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私有月光

　　昏暗无声的卧室，宽敞柔软的双人床。
　　谢星回在被窝里蜷成一个团，抱着枕头，睡意朦胧。
　　她又失眠了。
　　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让谢星回一下子从黑暗的混沌中清醒。
　　她慢慢挪到窗边，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眼前出现一片白茫茫的模糊。
　　她实在看不太清，凭着肌肉记忆按下接通键，细长的手指捂住眼睛，遮掉所有光，喃喃道：“哪位？”
　　“星回啊……奶奶找不到他，找不到他。”
　　李奶奶的声音。
　　谢星回倏然从床上坐起来，拍亮卧室的灯，蹙着眉问：“奶奶，你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我不知道……”李奶奶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迷茫无助到了极点。
　　“别急，奶奶，你先在原地不要动。”谢星回看了一眼时间，凌晨1点。
　　她连忙起床换衣服，把手机免提，稳住语气道：“奶奶告诉我，你旁边有没有人？”
　　“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李奶奶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似乎是信号不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这里好黑，我的儿子怎么不在这儿……”
　　谢星回心突然一沉，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玄关抓起车钥匙，把大门甩上，随后轻声安抚道：“奶奶别怕，我来找你，带你回家。”
　　“不好，不好，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不回——”
　　电话刹那间被挂断。
　　“奶奶——”
　　等待电梯的期间，谢星回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这半年多来，李奶奶的情绪一直很稳定。
　　好不容易，电梯降到地库。
　　她一路小跑，但没等跑到车位，突然停下来。
　　谢星回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镇静，回拨李奶奶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
　　挂断，再打。
　　不断重复，却依旧无人接听。
　　“谢星回？”
　　男人的声线响起在空旷的停车场，充满莫名的安全感。
　　顾令深泊好车，走了两步，就发现地上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在第一秒就认出地上的人是谢星回。
　　她小小一团蹲在地上，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垂着，她双手环着膝盖，低低埋着头。
　　在哭。
　　甚至脚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的拖鞋。
　　顾令深眸色凝重，三步并作两步迈到她身边，双手轻易地把她扶起来，尽量放低自己的声音：“先别哭，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谢星回瘦削的肩头被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掌包裹，她缓缓抬眸，眼角印着刚刚干涸的泪痕，哽咽道：“李奶奶刚刚给我打电话，她好像走丢了。”
　　这次报警没有用了。
　　刑法意义上的失踪需要48小时才能立案，才会有警力出动大规模搜索。
　　所以，除此之外，谢星回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先回家，我来想办法。”顾令深拿过谢星回手里的车钥匙，牵起她的有些冰冷的手往楼上走。
　　谢星回跟着他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被拉住的手使了点劲：“我不放心，我还是自己去找。”
　　谢星回怎么可能挣得开顾令深的手。
　　男人语气加重了一些，沉声道：“听话。”
　　-
　　17楼。
　　“奶奶说她那里很黑，而且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谢星回坐在沙发的一角里，手里拿着一杯温牛奶，提供自己能推断出的所有信息，“电话信号后来断断续续的……”
　　“鸟叫声，我还听到了几声鸟叫。”谢星回有些心神不宁。
　　顾令深站在她身边，把她说的每一个信息和最后的联系时间都发给某个号码，他声线很平，开口道：“我去打个电话。”
　　谢星回乖乖点头。
　　前后不超过三分钟，顾令深从阳台重新回到客厅。
　　谢星回怔然抬头，问：“有消息了吗？”
