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静影

　　时间就是一个天平，不断地更换天平上的物件，还有筹码。所有的东西，都要这么称上一称，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繁华之后的她又想要什么呢？
　　依稀记得谁问过自己：柟昭，你想要什么？
　　活着。这是她现在的答案。不管怎样，活着，终会有奇迹发生吧？或者说，活着本身就是奇迹。
　　她不知道自己跌在了哪，四周都是森林，不见人烟。就连灵气也少得可怜，以至于她并不能从环境中引气入体。这让她破败不堪的身体更是不堪重负，以至于她连年轻的样貌都维持不住了，成了一副老妇人的样子。
　　就算是仙体，在这样的环境下又能撑多久呢？她不知道。
　　她就这样等啊等啊，又或许她只是在等待死亡降临的那一天吧？可是，她又是如此地不甘心！再等一天吧？再等一天吧……
　　曾几何时，承蒙高人垂爱，将她从死亡中拉了回来。还赐予她天材地宝，她得以以此续命，苟延残喘。
　　她望向园子，满心疮痍。用一株少一株，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婆婆！救命！”
　　老妇人皱了皱眉，她已然是避世在此，不愿被凡人打扰。极其不悦地抬眼看过去：
　　只见一个女孩一路跌跌撞撞跑过来，浑身脏兮兮的。甚至就在她要跑到老妇人跟前的时候，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老妇人这才看清楚，她背后是另一个孩子。
　　女孩爬起来，小心翼翼将那个孩子放在地上。然后又没站稳，一下子扑到在老妇人跟前，她那脏兮兮的手在老妇人干净的裙摆上按了好几个脏手印。
　　尽管被生人打扰了她很是生气，可也没有道理平白无故将两个伤患赶出去的道理。至少，她的修养不容许自己这么做，又或许是出于自己的本能吧。
　　老妇人还是赶紧将她拉起来，然后去查看另一个女孩儿。
　　这一瞧，她不禁皱眉：这个女孩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呼吸了，连脉搏都触摸不到了。这就算常人也能知道，她的情况不容乐观。
　　“她怎么了？”老妇人连忙问到，知道具体的问题，她才好用药。
　　“婆婆，先打急救电话！”女孩喘着大气，着急地说道。
　　老妇人没有听懂女孩什么意思，人命关天还说着胡话，她更加恼火了，声音不知道又低了几度，又再问女孩一遍：“她到底怎么了？”
　　女孩被吓到了，连气都忘记了喘，憋红了脸，她指着身后的方向解释道：“我不知道，我在那湖里发现的她，当时没了呼吸和脉搏，我以为她是溺水，就给她做了急救。有点呼吸和脉搏后，我才发现我手机没了。就想赶紧找人帮忙，然后发现那边有条隐秘的小路，顺着摸了过来，就看到您的屋子了。”女孩说完喘起了大气，身体不太好的她，搬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情况紧急，这么多字愣是一口气说完了，差点没把自己闷岔气儿。
　　这附近并不是没有村庄，只是老妇人本就是避世在此，又喜清净，住的远。若要去找别人帮忙，还要走好几里地哟。再说了，不知道村里有没有像样的大夫？她并不认为那些赤脚大夫能比得上自己。
　　“还是先快快把她扶进屋来躺下，我来想办法。”老妇人一边说着，赶快去扶那不省人事的孩子，将她带到屋里的一张破床上躺着。
　　而女孩心里有些奇怪，眼前的老妇人根本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这种情况下不应该先打急救电话吗？她不禁想到这里是不是连急救中心也没有？不容她多想，人命关天。唯一的办法没着落，女孩便一下子没了主意，焦急地问道:
　　“婆婆，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手上传来的黏糊触感，老妇人清楚，这孩子已是生命垂危。自己本是避世在此，真的要插手凡人的命数？
　　犹豫了下，基于本能她还是开口说道：“岐黄之术，老身略懂一二，且让我试试吧，只能看她造化了。”老妇人把了脉，又连连摇头，这女孩的脉象很是奇怪，除了失血过多之外，中毒又不像中毒。不管怎样，先配药吊命吧。她用银针护住女孩的心脉，赶忙去配药了。
