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间于朝暮

　　身体冰冷僵硬，灵魂却像是溺在了温水里，耳边湿湿蒙蒙的一片，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沉闷厚重。
　　“杀了吧……”
　　“要不再试试？”
　　小小的身体被粗麻绳绑着，身上有数不清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脖子上传来一阵大力，小一介被一双大手拎鸡仔一样拎起，然后粗暴地放进了行李箱。
　　行李箱很小很小，小一介只能蜷缩成一团。
　　颠簸，刺痛。
　　大雨打在伤口上，刺骨的疼。
　　小一介看到了一束很强烈的手电光，下一秒他捂住了自己右边腰侧。
　　很多很多血，淙淙流着。
　　“……我不想……我不想死……”
　　…………
　　指尖泛白，眼睛猩红地盯着天花板。良久，沈一介伸出指腹，拭去了眼角的那滴泪。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直直打在被单上，显得有些刺眼，他手臂横着挡住了视线。
　　沈一介起身去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似雪，一双眸子漆黑如墨，像一潭深沉的死水，古井无波，只眼帘还卷着雾气。
　　看着镜子里非人似鬼的自己，沈一介轻嗤一声，抬起手在镜子上甩了一把水。
　　他看着依附在镜面上的水迅速分离汇聚，毫无规律地流动，将镜子里的脸变得扭曲破碎。
　　沈未晚下楼的时候沈一介已经在下面了，手拿着半截香肠蹲在地上逗猫，嘴里叼着一包豆浆。
　　看到沈未晚下来，他朝着餐桌扬了扬下巴，桌上是两个三明治和两包豆浆。
　　沈未晚有点惊喜：“你还会做饭啊？”
　　沈一介：“会一点。”
　　沈未晚今天穿了件背带裤，内搭白色短袖，头发顺从地披在肩头，微微有些卷，她边啃三明治边歪头看沈一介逗猫。
　　他手里的半截香肠在小知眼前晃来晃去，时不时抬高一下，但每次看到猫一跃而起但还是没够到的时候，他又偷偷降低一点高度。
　　小知是一只很没骨气还懂得报恩的猫，“有奶就是娘”，吃完这半截香肠心满意足，歪在沈一介脚边蹭蹭。
　　沈一介就伸手，轻轻给他顺毛。
　　“喵~”
　　沈一介很轻很轻地笑了声，阳光打在他不长不短的头发上，勾勒出了一个很温柔朦胧的侧脸。
　　沈未晚一时晃了神，也不知在想什么，悄咪咪拿了手机拍照——
　　——“咔嚓”。
　　死一般的静寂。
　　小知都停止了撒娇。
　　沈未晚第一时间锁了屏，冲着还没来得及收起笑意带着些许疑惑的沈一介扬了扬黑屏的手机，微笑：“我拍小知。”
　　沈一介又把头扭回去，不知信没信。
　　沈未晚心里有点儿没底，又觉得自己这样很没出息。
　　……不就是拍张照吗有什么可心虚的？现在删掉就好了！
　　她心里建设做了半天，趁着沈一介扭头继续去和小知玩的时候，又拿出手机准备删除，看看那个小垃圾桶，又看看那张照片。
　　手机拍下来的画面有点失真，但照片里少年的温柔不减分毫，眉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暖意。
　　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舍得删。
　　“我这只是出于对美学的尊重。”沈未晚想。

　　沈宅很大，坐落于繁华的市中心，种了一大片竹子围在四周，愣是闹中取静造了个庄园。
　　沈家不是什么白手起家的励志家族，算起来往上数五六代都是从商，沈家现在的家底就是几代人勤勤恳恳打下来的基业。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沈如海这个败家子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奇葩。
　　沈一介他们过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佣人站在一边。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很温柔，老了也没什么变化，看到两人，久病的脸上也露出笑容：“快来，让奶奶看看。”
　　沈未晚就很听话的凑过去，蹲在一边，沈一介走在她后面，蹲在另一边。
　　说是探望，其实也就是陪老太太说说话，老太太问问学习成绩，他俩问问生活近况，再互相叮嘱几句。
　　沈一介始终不冷不淡地，时不时帮老太太掖掖毯子，但指尖一触即分，老太太也不甚在意，只是很平常地问问沈一介过得习不习惯。
　　大概两三点，老太太吃了饭有点犯困，两人就提出离开，老太太也没留。

　　“你先回去吧。”出了沈宅大门，沈一介看了看手机，对沈未晚道。
　　“你不回去吗？”
　　“我还有事。”
　　“什么事？”话说出来沈未晚就后悔了，问那么多干嘛？只是因为觉得沈一介自从进了沈家大门，状态就有点不太对劲，虽然她也不知道正常状态该是怎么样的，但沈一介这种漠然配上眼睑下似有若无的阴翳，总让人心里有些疑惑。
　　沈一介倒没说什么，只说：“你要去可以一起。”
　　沈未晚没什么事，觉得这已经算是邀请了，就点点头：“好呀。”
　　他们先去了超市，沈一介买了两箱子纯牛奶拎在手里，又买了盒绿豆糕，付款后打了辆车，等到车停在一片林子前的时候，要不是沈一介那张脸上的淡然，沈未晚险些以为他们碰到了黑心司机要抛尸山林。
　　乐于助人沈未晚，主动提出要帮忙拎牛奶箱，沈一介看了她一眼，笑：“还是拿这个吧。”
　　他浅笑的时候其实很好看，连带着眼下的青色都让人忽视了，温柔镀上那双墨眼，像是整个人都拢着柔光。
　　“嗯……”沈未晚心跳有点快，赶紧接过那盒绿豆糕，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镇静如她沈未晚，亦步亦趋跟在沈一介后面七弯八绕，大街上热闹归热闹，山林里确实一片寂静，只有各色鸟类的叫声。
　　就在沈未晚想“他不会是想把我骗进山里然后杀了抛尸吧”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小屋。
　　是一座小木屋，屋前屋后种满了细碎的、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旁边还围着一个小篱笆，有什么白色灰色的小影子窜来窜去，小篱笆的边上种着一棵银杏，银杏树下摆了一个躺椅，一个老头躺在上面，手拿扇子遮着脑袋，椅子摇晃晃的，桃树在另一端伸展树枝，遥遥相望。小屋的门边还挂了玉米、辣椒串，旁边还有一只木头鸟笼。
　　一座只在画里面瞧过的小木屋，就这么活生生出现在沈未晚眼前，笼罩在阳光下。
　　“太酷了吧……”沈未晚喃喃。
　　沈一介有些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抬脚向小木屋走去。
　　沈未晚一个激灵：“嗯？”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这座小木屋？
　　沈一介证实了她的猜想，领着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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