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淌火

　　那天晚上，方南栀回到家后后悔得不行。
　　她当时怎么就点头了啊！
　　不可怕……他一点都不可怕。
　　她只是有点紧张而已，都怪许源皓，莫名其妙说了那些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天点头了的缘故，后来两周去李屹舟家写作业，方南栀发现他对许源皓他们都和颜悦色了些。
　　这导致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她真的不是有意说他在教人的时候很可怕的。

　　“了了啊，这个跑步机怎么操作呀，来教教妈妈。”
　　这天，正好又是周六，赵利云在楼下房间里捣鼓了一阵，喊方南栀。

　　赵利云为了支持女儿运动，想在家里添置一个小型健身房，最先买的就是跑步机和瑜伽垫。
　　今天机器到的时候方南栀已经研究过了，而且也跑了好久，刚刚才结束准备去洗澡。
　　听到赵利云叫她，她又折了回来。

　　“先按这里，然后这边的加减可以调速度，还有这个键，调节坡度的……”
　　赵利云虚心听了一会，记下了，转头看了眼因为运动过后而红扑扑的女儿：“了了，你刚才是不是跑了很久啊，运动也要节制点，不能太累着了。”

　　方南栀腼腆地笑了笑：“我知道的，是按照视频里的健身教练说的在跑。”
　　“那就好，毕竟现在还是学习要紧，咱不要为了变漂亮就太苛刻了。”

　　方南栀愣了愣，脸热了，小声道：“不，不是……不是为了变漂亮。”
　　赵利云哪里看不出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在想什么，见她急于否认也没撮破，说：“是是是，是为了健康，这段时间你瘦了些后确实更精神了。”

　　方南栀还是有点窘，“我先去洗澡了……”
　　“欸，运动完不要马上洗澡。”
　　“我要来不及了，等会得赶去写作业。”

　　下午照例要和许亭优他们去李屹舟家，她不想迟到，于是急匆匆地跑回房间洗了个澡。
　　在换上衣服的时候，她发觉妈妈之前给她买的裤子腰部处大了一些，然而这裤子是宽松版的，系个腰带也无关紧要。

　　换完衣服后，和许家姐弟会合，一同去了。
　　今天的流程还是和以往差不多，她自己先写会作业，李屹舟则对许亭优和许源皓进行补课，结束后再出来给她答疑解惑。
　　也许是今天作业难度比较低，她没有错几道题，李屹舟简单教了会后便让她同那两人一块写作业去了。

　　“哎呀我操，这是人该写的题目吗。喂，方南栀，借我看一下。”写了一会，许源皓耐不住了，头伸了过来。
　　虽不同班，但他们的数学老师是同一个，这周的作业也一样，方南栀把卷子压住，浅声道：“不行，不能抄，你自己想。”
　　许源皓：“你怎么说是抄啊，我是借鉴，借鉴你知道吧。”

　　“……不一样么。”
　　许源皓一哽：“当然不一样，我就是看看你的思路。给我看看，等会请你喝奶茶。”
　　减肥中的方南栀：“我不喝奶茶。”
　　许源皓啧了声：“喂，你这样没意思了啊。”

　　“那怎么样有意思？来，你跟我说说吧。”突然，门口传来一个沉沉的声音。
　　许源皓寒毛一竖，顿时缩了回去：“啊……我，我开玩笑的，屹舟哥，我就是跟她开个玩笑。”

　　李屹舟随手就把方南栀的作业拿起来，说：“跟我出来写。”
　　许源皓：“啊……我都说我开玩笑的嘛，不用这么防着我，我不抄了。”
　　“那也打扰人家了。”
　　许源皓：“……”

　　方南栀最后还是跟着李屹舟出去了，他让她在之前那个工作桌上写作业。
　　工作桌很长，他就在另外一端坐了下来，对着一台电脑操作。
　　方南栀离得不算远，可以看到他在电脑屏幕上画着什么，线条很多，挺复杂的感觉。

　　方南栀没有出声打扰，低下头管自己。
　　半个小时后，她的作业全部写完了，李屹舟还在继续做自己的事。
　　她坐在原处，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干嘛。

　　人闲下来就会心思浮动，更何况就坐在喜欢的人身边。
　　方南栀偷偷瞄了他几眼，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勾勒，简单的速写，纸上很快出现了一个男生的侧颜，线条流畅，眼神专注。
　　她又默默在他背后画了一对翅膀。

　　“你在画什么？”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突然转头看她。
　　方南栀吓了一大跳，几乎是立刻把书本一合：“没什么，我随便画画！”

　　看到她脸受到惊吓的样子，李屹舟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我没有要批评你的意思，作业写完了可以做别的。”
　　“喔……那你怎么知道我在画画。”
　　“声音。”

　　也对……笔触声是挺大的。
　　不过还好，他没有看到什么。
　　方南栀掀开书本，把草稿纸往里塞了塞，后来还是不放心，直接用笔去涂了几下，看不清纸上少年的样貌了。

　　她这才重新看向李屹舟。
　　后者这会好像才做完手头的事，微微抬手转了转手腕，而后放下，轻呼了一口气。

　　“那是什么？”方南栀看着他的电脑屏幕，有些好奇，大着胆子问了句。

　　李屹舟：“你说这个软件？”
　　“嗯，你上面弄得是你之前在画室画的那个建筑对吗？”
　　李屹舟有些意外：“你还记得？”
　　方南栀耳朵有点热，小声道：“因为当时觉得很漂亮……”

