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囚锁千秋

　　清晨，一股春风沿着洛阳的街巷散入皇城。穿越宫墙，风渐渐吹起一层燥热，如同浮躁的朝堂。
　　大景二公主被叫到皇帝面前，道：“父皇，您叫儿臣过来可是有何急事？”
　　大景的皇帝前两月开始就卧床不起，对外说是年老体衰，是则是得了不治之症。若非有什么急事，不会叫人前来打扰自己养病。
　　“喆儿。”皇帝的嗓子里似是卡了一口挥之不去的老痰，声音已经沙哑的不行，如果不凑近仔细听，根本听不清几个字。
　　唐翡喆站在龙床边上，连声应和，眼里满是担忧与愁苦。
　　“喆儿，你可有想过掌权啊... ...”皇帝勉强抬起一只手，颤抖着向烛台旁的下人摆了摆手。
　　唐翡喆没看下人，只是专注于皇帝刚才的问题，思索了一会，道：“什么... ...掌权？您不是半年前刚给儿臣订过婚吗？”
　　“简言述之，就是你想不想当做女帝... ...”皇帝讲到后半句时，声音明显颤了几颤。
　　“啊？儿臣、儿臣是女子，哪来掌权一说。而且就算是掌权，也应该是让年纪最大的皇子来掌权啊。”唐翡喆明白自己父皇时日不多，急着寻登基的新帝，可再怎么着也不该叫自己一女子来掌权啊。
　　“年纪最大的皇子也比你年纪要小的多啊... ...你又是最稳重端庄的那个，朕... ...觉得还得是你来掌权的... ...”皇帝的声音因为疾病一抽一抽的，可在旁人听来，却像是不舍自己的皇位而低声抽泣。
　　“可若是这样的话... ...不应该是由儿臣的皇姐来继位吗... ...”
　　“她虽然直爽，讨人喜欢，但在朝廷要的是稳重，你姐姐和你比... ...差远了... ...”
　　差远了... ...差远了... ...
　　三个字不停在唐翡喆心里回荡，明明是自己比皇姐差远了... ...明明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
　　“可... ...儿臣还是觉... ...”唐翡喆冲着皇帝行了一礼，想说怕有不妥。可皇帝直接打断了她，道：“没什么不妥的，朕也活不了多久了... ...朕会叫人传令下去，朕一崩殂，头七一过，你便抓紧继承朕的位子... ...还有，你那亲事，朕也早已推掉了。接下来... ...就全看你自己了... ...”皇帝越说，声音抽的越厉害，越像是在惋惜自己的皇位。
　　唐翡喆不敢违背命令，只能跪在地上谢皇帝的恩典，但心里早已哆嗦成乱七八糟的一片。
　　回到自己的殿内，唐翡喆依旧想不明白事情的缘由，便叫人备撵，拿好令牌，准备出宫去找自己的师傅。
　　唐翡喆的师傅是洛阳城乃至整个大景有名的教书先生，现在六十多岁仍在国子监做司业。
　　唐翡喆被侍婢扶下撵，一步一端庄的缓缓走进国子监。她冲在一旁训学生的一位先生问道：“博士，现在秦先生可在教课，本宫找他有要事。”
　　那先生闻言转过头，对她行了一礼，然后道：“二殿下，秦先生方才去往茶室了，还请二殿下移步茶室。”然后转过头，对自己身后还在挨罚的两位学生厉声道：“你们两人，带二殿下去茶室！”
　　那俩学生连忙摆出“请”的手势，带着唐翡喆去往茶室了。
　　“师傅，翡喆来看您了。”唐翡喆轻轻掀开茶室的竹帘子，往里探头道。
　　“进来吧，陪为师品品新送来的茶。”
　　唐翡喆听师傅发话了，这才走进去坐到蒲团坐垫上。不等自己开口，对面的教书先生先开口道：“翡喆，让为师猜猜，你是不是因为皇位的事来找为师我啊... ...”
　　“师傅...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啊... ...”唐翡喆拿起釉面杯子，轻轻抿了口茶。
　　“不是瞒不过为师，是你父皇亲口将此事告知为师的。”秦先生不紧不慢道。
　　唐翡喆有些惊讶，随后将茶一饮而尽，这才恢复平静。
　　“师傅，我觉得这事不太真实呢... ...叫我一女子掌权，朝堂上下都不会服本宫的。”唐翡喆到最后愣是把自己说笑了。
　　“哈哈，这事可太真实了，我与陛下一同商议过后才做出的决定，毕竟兹事体大嘛！”秦先生端坐着笑了笑。
　　“师傅！您也晓得是兹事体大，那为何不叫皇子掌权？”唐翡喆不解。
　　秦先生抬眼看了看她，道：“你真想晓得为什么？”
　　唐翡喆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好，那为师便告诉你。”秦先生抿了口茶：“皇帝与皇后近几月不和，皇帝是怕让幼子继位会被皇后控制，这样权利就成了她皇后一人的了。皇后也是你母后，她什么性子你比为师要了解。”
　　是啊，如今的皇后虽为女子，但也是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当年不知有多少不幸的秀女和子嗣死在她手上。以前是在深宫中争宠，如今是要在朝堂上横行。
　　“师傅讲的这些本宫都明白，可即使是叫本宫掌权，本宫就不会被她拿捏吗？父皇和师傅是不是对本宫抱的期望高了些... ...”唐翡喆蹙眉。
　　父皇这是打算保全皇姐和诸位皇弟，让自己做诱饵吗？
　　想到这里，唐翡喆不免有些失望。
　　“这个为师就不清楚了，陛下非叫为师与他一起考虑。最后便把徒儿你定下来了。至于陛下，他是这样讲的，陛下说‘除去长公主与二殿下，其他皇子连弱冠之年都未到，怕是不能与朝廷和宫中暗藏的势力周旋 ，所以皇位还得在长公主与二殿下之间选择。朕宁愿未来的继承人是公主，也不想因为幼子的年幼薄弱让大景名存实亡。’”
　　“是这样吗... ...是牺牲本宫来换大景的安宁吗？亦或是说用本宫来保全皇姐和皇弟们... ...”唐翡喆不犹豫，直接将自己的猜测脱口而出。
　　秦先生抬起的手顿了顿，砸了下嘴，道：“哦？为师倒是没有过你这种猜测。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多一分猜测和怀疑也是好的... ...”
