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多娇

　　花朝节至，嚷着说要踏青的公主殿下却没出门的意思，任凭外头宫女们往花树上扎彩绸布置得热闹，她依旧在殿内赖着不起。

　　懒洋洋的斜在罗汉床上，楚昭颜枕着陆玖大腿，一边吃着含桃，一边把玩陆玖垂在身前的头发。

　　朱唇含红桃，汁水溢在唇角，丁香微探，敏捷的将汁水舔回去，一时竟让人不知道哪一个更可口。

　　陆玖动了一下腿，被公主殿下捶了。

　　“别动。你那腿跟你的人一样，没比木头软多少，又高又硬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好位置，不准扰了我。”楚昭颜嗔怪，小脑袋又拱了拱，左歪歪右晃晃，重新窝回原处。

　　陆玖僵着腿，窒着呼吸，紧张的注视公主殿下，最终在那一头云鬓掩住他腹下膝上后，愈发小心翼翼。

　　楚昭颜可不知道陆玖的苦楚，只美滋滋的塞了颗含桃进陆玖嘴里：“你怎么这么呆啊，人家宠侍服侍主人都殷勤得很，偏你还得我喂你吃。”装模作样的叹气，“也就仗着我宠你罢了。”

　　才叹息完，就被一颗含桃放置在唇边，岩白的手生涩的捏着那小小一枚的红果子，倒把指甲映出浅淡的粉。

　　楚昭颜竟然在那只向来透不出情绪的金色眼中看出紧张与期待。顿时失笑，张嘴接了果子，含含糊糊的嘟囔：“说你你还真学啊。你不是暗卫吗？我不过是拉你做做样子，你还真把自己当我的宠侍？”

　　“殿下要属下做什么，属下就是什么。”陆玖回得理所当然。

　　楚昭颜反而愣了。就是这么个呆子，前世被她知道存在后就大闹着把人赶走，让二哥领回去。从未想过，跟着她的那些日子，这人在暗地里护了她多少，又为她做了多少。

　　她后来隐约听说，暗卫的训练极为残酷，对于完不成任务的暗卫惩罚也极为酷烈。前世被她赶走的陆玖，后来怎么样了呢？会不会被二哥收拾得惨？陆玖那时到底是怨恨她的，还是如现在这般，无论承受什么都毫无怨言？

　　“傻。”楚昭颜按着心口，有些酸涩。前世有若陪她赴死，今生一回来又捡了个忠心的傻瓜，这么一想，她其实也是有运气的，只是以前不知道珍惜罢了。

　　瞧见陆玖手上的含桃红汁，楚昭颜扯了丝帕，一点点给他擦下去：“以后这些事不用你做。服侍的人有得是，可为我执刀的手只有你。”她盯着那只宁静的瞳子，在里面看见星光，郑重叮嘱，“陆玖，你是我第一个宠侍，也是我唯一的暗卫。不管后面来了多少人，你都是不一样的那个，知道了吗？”

　　陆玖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住澎湃心潮，冷静的回了一个“是”字。

　　直到过午，楚昭颜才挪动尊足出宫。

　　被困在宫内多年的宫女内侍们也盼着能跟随公主出去走一圈，一个个眼巴巴的等着向来总管凤宁阁事务，都快成半个老封君奶娘秋玉指人。

　　然而秋玉这回别说开口，甚至都不敢往公主殿下身边凑。

　　另一个完全不敢冒头的，则是原本应该被当做新宠的雁行。没办法，谁让雁行乐极生悲，来的当晚起夜的时候滑了一跤，把那张姣好的脸蛋给剐蹭了，脸上肿得不成样子，如今还躲在自己房里不敢出门呢。有消息灵通的听闻，雁行那张脸将来就是养好了怕也得毁容，以后公主面前是再没他的位置了。

　　亲自点了几个用得惯又听话的宫女内侍，楚昭颜也觉得如今没人帮着管宫务不大方便，琢磨着找时间还得去二哥那边挖几个人来。

　　安京城南有一座清秋原，是整个安京城内地势最高之处。站在原上，正可俯瞰整个安京。

　　原上风景姝丽，苑囿亭台建了不少，其中就有大彦太宗皇帝下令建造的升平苑。

　　每到元宵、花朝、端午、重阳等节庆，升平苑对外开放，允许安京百姓入内游玩，称为与民同乐。

　　苑中花神庙，正是花朝节时最热闹的地方，里头全是精心养出的各样鲜花，哪怕时令不对，也自有专人培育，专在花朝节的时候摆出来供人赏玩祭拜。不过其中比百花更具姿色的，却是相携出游的娘子们。

　　楚昭颜擎着三支百花香，慢慢走进花神殿。

　　殿中供奉的不是佛祖不是道尊，而是十二花神。为首的牡丹花神立在正中，仪态端庄，俯视楚昭颜的眼中似有悲悯。

　　楚昭颜心中一动，只觉得这座牡丹花神像极为熟悉似的，却说不上哪里见过。她不禁虔诚跪拜，在心中默默祝祷。

　　“花神有灵，请助我寻到若。前世他护我，今生我护他，定叫他再不承受苦难伤痛，能平平安安长命无忧。”

