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归宁

　　翌日清晨，大概是前一晚被他折磨的太惨，温归宁没有按照往常的作息起床。
　　难能可贵的是，当温归宁九点悠悠醒来时，她看到陆霆君正坐在她往日坐的阳台椅子上，手里如她一样，捧着一本书。
　　这画面发生在陆霆君身上，属实有些违和，让她难以相信。
　　她揉了揉睡眼，又拼命眨了几下，才相信眼前所见之景，不是梦中，是现实。

　　温归宁翻开一侧被角，下床。
　　“你终于起来了。”他放下书，慢慢走近她，如是说道。
　　她有些不好意思，难得睡懒觉，还被他撞见。
　　“是我昨晚没有克制住自己，抱歉。”

　　她倏地眼睛都瞪大了，瞬间恢复如常，只是那从脸颊两侧到脖颈上因害羞而红透了的皮肤，是怎样也掩饰不了的。

　　她刚醒来，皮肤是最自然的状态，大脑神经也没有那么高度的紧张，是一只可可爱爱红了耳朵的乖顺小白兔模样。
　　着实让人想抱着狠狠亲上一口。

　　陆霆君摸了摸她的脑袋，打算先行离开，“快去洗漱换衣服，然后下楼吃早饭，我在外面等你，待会我们出门买东西。”
　　她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阳台的小桌上还放着他刚刚读过的那本书，暖色的太阳光透过树杈洒进来，落在书上，半明半暗。
　　温归宁只犹豫一秒，就走向那片阳光。拿起书，翻过来看它的封面。
　　然后她盯着那封面，足足愣了三分钟。
　　她万万没想到，陆霆君那样的血气方刚的男人，一大清早竟然在看《诗经评注》，一本对诗经作出详细注释、译文和赏析的国学经典丛书。

　　这样的发现让温归宁有些不安与惶恐，以致于在去商场的路上，她一直无法直视旁边的男人。
　　她的手撑在车窗底下，头靠在手上，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外面，这个她久违了的世界。
　　“开慢一点。”陆霆君突然对前面开车的祁宏吩咐道。
　　这次她终于懂了，对他微微一笑。

　　车子缓缓前行，她眼底扫过的熟悉而陌生的世界，慢慢地，也变得不那么新奇。她忽然发现，她所期待的不是这个精彩纷扰的现实世界，而是，路过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和谁一起走过的。

　　当然，回归到现实世界，有些事情还是让温归宁难以置信与无法接受。
　　陆霆君所谓的购买物品，是将一整栋楼都清空了，里面所有的服装店、首饰店、古玩店……除了导购员，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温归宁走在空荡荡的商场里，觉得整个人都不自在了。她想看看人潮拥挤的商场，想看看里面形形色色的人，可惜，这已经是奢侈。
　　“这个商场大楼是陆家的，你卡片上所写的礼物，在这里面你都可以买到。”陆霆君很淡定从容地炫耀着自己的资本。

　　温归宁被囧到无话可说，仍然不敢有多余的表情。
　　她把手揣进大衣口袋，嘴角轻轻一抿，问他：“你平时都是这样买东西的吗？”
　　“我平时不出门购物。”
　　饶是温归宁这样有教养的大家闺秀，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望着他说了一句：“那我们走吧。”

　　不过陆霆君的确没有说大话，商场一圈走下来，她想买的都买到了。
　　据温归宁了解，现在的苏家，总共有五口人。

　　苏家最老的长辈，苏老爷子，现任苏家执掌人。陆霆君的外公，名叫苏晋文。
　　听闻苏老爷子曾经也是个文人，只是后来被心爱之人的家庭嫌弃，他才改头换面选择经商。也许这也是他紧紧拉着陆霆君，舍不得苏家逐渐落寞的原因之一。
　　年少的症结，最是难解。
　　温归宁给他选的是一副上好的国画。她始终觉得，人无论怎么变，本性是不会变的。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也是这个道理。

　　陆霆君的舅舅苏继强，是一个懦弱不经风雨的谦卑男人，脾性上到底是和苏晋文年轻时有些像，只是他没有被心爱之人嫌弃的经历，相反和心爱之人恩爱多年，自然也不会激发出经商的才华。
　　温归宁送他的是一块精心雕刻的玉石，上面刻了他和他妻子的名字。温归宁觉得，爱情美满的男人，大抵都会喜欢的。

　　陆霆君的舅妈刘英，据说是一个很普通的市民小巷里的女人。当初舅舅和舅妈结婚，遭到苏老爷子的强烈反对，苏老爷子原本安排的商业联姻没有实现。但最后，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苏老爷子到底是妥协了。
　　据李叔描述，舅妈是一个不算倾城倾国的女人，长相随和，性子也随和。这样的人，对金银珠宝应该不会有太多的兴趣，但温归宁还是选了一个翡翠玉手镯送给她。
　　温归宁觉得，这种东西，应该是很配舅妈的。

　　苏瑾，陆霆君的表妹，温归宁在电视上见过，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一个长相甜美让人很喜欢的姑娘。
　　她选择了一条钻石项链，项链上的吊坠是一个红色的小草莓，很是可爱。温归宁只是看着项链，脑袋里再想起苏瑾的脸，都觉得很是般配。

　　苏老爷子还有一个亲孙子，名叫苏炜，比苏瑾大上两岁，在国外读书，进修经济学和企业管理。苏伟倒是比他爸爸更有商人的魄力和才能，苏老爷子对这个孙子也颇为看重，就指望他学成归来，早日扭转现在苏家的局面。
　　既然不在家，温归宁自然也没有为苏炜准备礼物。

　　陆霆君看着亘在两人座椅之间的礼物，笑了起来，又意味深长地盯着温归宁看。
　　他虽是笑着的，总是能让她后背发凉。她只能尝试着问他：“这些不好吗？”
　　他摇摇头说：“你很有当豪门夫人的天赋。”
　　这句话也不知是褒还是贬，总之温归宁再次被囧到了。

　　但到底还是触发了过去的记忆。她看向窗外，良久的静默之后，第一次袒露心声：
　　“过去看父亲常收到或送出一些礼物，他常和我说送礼也是一门学问。送的好或坏，直接影响了你前去送礼的结果。”
　　她轻轻笑了笑，“我耳濡目染，总是懂得多一些。”

　　她不知和自己跨越大半个大西洋的父亲，在他国自己无法联系的父亲，现在过的如何。
　　恍惚间，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被另一只温暖的手覆盖。
　　“他在国外生活的很好。”
　　她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道了声谢谢。

　　经历了生活的跌宕起伏，温归宁才知道，自己无法心如止水，无法大公无私。
　　这一刻，他希望犯罪的父亲，在异国他乡，可以免受一切纷扰与罪责，自在安详地安度晚年时光。
　　也是因这一点，他无法完全否认陆霆君的一些做法。在她看来，某些事情上，她已经不纯洁，已经和他有些相似了。
　　下午出发前，温归宁陷入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纠结。
　　她没去见过另一半的亲人，并不知怎样的装扮是最为合适的。
　　陆霆君站在旁边，告诉她：“你不必这么认真，其实……我和苏家，算不上多么亲密来往。”
　　“可他们到底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不像她，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了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在身旁，“无论怎样，也该重视。”
　　他忽然一把抱住她，告诉她：“你要记住，我是你的亲人。”

　　温归宁觉得，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要成为这辈子最亲密的亲人，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至少现在的她，还没有这份勇气，也不敢给出这份承诺。
　　所以，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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