　　女孩将那孩子的手握在手心，试图用自己的手心温暖她冰冷的手指，嘴里念叨着：“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尽管她自己都不相信。
　　很快老妇人端来了碗汤药，女孩让那孩子靠在自己身上坐起来，方便让老妇人喂她喝药。
　　倒是好喂，全下去了，也没有呛着。或许要归功于老妇人娴熟的手法吧？
　　这一碗药下去，那昏迷孩子的脸渐渐红润起来了，但仍然不见醒来。
　　女孩心里也有个数，连急救都没有的深山老林，这医术能好到哪里去？也就山里人身体结实基本上不得病，得病了也都自己进山里挖些草药吃，如果吃了不见好，那基本上人就没救了。
　　“让她再躺着吧。”老妇人说道，慢慢扶那孩子躺下，又道：“我瞧着她不只是溺水，她身上应该还有不少伤，我替她清理下吧。”
　　女孩点点头，手上黏黏糊糊的触感提醒着她，女孩身上还有别的伤在往外渗血。她赶忙让开位置，站在老妇人身旁，好协助她。
　　老妇人轻轻掀开那孩子批在身上的黑色的外衣，露出里面触目惊心的里衣，都几乎染成了鲜血的颜色。
　　再轻轻剪掉其余衣物，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女孩身上大大小小口子数不胜数。浅一点的被水泡的惨白，深一点的口子还在往外面渗出乌黑的血，在接触到空气后，有黑气溢出，而流下来的血又成了血红色。
　　老妇人脸色又是一黑，她一眼认出来，这黑气是什么！这不该是属于这个界面的东西！
　　既然是避世在这里，她并不想惹麻烦，厉声问道:
　　“你和她什么关系？”
　　女孩见了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本来心里就有些恐惧了，这又被老妇人没来由地一吼，实在被吓破了胆，连忙摇头答道:“我我我我并不认识她。”
　　老妇人显然不信，可是她自己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连忙继续解释道：“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真的不认识她！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和她一块泡在前面那咸水湖里了。”
　　女孩那么说着，老妇人鹰一样的眼睛审视着女孩。
　　这女孩倒是没说谎。
　　她和那孩子连穿着风格都不一样：
　　女孩穿着露手臂又露小腿的墨绿色裙子，一层一层的，还有一双半透明露脚指头露脚后跟的绿色鞋子。甚至都不像个正经人家的丫头。
　　但是看那孩子的穿着，那衣料摸着很柔和，里衣的暗纹也栩栩如生，一看就不便宜。定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吧？
　　怎么会遭这罪呢？造孽造孽啊……
　　老妇人心中暗自感叹，又摸了摸女孩的脉搏，眼里一暗，那孩子的脉搏又弱了。将她手轻轻放下，摇了摇头。随后，便眼见着女孩刚刚泛红的脸颊，迅速白了下去。
　　“她怎么了？”女孩着急地问道。就算自己是外行人，这也能看出不对劲。
　　“此女身中剧毒，老身对岐黄之术并不精通，实在没法对症下药。”老妇人平静得说道，她不能跟凡人说太多东西，只能这么解释。而自己对于凡人的生老病死，如看潮起潮落一样稀疏平常。
　　“这……”女孩一听，一时间接受不了。她一下子扑在了床边，眼泪一个劲往外掉。就算这一刻，她还是不死心，透过那模糊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女孩苍白的脸，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祈愿女孩能活过来。
　　尽管女孩知道这样没用，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一条生命就这在她面前悄然离世，她真的很难接受。
　　“你这又是何必，你与她非亲非故，何至如此伤心？”老妇人的声音可算是冷漠了，就算眼前是一条微弱的生命，也激不起她丝毫的悲悯之心。