　　李屹舟笑了下：“谢谢。”
　　而后又道：“这个是CAD，就是一个设计软件。”

　　“噢……看起来好复杂。”
　　“学会了就不复杂了。”
　　说起画室，李屹舟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画的枫兰活动场我看到了，很漂亮。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画的？”

　　方南栀一下子愣住了，她放在画室的那张图他竟然看到了！
　　她以为，他一直都没有再去过画室，也忘了自己说“要看她画”的事了。
　　没想到他还记得。

　　方南栀脸上忍不住沾上欣喜，说：“没有学，就是小时候自己感兴趣，随便画的。”

　　李屹舟以前是特意跟老师学的美术，无师自通的类型他没怎么见过，确实厉害。
　　“你画画挺有天赋。”

　　方南栀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自己有“天赋”这种话，眼睛微微一亮。
　　此刻夕阳正在西下，阳光顺着玻璃落地推门进来，将地板切割成了两个板块，他恰好在明处，她在暗处。
　　她很清晰地感觉到他递过来的光。

　　——

　　新的一周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听许亭优说，李屹舟很少来学校了。
　　他人虽不怎么出现在学校，关于他的话题却依然不少。

　　就比如他们班吧，有几个女生就特别喜欢谈论高三的学长，许源赫、李屹舟等人一直在她们的话题里。
　　这天周五下午上课前，话题就是在李屹舟身上。

　　“……那女生胆子是真大啊，直接把人拦走廊了，一堆人在看，她也不怕，直接表白。”
　　“我去，我辈楷模。”
　　“楷什么模啊，被拒绝得透透的，李屹舟都要保送走人了，高一的表什么白啊。他怎么可能会接受，她以为她是宋初璇啊。”
　　“宋初璇也没跟李屹舟在一起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不就打个比方，跟李屹舟表白想要有把握，不得是宋初璇那种等级的啊。”
　　“也不一定吧，说不准他不喜欢甜美那挂呢？”
　　“那喜欢什么挂，你这种粗糙挂吗。”
　　“滚啊！我又没说我！”
　　“哈哈哈哈——”

　　几个女生一边八卦一边笑，这会教室也没什么人，所以她们声音虽不大，但方南栀还是听得清晰的。
　　原来今天有一个高一的学生跟他表白被拒了。

　　此刻她因为他拒绝了别人而有着不为人说的小窃喜，可又因自己不能像那些人那样勇敢表白而酸涩。
　　是的，她不会有那种勇气。
　　对她现在而言，能接近太阳，感受到太阳的一点温暖，已经是很奢侈的一件事了。

　　“方南栀，明天要不要去外面逛逛。”许亭优回来了，一坐下就灌了一大口水。
　　方南栀回神：“明天不是周六么。”
　　“对啊，屹舟哥走了，我们放假。”

　　方南栀心口空了一下：“走了？去哪了。”
　　“说是跟他爸去考察什么地方了，反正出国了，下周才能回来吧。”

　　还会回来。
　　她骤然又松了一口气。
　　可于此同时又发觉，他其实早晚要走的。
　　等过了这学期，她大概率就很少能见到他了吧。

　　难过蔓延上来，她垂了眸。
　　许亭优也没发现什么，高兴得很，说道：“总算不用去那写作业了，出去逛逛吧，好久没买东西了。”

　　杭城的商场方南栀跟赵利云去过几次，也不算陌生。
　　但许亭优的逛法她却丝毫不能适应，赵利云毕竟是苦着过来的，现在有钱了是不吝啬给她买衣服，但也绝不会给还是学生的她买那些奢侈品衣服。

　　许亭优就不一样了，她这个年纪进奢侈品店就已经是家常便饭，方南栀跟在她后面，发现这里的价格让她咋舌。
　　逛了一通，许亭优刷着家里的卡买了一双鞋和两套衣服，还买了个小小的，估计都放不下手机的包包。
　　每个单品都要四、五位数。
　　方南栀也有挺多零花钱，不过她一件也没买。

　　许亭优见她没什么心思买衣服便也收手了，两人一块去吃了饭，又吃了甜品，继而转去了书店。
　　去书店自然是方南栀的提议，许亭优也没说什么，一头扎进了小说堆里。

　　方南栀拿了几本英语复习教材，后来走了一圈后，没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些书，便到了前台问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查找之后给她找了几本过来。

　　“《伟大的柯布西耶》、《现代建筑设计案例》、《认识建筑》，小姑娘，你看着三本对不对？”
　　方南栀接了过来：“嗯，对的。”

　　“这些书本店没有开封的哦。”
　　方南栀连忙道：“没关系，我买了。”

　　过了十多分钟，许亭优拿了几本小说过来，“你好了吗。”
　　“好了。”
　　“买什么了。”
　　方南栀：“教材……”

　　许亭优看了眼她手上拿的，无语了一阵：“你也太无聊了，买这么多英语教材。”
　　“……我英语不好。”
　　“行吧行吧，那等我一下啊，我付了钱咱们就走。”
　　“好。”

　　英语教材在手上，那三本建筑方面的书籍则已经放到包里。
　　那三本都是她在李屹舟家见过而后偷偷记下来的书籍。

　　她谨慎地不让许亭优知道她买了这些书，因为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建筑这两个字几乎就连接着李屹舟。
　　她怕引人瞎想。
　　不为人知的小秘密，适合安安静静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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