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私有月光

　　凌晨一点，顾令深驱车回到银滩。
　　保安毕恭毕敬出来迎接，熟络道：“顾先生，今天有位谢小姐来找过你。”
　　顾令深揉了揉眉骨，神色有些倦意，眼底黑漆漆一片，嗓音微哑：“谢小姐？”
　　“对的，后来是姜小姐把她带进去的。”
　　“嗯。”顾令深眼尾似乎细微地动了动，“下次直接让她们进去，不用再和我联系。”
　　“好的，顾先生。”
　　21楼，灯火通明。
　　橘色光线柔和，衬着男人英俊矜贵的侧脸。
　　顾令深风度翩翩，站在窗明几净的落地窗边，慢条斯理地解下名贵的黑色袖扣，挽起袖口。
　　一对黑色金刚石，需要非常仔细地靠近看，才会发现是一新一旧。
　　顾令深微微垂着头，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旧的那枚。
　　片刻。
　　一室安静被刺耳的电话声打破，来电显示金秘书。
　　顾令深把袖扣收回宽厚的掌心：“说。”
　　“城东那块地，卖方想和您和苏总面谈。”金秘书语气有些凝重。
　　“苏总人呢？”
　　“今天下午一点的飞机到，但对方约的下午两点……”
　　对手公司也紧盯这块地，卖方明知道苏瑞雨在国外，非要点名她在场，是故意刁难。
　　“我和苏总会准时到。”顾令深踩着从容的步伐走到黑色的沙发边坐下，“告诉他，见面的地方由我们安排。”
　　“好的，我要不要和苏总提前联系一下？”金秘书还是担心会发生航班延误的问题。
　　“我自己和她联系。”顾令深掐断电话。
　　-
　　谢星回到机场的时候，刚好十二点半。
　　她已经加了苏瑞雨的微信，告诉对方自己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长风衣，黑色马丁靴，站在对应的接机口。
　　不消片刻，谢星回一眼就在人群里见到苏总。
　　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亚麻色的头发高高束起，露出洁白无瑕的额头，对方也看到了谢星回，冲她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谢星回朝她走去：“苏总好。”
　　“你就是顾令深塞给我的小朋友？”苏瑞雨把墨镜收回包里，笑意不减，“看起来还不错。”
　　外表至少赏心悦目。
　　至于能力……
　　谢星回好看的眉宇间微微疑惑，什么叫顾令深塞给她？
　　谢星回：“苏总，您刚刚的话是什么……”
　　苏瑞雨只是挑眉淡淡一笑，大步朝机场外面走：“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解释，先带你去个商业谈判。”
　　苏瑞雨边走边给她发了个地址，问道：“现在出发，最快需要多久？”
　　谢星回快速把车解锁，估计道：“不堵车的话，一个多小时。”
　　苏瑞雨扫了一眼她的车，很明显有改装的痕迹，她突然觉得顾令深给她的人，还有点意思：“给你45分钟，我记得你说你车技不错。”
　　苏瑞雨昨晚接到顾令深的电话后，想过换成专业的司机比较稳妥。
　　但谢星回加了她微信之后，说的第一句就是：苏总好，明天我会准时来接您，我的车技还是挺好的，请您放心。
　　顾令深信任的人，苏瑞雨倒是好像没有不信任的理由。
　　谢星回莞尔一笑道：“好，我尽量。”
　　苏瑞雨坐在副驾驶座，看着谢星回漂亮而流畅地操作方向盘，单手给自己扣上安全带：“喜欢玩车啊。”
　　谢星回最近上下班开得是改装过的G级越野车。
　　“嗯，以前在国外的时候贪玩。”谢星回在后视镜里看了看副驾驶座，没有否认。
　　“女孩子爱玩车的我倒是见得少。”苏瑞雨在瑞典的时候连轴转，飞机上又在准备策划案，下了飞机倦意一下子上来，“眯一会儿，到了叫我。”