　　“一个女孩子受了那么重的伤，死在这荒郊野岭，难道不令人悲伤吗？”女孩通红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老妇人，她眉心紧蹙，嘴唇泛白，微颤，眼泪依旧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听了女孩的话，老妇人心里像是被猫抓了一下，她赶紧别过头去，咬着牙继续说道。
　　“我知道，但是你这人也太没有同理心了吧？”这次她没有看向老妇人，而是把着女孩微弱的脉搏。
　　她觉得自己没用，虽然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错。
　　如果只是溺水她还能急救，也会一点心肺复苏。但是这是中毒，她就没有一点办法，她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就算是医学生，仅仅只读了几年大学，连血液分析什么的都没有，更别说该怎么救了。
　　老妇人被她说得有些动容了，张了张嘴，但又没有接着往下说。
　　自己续命的药草，对于凡人来说自然是能肉白骨起死回生……只是那也是自己续命的东西啊……
　　她眉头紧促，手指握得发白，水深火热，好不痛苦。一面是冰山，冷风夹杂着冰刀一下一下刮在她的心上，而一面是火海，疯狂地灼烧着她的心。
　　一瞬间，屋子里安静地可怕，只有女孩啜泣声，一下一下锤在老妇人的心上。
　　老妇人叹了口气，她放弃了挣扎，做出了那个艰难的决定，转身准备去摘那草药。
　　可就在这时候，那个人的哭声突然如断了线的珠子，将老妇人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摔得更碎了。
　　脉搏没了……
　　女孩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一边哭着，一边赶忙给女孩做着心肺复苏。可是回天乏术就是回天乏术，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心肺复苏也是个体力活，很快，她便没了力气。
　　她瘫软在地，开口道：“一路走好……”尽管她努力说清楚，可是声音还是抖得不行。
　　老妇人不知道女孩在干什么，但是她能明白女孩是想救那孩子。明明已经没有办法了，为什么还要做那徒劳之事？
　　那一瞬间，老妇人僵在了那里，脸上的表情是那样复杂。她又错过了一次救人的机会……
　　不过，很快老妇人又恢复了平静，谁也不知道，她的心又苍老了许多。她赶紧抱走了床上那没有脉搏的女孩，在不远处寻了块地，将女孩葬了。这是她唯一能为女孩做的了。
　　等她忙完回来，还看见那女孩还趴在床边，保持着她出门时候的那个姿势。
　　愧疚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想要将她吞噬掉。这是自己好久都没有的感觉，或许正如眼前女孩所说的那样，自己已经在岁月之中弄丢了那颗悲悯之心吧。
　　可是，就算给女孩用了药，以自己现在这个糟糕的样子，还有几乎快要枯竭的灵力，即便将女孩强行救活，自己却不一定能抗住了。毕竟那孩子沾染的并不是属于这个界面的东西啊……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老妇人在门外站了很久，整理好了情绪，她才走了进去，从怀中掏出来一块玉，递给女孩:
　　“诺，埋的时候发现她掉了个这个。若是你有意的话，日后可以凭着这个去寻她的家人。”
　　看到眼前老妇人递给自己的这块玉，才让她活了过来。她颤巍巍接了过来，然后粗略看了眼那块玉。它只有小指尖那么大，通体血红，只见一面雕着火焰的纹样，并且地刻着“万俟”二字，一面没什么花纹，只刻着“箜湘”二子。
　　万俟箜湘……这应该就是那个女孩的名字了。
　　女孩默默将玉握在手心，道：“有朝一日，我带你回家。”那玉似乎听懂了一样，在她手心里泛了下红色的光芒，只是她紧握拳头没有看到。
　　都说，玉是有灵的，会护主，可主人已经香消玉殒了，玉却完好如故。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