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雪鹰扬

作者:壹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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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章 豪华将起英雄梦


      公元421年春,敕勒汗庭,一切如常。
      半年前,身为敕勒可汗的默拉托质亲自征讨柔然,与柔然可汗大檀率领的大军打了一场恶仗。
      默拉托质被大檀所败,仅仅半日激战中就损失三万精锐。幸好大王子巴勒莫率死士三百,直突敌阵中心,两军会合,士气大盛方才冲出重围,撤军返回汗庭。
      回到汗庭的默拉托质早已不复当年,身体大不如前,如今已是弥留之际了。
      此刻的汗庭,敕勒的各部族大臣元老们都焦灼不安。
      不知大汗是否确定了继任人?又要思谋大汗崩逝,新汗即位后自己如何应对?所有这些,都因为大汗的心意不明与汗储的不确定而变得扑朔迷离,无从商讨。大臣们都在帐中默默踱步,谁也不知道该商议些什么。虽然如此,却也没有一个人离开。
      就在此时,心急如焚的仆固明洂不断猛抽坐下战马,只想早点儿赶回汗庭。父汗病重,危在旦夕,汗储地位又没有明确,安知不会在瞬息之间发生肘腋之变?
      仆固明洂的马队是敕勒久经锤炼的精锐骑士,长途奔袭是行家里手。他率领四千铁骑马不停蹄地向汗庭奔驰。
      到了汗庭,仆固明洂见一切安静如常,便知父汗尚在,不由长吁一声,缓辔而入。但是,仆固明洂还是多了一层心思,将马队带到汗庭外列队等候,他自己手持佩剑大步走向汗帐。
      等仆固明洂到了以后,大王子巴勒莫已经在汗帐外面候着了。
      大王子巴勒莫比仆固明洂大三岁,是敕勒著名的猛将,性如烈火,但却是个极为内明的有心之人。
      敕勒人向来重军功,能征善战自然最受器重,默拉托质对这年长的两个儿子,也同样器重,但是从来没有明确谁是汗储。加之默拉托质对两个小儿子,安卡拉和朵儿铎宠爱异常,所以汗位很有可能会传给两个小王子其中一个。但是因为仆固明洂是阏氏嫡出,加之气度沉稳,文武兼备,所以也有一部分人认为他会是汗位继承人。
      “伏至罗,你回来得正好,军中没事吧。”
      “没事,大哥不必担心。父汗如何?”
      “精神好了一些,你快去看看吧。”
      “好,大哥在此等着,有事我即刻出来。”仆固明洂与巴勒莫打了招呼,直接进入了汗帐,他知道,父汗此刻一定在汗帐。果然,刚进偏门,就见帐内岗哨林立,戒备异常,显然与外面的松弛气氛迥然不同。
      正要说话,却见父汗身边的侍卫长乌陵斯匆匆走来低声道:“二王子,大汗宣你即刻进见。”仆固明洂不及思索,便跟着乌陵斯走进汗帐。
      汗帐里空荡荡的,太医们一个都不见。默拉托质躺在榻上,素来黧黑的征战面孔此刻竟是苍白潮红。仆固明洂疾步走到榻前低声问:“父汗,您好些了吗?”
      默拉托质抬头道:“伏至罗,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仆固明洂答应一声“是”,便拉过一个胡墩坐到榻前:“父汗,儿臣聆听教诲。”
      “伏至罗,我的路,已经走完了。可敕勒的路还很长啊!如今是到了该交付年轻人的时候了。几个儿子中,我最宠爱安卡拉和朵儿铎。尤其是朵儿铎,他虽然年纪小可却最像我年轻的时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父汗说的是,四弟确实不错。”
      “不要说话,听我说完。”默拉托质粗重地喘息了一阵,晶亮的目光盯住儿子,“有两件事我思来想去,觉得叮嘱给你最合适不过了:其一,敕勒经此一战元气大伤,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所以不宜急于向柔然复仇。其二,也是最要紧的一条,就是你们兄弟一定要同心,不能交恶。今天,你跟我立誓绝对不能伤害兄弟。”
      仆固明洂起身跪倒正色道:“父汗放心,儿臣绝不会伤害兄弟,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默拉托质点点头:“伏至罗,你须记着,兄弟同德易,同心难,大德大节,求同更难。”
      “谨记父汗教诲。”