　　“那... ...那师傅觉得本宫这个猜测有多少猜对了。”唐翡喆的心越发慌乱。
　　秦先生摇了摇头，道：“为师不晓得啊... ...一切全凭你自己。你若是想让大景亡，那它就亡；你若想让大景存，那它就存。”
　　“可是、可是我根本不懂如何面对朝廷... ...虽然读过四书五经，但并不代表本宫就会掌管朝政啊！”唐翡喆抓着茶杯的手有些泛白了。
　　“翡喆，会不会掌管朝政是一回事，有没有野心是另一回事... ...”
　　唐翡喆顿了顿，她不否认自己在听到登基一事时有一瞬暴露在外的野心，但也仅有一瞬... ...
　　“师傅这么讲，本宫就明白了。但望着茫茫江山，人真的不会寂寞吗... ...”唐翡喆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她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只会游走在皇城宫闱里，没想到也有坐在明堂上的一天，但明堂虽好，却也只有一亩三分地罢，怎能与整个洛阳和大景相提并论呢？
　　“不，只要不入红尘，便不会寂寞。”秦先生顿了顿：“至少对徒儿你来说是这样的。”
　　“明堂大的很，等你坐上去就会晓得了。但你也要记住，野心是要有的，但不能多。”秦先生神情严肃看向唐翡喆。
　　“徒儿谨遵师傅教诲！今日与师傅促膝而谈，心里便踏实不少。那徒儿便告辞了，师傅便在此好生歇着罢！”唐翡喆向秦先生稽首，然后离开了国子监。
　　秦先生望着唐翡喆稚嫩依存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谁也无法想象，唐翡喆未来的担子会有多重，受到的非议会有多多... ...就连这个当师傅的也不敢往深了想... ...
　　唐翡喆上了早已备好的撵，心里比来时轻快了不少，现在她在想一个问题：此事要不要与皇姐和亲弟讲？沉了一会，她又在心里犯嘀咕：或许他俩早就晓得此事了呢？不管怎样 ，还是先装量着些，不告诉他们罢。
　　她也晓得，此后自己过得每一天都将比任何时候难熬，且是孤立无援的难熬。
　　回到宫里，唐翡喆拿了本空白的册子，坐在案前开始盘算自己下一步的计划。首先，便是暗中熟悉朝廷的一切人和事，免得到时候闹出不必要的笑话。其次，应当读些兵书，以免到时候一问三不知... ...
　　写着写着，唐翡喆觉得自己要做的准备一册子都列不完,索性对一旁的侍女道：“霜儿，去，给本宫秘密寻些兵书来。切记！莫要叫任何人晓得了！”
　　“是，奴婢这就去。”一旁的霜儿行了一礼，便匆匆出了大殿。
　　霜儿原名白霜，幼年就被爹娘卖到宫里换了银两。起初是在宫巷里头刷恭桶，后来因为会刺绣被送往司织局，在一次宫宴时为唐翡喆的礼服刺绣，深得其心，便被点到了二公主身边做侍婢。
　　... ...
　　翌日，唐翡喆起了个大早，梳洗整齐后，掀起自己榻上的被褥，在榻板上摸到了一把短刀。唐翡喆要开始照着兵书自个学些招式了，不然以后旁人定会说道自个是大景的花瓶了。虽然不能照着兵书完全学的一模一样，但也可以照着葫芦画个瓢，能防身就可以。
　　起初，唐翡喆动作幅度很小，生怕一个不小心划伤自己，但当她对着落地铜镜时，竟觉得自己有些像宫外的闲云野鹤，好不飒爽自在。此刻唐翡喆便突然觉得，女子真要是挥起剑端起刀来，并不比男子差。
　　唐翡喆自己还未意识到，从读兵书练招式的那一刻开始，她脑中对女子的封建观念正在被改变，正在被瓦解... ...
　　“殿下！您亲皇弟求见！”霜儿的声音打破了唐翡喆的节奏。
　　“快，替本宫将这些都藏好，本宫这就去正殿见他！”
　　大殿外，一身着藏青色袍子的男子立在门口，脸上的稚嫩还未曾消退，只听他喊道：“阿姐阿姐，快出来见见禄儿嘛！”
　　这副稚嫩的长相与声音，只闻其人与其声，是个人都不会晓得这未满弱冠之年的皇子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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