　　插上香时，有风徐来。三支香爆出个花儿来，转瞬而平，青烟袅袅，再不见丁点特异。

　　花神庙后院分为十二苑，正对应十二花神。每个苑中以该苑花神为主花，辅以其他花为佐。

　　楚昭颜带着陆玖直奔牡丹苑，进去时，里头只有一位年轻娘子在苑中赏花。

　　“亏我从早上等到现在，左等等不来公主，右等等不来公主。好不容易听见说公主驾临花神庙了，又在后院盼啊盼的，依旧盼了许久没见公主的影子。”似模似样的嗔怨里透着亲昵，温婉贞静的女子一俟看见楚昭颜身影，忙过来迎，“果然是旧人容易抛，公主这是有了新人，哪里还记得我是谁呢？”

　　楚昭颜纵使早有准备，在见到这人时也僵了一瞬，一把揪住身旁陆玖的衣袖，怒中带恨，一双红唇抿得煞白，眼中笑意全部退却。

　　陆玖立时察觉楚昭颜的异样，上前一步，将公主殿下遮护在身后。

　　楚昭颜眨眨眼，心里暖起来，怒火也按了下去。她扬起轻傲，拍拍陆玖肩膀，从人身后走出来，与来人面对面：“表妹，许久不见。”

　　杜音音，先后叶氏胞妹之女，与楚昭颜是姨表姐妹，只比楚昭颜小几个月。

　　叶家祖父当年也不过是个五品的著作郎，官位不算高，又是个闲职，只能算清贵。他并无儿子，只得两个女儿。长女尚未及笄便以一支《绿腰》名动京城，皇帝亲自下令礼聘入宫。而次女则被叶祖父千挑万选，嫁给户部一位主事杜知。

　　后来，元后柳氏母族涉嫌谋逆，一族尽皆处斩。元后听闻噩耗，难产而亡，一尸两命，只留下年仅七岁的二皇子楚洄。楚洄从此遭了皇帝厌恶，多年被关在冷宫不见天日。

　　叶氏反而从婕妤渐渐升上皇后之位，她唯一的亲女楚昭颜，自然就成了整个皇室最受宠的明珠。

　　杜音音打小就常被母亲带入宫去拜谒叶后，因着年纪与楚昭颜相仿，也常被叶后留宿与公主殿下作伴。两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向来亲密无间。

　　然而，前世楚昭颜给了杜音音多少信任，被背叛时就感觉到多少痛恨与荒谬。

　　杜音音一刀一刀划烂楚昭颜的脸时说：“同是姐妹，为何我的母亲只能嫁给一个户部小官儿，你的母亲就能入宫？就只差了一岁而已！只要我的母亲早生一年，做公主的就是我！能高高在上傲慢的把你踩在脚下的也是我！”

　　如今，眼前的杜音音笑得那么和婉亲近，可在楚昭颜的眼中，见到的就只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

　　“表姐，我的公主呀，你可真是让我好等。”杜音音上前要挽楚昭颜的手臂，却被一条铁铸一样的胳膊给挡住了。她抬眼一瞥，噗的笑了，“表姐，这是你的新侍卫？生人勿进的，瞧着怪吓人。”

　　楚昭颜借着陆玖的动作正好回避杜音音的亲昵，慢悠悠走着，欣赏苑中盛放的牡丹，漫不经心的回：“他不是侍卫，是我的宠侍。我的宠侍没点本事怎么行？难不成都像梁云城那个废物似的，除了家世一无是处？”

　　杜音音感叹着笑：“也就表姐你能嫌弃人家奉国公府的世子了。我们这些普通官宦人家的娘子，能被奉国公府瞧上都是高攀。”

　　“那我把梁云城让给你，你愿不愿意？”楚昭颜转过一脉流水，借着上桥的动作转身，侧头傲然睨向杜音音。

　　杜音音被楚昭颜的目光看得一凉，心中狂跳，说不上是渴望还是惊惶。她好不容易才压下心绪，摆手拒绝：“表姐莫开我玩笑。奉国公世子可是未来驸马，就算前些日子你们的婚礼出了岔子，想来不久也要补办的。”

　　楚昭颜素手轻抬，一指杜音音身后一丛牡丹，娇嗔着命令：“陆玖，我要那个。”

　　陆玖腾身而起，浅蓝的侍卫服外罩着的雾银纱帛大氅随着他的动作翻飞，倏忽来去，若一片云雾散而又聚，擦着杜音音头顶掠过，又回到楚昭颜身边。

　　只是楚昭颜的手上多了一支紫红团簇的牡丹。

　　杜音音吓得心惊胆战，好一会儿才平息惊恐，就听见公主殿下说出来的话。

　　“梁云城算什么阿物，他也配做驸马？左右是我瞧不上眼的东西，你要是喜欢就说出来，我也不是不能赏你。这些年，我赏你的东西还少了？”

　　言语中的轻蔑鄙视，杜音音竟不知道到底是针对的梁云城，还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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