      默拉托质静静端详着儿子,突然嘶声大笑:“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至于,敕勒的将来,我想交给……交给……”言犹未了,一口鲜血喷出,默拉托质双手扑在榻上,溘然逝去。
      “父汗——父汗!”仆固明洂一声哭喊,扑在父汗身上。
      乌陵斯轻轻走进,扶住仆固明洂低声道:“二王子节哀,大事要紧。”
      仆固明洂呜咽起身,静神拭泪,思忖有顷道:“乌陵斯,速请大王子。”
      默拉托质安排后事的时候,一个大臣都不在身边。作为久经锤炼的可汗,默拉托质当然知道这是安排后事的大忌,自然不会有意如此。他的本意,是想将事安排妥贴,再召见几名重臣元老,申明并布置辅佐事宜。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病骤然发作,夺去了他在最后时刻召见大臣的唯一机会。
      默拉托质骤然死去,新汗继位的大事未及公诸部族大臣,原本简单明朗的朝局便顿时错综复杂起来。
      此时敕勒内部分为三派,支持四王子朵儿铎和大王子巴勒莫的占了多数。
      一个是可汗长子,骁勇善战,一个受可汗宠爱。支持仆固明洂的人并不多,而且大汗临终前没有言明继位人选,况且大汗言语中又多有提及朵儿铎,万一被有心人利用,恐怕汗位就是朵儿铎的了。
      仆固明洂不顾一切地赶回来就是为了汗位,如今汗位近在眼前,他绝不能后退。他仔细分析了一下几个兄弟,最后决定将重心放在巴勒莫身上。
      父汗确实很喜欢朵儿铎,可是朵儿铎还小,对于敕勒人来说,谁更能打,谁才有资格做可汗,要搞任人唯亲,六大部族是不答应的。安卡拉性情冲动,有资格的,只有巴勒莫和仆固明洂。
      可若拥戴巴勒莫的势力借机发难,第一个疑团目标便是仆固明洂。自己独对父汗时父汗却骤然逝去,无疑对自己不利。若有人借机发难,说自己有弑父之嫌,仆固明洂脊梁骨悚然发凉,果真如此,局面将如何收拾?
      此刻的关键人物是巴勒莫,只有他可以力排众议。而且,只要巴勒莫表态自己不争这个位置了,那汗位就是自己的了。大哥究竟会如何?仆固明洂竟然一下子拿不准了,不禁闪过一丝警觉。
      此刻的汗庭议事帐中,可汗仆固本部大臣,还有斛律部、吐突邻部、袁纥部、敕力犍部、幡豆建部的大臣们都焦灼不安。
      在这最要紧的关头,六部族大臣竟都未被召进汗帐,而是只能在议事帐守侯,这本身就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变化迹象。
      大臣们紧张焦躁,都想听谁说点儿什么。然而,此刻像“大汗病情如何”“汗储会是哪一位”这样的问题绝然不能问,因为那意味着问话者有二心。
      正在这哄哄嗡嗡的时刻,一队武士踏着整齐沉重的步伐开到帐外,铿锵列队,守在门外。盔甲鲜明,长刀闪亮。带队将军却正是巴勒莫的副将!
      议事帐骤然沉默。大臣们额头冒出了晶亮的汗珠,张口结舌,相互目询。莫非大汗骤然崩逝了?巴勒莫要夺位自立?果真如此,大约没有谁能够阻挡。
      巴勒莫虽然不是名正言顺的汗储,但他毕竟是大汗长子。加之巴勒莫体恤士卒,善待将领,又是身先士卒打恶仗的猛将,在军中威望极高。他要夺位,其他王子还真难有力量来抗衡。权力对抗,最见真章的就是看谁握有重兵。
      安卡拉和朵儿铎年纪太小了,若大汗明立了汗储还好说,可若比兵力,他们根本不是对手。二王子伏至罗虽说也是智勇兼备的骁将,但毕竟在军中资望尚浅且经常留守汗庭处理政务,与巴勒莫直接掌兵是不能相比的。这兄弟几个真要刀兵相见,敕勒可就是大难临头了!
      一时间,议事帐的紧张气氛达到了顶点。
      又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巴勒莫持剑率领两排带刀将领大步走进帐里。巴勒莫一摆手,顶盔贯甲的将领们在议事帐后边肃然站成两排,沉默挺立。
      巴勒莫则往大门口一站,高声道:“诸位部族大臣列班就座,听候大汗汗谕。”
      大臣们迟疑缓慢地按照往常排位序列,坐入自己的案几前。刚刚坐好,只见侍卫长乌陵斯带着两名年轻侍卫,走进议事帐前方正中央。乌陵斯高声言道:“大汗已于刚才不幸辞世,临终遗命,传位于二王子伏至罗。另,以大王子巴勒莫为仆固部长老大臣,与五大部族长老大臣共同辅佐新汗。若有二心者,人人得而诛之。”
      随着乌陵斯的念诵,六部族大臣们又是惊愕,又是迷惑,深深的恐惧和疑虑大起,竟然一片沉默,连惯常的领命呼应都没有人敢开口。
      骤然间,乌陵斯脸色变得铁青,高声怒喝:“大汗遗命,新汗即位,谁敢不从?”