　　“不会那么快。”顾令深的视线落在她蓬松柔软的黑色长发上，低声安抚她，“我已经叫人去查监控了，把牛奶喝完去睡觉。”
　　谢星回摇摇头，把手里的牛奶杯捏得很紧，有些无措道：“我是奶奶的监护人，怎么能让她出事。”
　　谢星回还记得半年多前，自己拿着公证过的意定监护协议，信誓旦旦地对李奶奶说：以后我来当您的孙女，您就把我当成最亲的人。
　　可她好像没有照顾好奶奶。
　　甚至自己上个星期还去看过奶奶，却连她这么大的情绪变化都没有看出来。
　　“我答应你，一个小时就会有结果。”顾令深把牛奶杯从她的手里拿开，低低开口，“你不去睡觉，我不会再帮你查。”
　　顾令深的眸底，有谢星回窝在沙发一角的无助的倒影。
　　她应该是最近都没有休息好，干净清澈的琥珀色眼眸中，带着几丝明显的红血丝。
　　“那我就在这里睡，可以吗。”谢星回不太想回卧室，这里离门口近一点，有消息她可以第一时间出去。
　　顾令深“嗯”了一声，起身把客厅的顶灯关掉，只留下沙发另一头的一盏落地灯。
　　暖色调的灯光，让人多了一些温暖的感觉。
　　谢星回轻轻阖上眼睛，眼底的酸楚感袭来，连小口的呼吸都有些疲惫。
　　一块薄薄的毯子把她包裹住。
　　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松木香气。
　　这个空间里，出现另一道熟悉而安心的气息，与她的呼吸几乎同步。
　　……
　　不知过了多久，谢星回渐入沉睡。
　　昏黄的灯光下，女孩粉白色的皮肤上显着一层极细的绒毛，她骨相极好，光滑的额头十分饱满，脸部线条流畅，肤质细腻如丝到甚至给人一种想亲自上手捏一下的自然冲动。
　　睡着的她，如扇乌黑的睫毛散落一下一片阴影。
　　良久，男人用骨节均匀的手指轻轻抹去谢星回眼角挂着的那颗泪滴，又把滑落的毯子重新掖好。
　　顾令深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岩板茶几上，他坐到沙发的另一侧，打开工作电脑，开始处理邮件。
　　寂静的深夜，连手机震动都格外明显。
　　谢星回几乎一下子醒过来，视线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顾令深已经先一步接起电话，不出十秒，他言简意赅道：“我现在过来。”
　　谢星回连拖鞋都没有来得及穿，三两步跑到他身边，双手扶住男人的小臂，问道：“是不是奶奶有消息了？”
　　“奶奶没事。”顾令深合上电脑，抄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开口道，“她在墓地附近。”
　　顾令深派了人跟着奶奶，确保她的安全。
　　而李奶奶挂断电话只是因为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奶奶肯定不愿意跟陌生人走，我现在去接她。”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顾令深阻止道，“我带你去接她。”
　　-
　　远郊，墓地。
　　谢星回见李奶奶的时候，身型佝偻的老人坐在儿子的墓边，抚着碑文，喃喃自语。
　　“奶奶？”谢星回怕吓到李奶奶，放低声音和脚步，慢慢靠近。
　　“星回啊。”李奶奶深陷的眼睛微微意外，露出一抹笑容，“我找到儿子了，找到儿子了，我来给他过生日。”
　　“原来是在过生日啊。”谢星回轻轻蹲下，拉住奶奶满是皱纹和沟壑的手，柔声道，“下次能不能把我也带来，我陪奶奶一起给叔叔过生日，好不好？”
　　李奶奶：“好啊，你这么乖，奶奶喜欢，他也一定会喜欢的。”
　　“奶奶，我现在带你回家做蛋糕好不好，过生日是不是要吃生日蛋糕？”谢星回哄着她道。
　　“对，对。”李奶奶像是才反应过来，眉间挂上一个皱皱的“川”字，“瞧我把这都忘了。”
　　“那我先扶您起来。”
　　墓地的台阶并不陡，只是有数不清的阶数，同时伴着零星的乌鸦叫声。
　　凌晨四点，天色依旧暗沉。
　　只有阶梯尽头的入口，明着一盏车灯，似在长时间地等待。
　　顾令深靠在车边，颀长俊朗，君子如珩。
　　大概100米左右。
　　车灯的光线零星洒落到谢星回的脚尖，她收起照明的手机。
　　“星回啊，你男朋友在等你呢。”李奶奶走得很慢，所以谢星回配合着她的脚步。
　　有人等着她。
　　谢星回倏然抬头，而那头的人似乎有所感应，抬眸望向她们。
　　视线相撞，四目相望。
　　她心头微微一颤，后知后觉自己给顾令深添了个不小的麻烦。
　　谢星回错开视线，假装扭头和奶奶交谈，无奈道：“奶奶，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老人“啧”了一声，有些焦急拉着女孩的手，说：“你这孩子要努力啊，这么好的男朋友，千万要牢牢把握好，不然就被别人抢跑啦。”
　　谢星回耳根微微泛红，但幸好隐在黑暗中无人发现，她的声音小到几不可闻：“他不会被抢走的。”
　　“好了奶奶，别说我了。”两人和顾令深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小，谢星回转移话题：“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想来看叔叔，我都会陪您的。”
　　“好好好，带上男朋友和奶奶一起来。”
　　谢星回：“……”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