　　“好。”谢星回从后座拿出一块毯子，递给苏瑞雨。
　　机场附近这一片，谢星回其实很熟。
　　她一年前刚回国的时候，赛车的瘾还没有来得及戒掉，所以经常来这一片。
　　索性今天不是很堵车，再加上她的车技，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最后只用了40分钟。
　　“苏总？”谢星回把车停稳，熄了火，轻声唤她。
　　苏总貌似很疲惫。
　　但谢星回见她醒来又是一副沉着干练的样子，苏瑞雨看了一眼手机，回复了消息，拿出镜子补了妆：“走吧，和我一起进去。”
　　“我也可以听吗？”谢星回黑眸微微闪动。
　　“当然不是只让你给我当一趟司机。”苏瑞雨似乎又恢复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顾总也刚到，我们走吧。”
　　苏瑞雨和谢星回并排走，前者扭头问，“知识产权方面的案子接手过吗？”
　　顾氏最近想谈下周祈年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在这个领域从无败绩。
　　谢星回：“跟过几个。”
　　天驰律所的商事诉讼，抛开标的额不谈，动辄牵涉多方利益，每一位律师都需要在进行复杂争端解决的过程中，同时做到以最少的诉讼成本满足客户利益最大化。
　　完整跟过哪怕一个案件，都能受益匪浅。
　　苏瑞雨微微点头：“等会儿你就坐在我旁边仔细听。”
　　谢星回答了声“好”，话音刚落，她就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星回的心跳漏了半拍。
　　这才能算作是她想象中的，和顾令深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走廊尽头，顾令深一身笔挺的银灰色西装，暗红色领带低调而内敛，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气场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顾令深的眼神不作任何停留地扫过谢星回，随后和苏瑞雨点头示意。
　　而谢星回也只是自觉地跑到两人身后。
　　她是第一次参与商业谈判。
　　双方落座。
　　顾令深只是微微颔首，顺势坐下，苏瑞雨则是客套道：“沈总，好久不见。”
　　“顾总和苏总真是稀客啊。”沈远峰扫了他们身边的谢星回一眼，不动声色道，“原来顾总不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我还以为是顾总不肯赏我沈某人一个面子。”
　　谢星回垂眸坐在一边，暗忖：顾氏集团无论作为甲方还是乙方，客场谈判的诚意也已经足够了，沈叔叔难道不想和顾氏合作？
　　苏瑞意挂上职业化的笑容，解围道：“沈总喜欢喝酒，顾氏的好酒随便挑。”
　　“啧，我是个俗人，酒桌上才看得到诚意啊。”沈远峰喝了一口茶，故作遗憾。
　　顾令深双腿自然交叠，眸底的情绪很淡，觑了对面的男人一眼，把早就准备好的合同往前推，压低的声音从喉间蹦出：“顾氏的诚意写在合同里。”
　　沈远峰索性不再绕圈子，但打开合同看到的还是原来的价格，他嗤笑一声：“顾总啊，我听说你们最近被牵扯进一个大案子，顾氏的建筑总设计师被告侵权，消息压得挺好啊。”
　　谢星回放在膝盖上的细白手指扣在一起，侧头看了一眼苏瑞雨的反应。
　　这么大的事，她在公司确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苏瑞雨莞尔一笑：“沈总，顾氏要买你的地和这件事好像没有什么直接联系。”