      从汗谕看,大汗已经崩逝无疑。然则大汗若果真如此清醒,册立汗储这等大事却为何没有一个大臣知晓?可是乌陵斯是大汗最信任的侍卫长,巴勒莫是大汗长子,是最有希望做大汗的。他们两个人都在场,可见大汗遗命是真的。
      沉默中,议事帐响彻巴勒莫粗沙的声音:“恭请新汗即位!”
      随着喊声,两名侍卫前导,仆固明洂从容进入议事帐。
      大臣们这才从惊惧怀疑的噩梦中醒悟过来,参差不齐地伏地高呼:“恭迎大汗即位!”
      “大汗万岁!”
      两排将领齐声高呼:“拥戴大汗!大汗万岁!”
      巴勒莫走到前边,深深一躬,高声道:“请大汗宣示汗谕。”
      一直站在汗座前的仆固明洂,坦然自若,丝毫没有局促慌乱。此刻,他平静清晰地开口道:“诸位大臣,父汗骤然崩逝,伏至罗受命继任可汗。当此危难之际,本汗申明朝野:其一,各部族大臣,各司其职。其二,由大王子巴勒莫总领三军。其三,即日起由斛律博古,袁纥乞隶,贺可鲁共同辅助本汗处理政务。”
      仆固明洂环视议事帐高声道:“其余诸事,按既往成规办理。散朝。”
      大臣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齐声高呼:“臣等遵命!”
      新汗汗谕已下,大臣们于是便以职权范围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肃然正色地商议起先汗丧礼期间必须做的诸多事情。
      天色暮黑时分,敕力犍部长老大臣贺可鲁被仆固明洂召见。在六大部族之中,除了可汗仆固本部,实力最大的就是袁纥部与斛律部,其次就是敕力犍部,而且贺可鲁德高望重,是先汗器重的大臣。有些事,仆固明洂还是得问问他的意见。
      刚刚赶到汗帐的贺可鲁在听到仆固明洂说的话时,惊讶莫名:“大汗要与柔然和议?”
      “有何不可?”
      贺可鲁拱手道:“大汗,请三思。半年前那一战,我敕勒惨败于柔然之手,先汗更是因此抑郁而逝。敕勒与柔然是死敌啊!敕勒人都恨不得将柔然人生吞活剥,又怎么会答应与柔然和议?”
      仆固明洂依旧面无表情,他知道贺可鲁肯定会是这样的反应。心念及此,仆固明洂冷冷一笑,道:“本汗自然明白,难道本汗会忘记杀父之仇吗?”
      “那大汗此言何意?”
      仆固明洂正色道:“与柔然和议,乃本汗深思熟虑。敕勒与柔然激战多年,生民涂炭,死伤无算,本汗自是清楚敕勒子民心中的仇恨。可是,敕勒现在是柔然的对手吗?我们敕勒现在需要的不是急于复仇盲目战争,而是埋下复仇的种子,让它平静地生根发芽,养精蓄锐。”
      “大汗的意思是?”贺可鲁迷蒙混沌的老眼渐渐明亮起来。
      “休养生息,厉兵秣马。”
      贺可鲁打量着面前这个神色肃然的青年可汗,觉得他竟有一种令人折服的真诚坦然与自信,一句话便公私分明,将大局料理清白,不禁暗暗赞赏。贺可鲁心里清楚,敕勒与柔然连年交战,早已经打不起了。敕勒现在需要的是休养生息。
      大汗能有如此城府,于柔然来说,这意味着,一个更为可怕的敌人出现了。懂得暴力的人,是强壮的,懂得克制暴力的人,才是强大的。贺可鲁一时感慨中来,“好!老臣相信大汗,却不知大汗如何打算?”
      “与柔然和议,将东部所有敕勒人西迁,让出东部草场。”
      “噢?大汗这样敕勒吃亏太多?”贺可鲁大为惊讶。
      “不出十年我会夺回来的。”仆固明洂一字一板。
      “大汗何以如此自信?”
      “大檀就是一只老虎,得先喂饱了他,才能让他有力气去咬狼。”仆固明洂牟色冷厉,道:“柔然真正的敌人是中原的魏国。据本汗所知,大魏皇帝拓拔嗣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其子拓拔焘虽年少,可他日必是不世出的雄主。他们之间的仇远比我们敕勒深,让他们去互相撕咬,咱们趁这个时间稳固六部,坐大敕勒,消除后顾之忧。然后再向柔然复仇。”
      贺可鲁又一次惊讶,不禁笑道:“大汗,老臣阅人无数,以大汗之气量胸怀,数年之后,必大出于天下。能与大汗并世争雄者,恐怕只有魏国了。”
      仆固明洂很清楚,敕勒连年对柔然激战,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失败了。若能罢兵数年,缓得一缓,敕勒就还有重振雄风的希望。
      在下一次战争到来之前,必须和平,这就是仆固明洂的真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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