道:“陛下一直勤于政务,身体康健,请鹰合罕不必挂念!”
      仆固明洂点头,“哦,有受洛拔在他跟前侍奉,想必佛狸身体也不会有什么事!”
      “合罕说的是,陛下身边有受洛拔大人在确实身体好了很多!”
      仆固明洂又跟使者说起了他在平城时的所见所闻,时不时还发出感慨,使者也在旁附和,可是就是不往正题上说。对要不要出兵,仆固明洂一直没有回答。
      正在这时,横帐外传来一阵吵嚷声,仆固明洂忍不住怒喝道:“何人在外喧哗?”
      只见从远处走来一人,脚步沉重,大摇大摆地来到仆固明洂面前,态度倨傲,敷衍行礼,道:“柔然匹黎先见过鹰合罕!”
      贺可鲁和瞿宏几连忙追进来,低头道:“大汗,匹黎先将军执意要硬闯,臣等实在不好阻拦,请大汗恕罪!”
      仆固明洂摆摆手道:“匹黎先将军,不知你闯本汗横帐所为何事?”
      “鹰合罕莫怪,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来是为了契鹘和柔然联盟的事。”匹黎先指着身旁的魏国使者道:“合罕!我今日是奉了我们大汗之命特意来拜访鹰合罕,可是一进王城就听说魏国人也派了使者来!我想问问合罕,这是什么意思?”
      瞿宏几冷哼一声:“匹黎先将军,契鹘与柔然、魏国一直都是相安无事,贵国跟魏国的战事,我们也从来不掺和。我们就是跟魏国有商业往来,怎么这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匹黎先十分狂傲地吼道,“魏国是我柔然的敌人,你们契鹘跟魏国有任何往来,都是背叛柔然。合罕,你可想清楚了?”
      仆固明洂没想到匹黎先会这样直截了当地质问他,心里简直火冒三丈,可是眼下还不到翻脸的时候,忍字心头一把刀,还须忍耐:“不知匹黎先将军何出此言?我契鹘从未归附柔然,双方之间使者往来也一直平等相待!将军这背叛二字从何说起?难道我契鹘在将军眼中就是你柔然的附庸吗?”
      匹黎先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仆固明洂会这样问他,一时语塞,忙道:“鹰合罕说笑了。契鹘何时成了柔然的附庸?在下一时语急,说错了,合罕,请见谅!”
      “只是,柔然与魏国正在交战,若是契鹘跟魏国走得太近,难免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到时,要是破坏了我们双方的和睦可就不好了。还是希望合罕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什么答复?”仆固明洂冷声问。
      “契鹘,到底是支持魏国还是柔然?”
      “本汗就不能置身事外吗?”
      “不能!”匹黎先态度坚定地拒绝。
      仆固明洂的手死死地握着座旁的扶手,眼神里透着杀意,阴鸷地笑道:“本汗想知道,要是本汗不答应,柔然又当如何?开战?还是兴师问罪?”
      “那倒不会!”匹黎先冷笑道:“只是为了一个魏国,伤了我们跟契鹘的和气就不好了。请合罕三思而后行!我们大汗说了,鹰合罕是明事理的人,孰重孰轻,相信您一定会做个抉择。”
      “说的不错!本汗一定会有个交代!”仆固明洂轻轻击了三下掌,门外两个身着黑鹰卫士服饰的人走进来,仆固明洂指着那个魏国使者对黑鹰卫士吩咐道:“听着,把这个魏国使者拉出去,给本汗砍了!”
      满殿哗然。贺可鲁、瞿宏几都求情,仆固明洂却不为所动。他已经知道这个使者的身份有假,杀了也没什么可惜的,迷惑一下柔然人也好。
      魏国使者双膝跪下,以额触地:“合罕,我们大魏皇帝和你是兄弟,大魏与契鹘也一向友好。你何故如此对我大魏使者?”
      仆固明洂对着使者道:“你没有错,错就错在本汗要借你的人头来安抚柔然可汗。”
      使者一见仆固明洂如是说,急得汗如雨下。跪在地上,几欲将真实身份和盘托出,可是匹黎先在一旁站着,他实在不敢。只好不住地求饶:“鹰合罕,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大魏和契鹘可从无战事,你无端杀我大魏使臣,是何道理?”
      仆固明洂大怒,一拍几案,喝道:“本汗是契鹘汗王,一切要为我契鹘子民的安康考虑,你若要怪,就怪你来得不是时候。”仆固明洂厉声道:“来人,拉出去,斩!”
      黑鹰卫士得令立即上前将使者拖出了横帐。
      匹黎先没料到仆固明洂真的会杀魏国使者,而且还这么干脆利索,实在出乎意料,虽然欣喜万分,可毕竟人是他们派来试探的,倒有些可惜。
      仆固明洂叫他:“匹黎先将军,这魏使的尸首就送给柔然了,劳烦将军带回去,来日与魏国开战的时候,将之悬之示众,也好杀杀魏国的气焰!”
      “如此,多谢了!既然人已经杀了,我们也知道合罕的诚意,那我就告辞了。”匹黎先说完,得意忘形地大步走出。
      看着匹黎先渐行渐远的身影,只听“轰隆”一声,贺可鲁和瞿宏几都心头一颤,只见仆固明洂已将座前几案掀翻。两人急忙低头跪下,这么多年了,大汗可是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呢!
      仆固明洂死死地盯着横帐外,朔风凛冽,飞雪乱入,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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