　　“怎么能说没有关系，这刚好原告也要找我合作，你说巧不巧？”沈远峰合上文件夹，“要是顾氏输了官司，这社会影响恐怕不太好，我沈某还是愿意和赢家合作。”
　　“看来沈总不太了解法律，以为被告就是输家。”苏瑞雨轻轻拍了拍谢星回的手背，“星回，你来说说。”
　　谢星回触不及防被点名，第一时间竟然瞟了一眼顾令深的方向，而后者也同时投来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眼神在空中交汇的那刻，谢星回连忙回神。
　　不出一秒，她绯色的唇瓣轻轻张合，声音如泉水般清澈：“沈总，知识产权诉讼的案件认定很复杂，诉讼的时间成本很长，故意针对他人提起知识产权诉讼，造成他人损害的行为会被认定为恶意诉讼，甚至可能涉及敲诈勒索罪。”
　　苏瑞雨补充道：“这些年想来碰瓷顾氏的人不在少数，我想这些小伎俩沈总不难看穿吧。”
　　沈远峰脸色并不好看，他不作声，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据我所知，这块地的使用权人是沈老先生。”顾令深打破沉默，优雅起身，语气凉淡，“顾氏的诚意不多不少，就看沈总是否笑纳。”
　　苏瑞雨向来和顾令深配合默契：“沈总，今天就到这儿吧，顾氏期待和你们的合作。”
　　顾令深依旧是一副不露声色的样子，长腿一迈，第一个走出会议室。
　　苏瑞雨紧跟其后：“星回，你先回去，我和顾总还有点事情谈。”
　　谢星回：“好，那我先回公司。”
　　-
　　顾令深和苏瑞雨走到地库，司机已经在车边等待。
　　上车后，苏瑞雨递给顾令深一份资料，是刚刚的沈远峰说的案子。
　　顾令深没有接过，一贯不温不火的口气：“你全权处理。”
　　苏瑞雨毫不意外，片刻说道：“行，那和天驰律所的合作我不管了。”
　　言下之意，周祈年那里你自己去签。
　　“你哪里弄来的这个小朋友？还挺机灵的。”苏瑞雨把文件收好，好奇道，“星回……名字也挺好听。”
　　十九岁，在刚刚那种场合，一点也不怯场。
　　顾令深听到某个名字，翻阅文件的动作有瞬间的不流畅，嗓音低沉：“路上捡的。”
　　“哪条路上能捡到周祈年亲自带过的人？”苏瑞雨绽开一抹笑，收到一条短信，内容简短，她转述道，“更别说她和周祈年是叔侄关系。”
　　定时定点，守株待兔，都不一定捡的到。
　　顾令深闻言，平淡开口道：“我让她来，和别人没有关系。”
　　“是。”苏瑞雨观察着顾令深的反应说，“但她可以成为一个切入点。”
　　“瑞雨。”顾令深略微转眸，把手里的文件合上，“她表现不好，你可以正常开除。”
　　答非所问。
　　苏瑞雨三分了然于心，不禁调侃道：“当然，你不用刻意交代，我一定会‘公事公办’的。”
　　-
　　顾氏。
　　林秘书办事效率极高，已经把谢星回的位置安排到了41楼：“正式认识一下，我姓林，是苏总的特助兼秘书。”
　　谢星回双手接过林秘书递给她的工牌：“谢谢林秘书。”
　　“不用客气，有不懂的你都可以问我。”
　　谢星回见林秘书转身离开，低头喝了一口水，但头顶突如其来又飘来一句：“你和顾总是什么关系？”
　　是林秘书又折回来。
　　她忍不住八卦：“我没有恶意啊，收集信息是身为一名合格助理的本能。”
　　谢星回当然知道林秘书没有恶意，从那天帮她看合同就知道了。
　　“我和顾总不太熟。”谢星回实话实话。
　　抛开和顾令深的妹妹是好朋友这一层关系，她和顾令深直到现在，好像一句话都没有正式说过。
　　哦，不对。
　　校园那次意外碰见，她说的那个谎，倒是蛮正式。
　　并且很拙劣。
　　以至于谢星回每次想起那个谎言，就需要给自己做一次心理建设，才能鼓励自己继续出现在顾令深的面前。
　　谢星回微微一笑，又补充道：“能进顾氏，可能是运气吧。”
　　林秘书眉眼舒展，若有其事地点点头：“好，那你忙，有事找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