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刚好遇上卿

　　唐思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祝卿每天都会来电话，唐思言则是张口不谈自己住院这件事，和他东聊西扯的谈其他事情。

　　“你干嘛不告诉他。”唐妈妈在一旁削着苹果，她很不解为什么唐思言要瞒着祝卿。

　　“他已经够烦了，奶奶现在上海，他肯定要陪奶奶呀，他又没有分身乏术再来陪我。”唐思言边说着边接过唐妈妈削好的苹果，大口咬了下去。脆苹果酸酸甜甜的，很开胃。

　　“那他也有知情权吧。”唐妈妈并不赞同唐思言的做法，在她看来祝卿来不来是他的选择，但是唐思言应该告知他自己现在的情况。

　　“等他回来了再和他说吧。”唐思言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唐妈妈不要再聊这个话题了。

　　唐妈妈欲言又止，她知道唐思言的脾气，知道再往下说唐思言就要不开心了，就适时地闭了嘴。

　　中午，唐爸爸提着饭菜走进病房。

　　“今天怎么样？”唐爸爸边问着，边将饭菜搁置在病床自带的桌子上，依次打开盒盖摆放起来。

　　“今天刚抽了血，指数都挺好的。”唐妈妈冲洗了下餐具，边说边向病床靠了过来。

　　唐思言刚靠近就闻到一股鱼腥味，一阵恶心涌上心头，她立马往后挪了挪。

　　“爸，你下次不要带鱼了，带些榨菜咸菜啥的。”这几日，唐思言一天要吐个3.4次。有时候明明肚子已经饿了，但就是吃不下东西。一闻到肉味、鱼腥味就不行。一到凌晨3点准时醒来，吐得天昏地暗，直到把胆汁吐出来才肯罢休。刚开始唐思言还会半蹲在马桶边委屈地掉眼泪，后来直接认命，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坦然接受。

　　“好，我等会回去就去买点榨菜，晚上给你炒过来。”唐爸爸一口答应下来。

　　唐思言原以为老爹会说几句咸制品没有营养的话，没想到老爹提都没提直接顺着她的话答应下来，这波操作再次让唐思言感动了。许是孕期激素作用，唐思言的情绪很容易波动，动不动烦躁，动不动感动。

　　这一天，唐思言被孕反应折磨得除了吃了点水果其他什么都没吃，护士一进来她就丧着脸询问道：“小姐姐，我再这么吐下去，我人要快没了，什么时候才不会吐呀。”

　　护士拿着耳温枪照例测了测温，笑着安慰道：“孕吐的严重程度和HCG上升成正相关性，这是好事，你就想着你宝宝正在努力长身体呢。你现在才2个月吧，再过2个月就好了。”

　　唐思言一听还要吐两个月，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这哪里是个头呀。

　　一天下来，唐思言的活动很无趣，睡觉，努力进食，应对孕吐。一转眼唐思言已经在医院呆满了一个月。在唐思言再三要求下，主治医生总算决定放人，当然前提还是在家也要卧床休息。

　　与此同时，另一边奶奶的生命也快走到了尽头。

　　“老祝，收拾东西回去吧，再迟就赶不及回家了。”专家医生的话外之意祝卿岂会听不出来。他让刘姐收拾好东西，自己则去办了出院手续。

　　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老太太的精神状态难得精神。

　　“小卿呀，我还记得你上小学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调皮捣蛋，你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人家都说你有书心，以后肯定有出息。现在你钱也赚得够多了，以后要多抽出点时间陪陪思言。”

　　老太太倚靠在刘姐肩膀上，絮絮叨叨地说着。

　　“你爸妈走的早，我还记得呀，当时家里请了和尚来祠堂做法事，你坐在祠堂门口敲着竹杆哈哈大笑，说以后你妈妈不会打你了，路过的街坊都说怎么会有小孩子这么不懂事。那个时候你应该什么都不懂吧，一晃眼三十多年过去了。”

　　祝卿眼红了，父母打他没记事就走了，在他印象里没有所谓的父爱母爱。

　　“你爸以前可坏了，偷了人家的西瓜被人绑在树上，你猜他怎么报复，大半夜召集了一群和他一般大小的男孩子去西瓜地把人家的西瓜藤全部扯断，他还以为别人不知道，人家早找上我们家了，我赔了一百块钱，那个时候的一百块可值钱了。”

　　老太太越说越起劲，往事像是电影一幕幕在她脑海里浮现。

　　“人活这大半辈子，我也没什么遗憾，就是孤独了些，幸亏后来刘姐来了，我也就有了个伴。”

　　老太太拍了拍刘姐的手背以此感谢她多年的陪伴。刘姐也将手附在老太太的手背上以作回应。

　　“太太，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刘姐的声音有点哽咽，

　　老太太一改医院里憔悴的模样，一路上说了很多事情，祝卿岂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都说人临死前全身器官都会被调动起来，进行最后一下的努力，然后归于平静。祝卿曾经看到过一段话，当时觉得觉得好笑，现在想来却是让人泪目。

　　各单位报告目前情况。
　　心：机能丧失99%。
　　肝：机能丧失99%。
　　肺：机能丧失99%。
　　胃：机能丧失99%。
　　脾：机能丧失99%。
　　肾：机能丧失99%。
　　大脑：外界援助已无法扭转局势，肾上腺素储备还有多少？
　　肾上腺：肾上腺素储备仅余5%，且无法再制造。
　　大脑：所有肾上腺素分配给神经系统及声带肌肉，准备给外界传达最后信息，其余单位做好停机准备，本指令不再重复。
　　大脑：感谢各位数十年的精诚协作，再会…

　　汽车驶入别墅的时候，老太太的眼睛亮了一下，她喃喃道：“到家了。”

　　祝卿没有将车开下地下车库，直接在别墅花园门口停了下来，他从后驾驶座抱起老太太就往房间赶。老太太的眼睛里面是一片清明，她似乎见到了很多年前就离开的老伴浮现在眼前，大限将至，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祝卿将老太太轻轻放在她的床上，老太太看着天花板，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随后缓缓地闭上了眼。

　　急匆匆跟进来的刘姐见到这一幕，早已哭了出来，她伏在老太太的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祝卿站在一旁早已红了眼。

　　唐思言接到祝卿电话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吃着水果。

　　“奶奶走了，晚上要守夜，你过来一趟。”祝卿没有时间悲伤，他必须打起精神处理奶奶的后事。

　　唐思言迟疑了，并非她不近人情，而是她现在情况特殊。出院后，她有听从医嘱，天天卧床休息，好不容易挨到三个月，她不愿意承担任何风险。

　　“小朋友不是特别稳定，我想要不明天早上过来。”唐思言知道自己说这话在这个点，有点说不出口，但是她没办法。

　　电话那头的祝卿沉默了片刻，唐思言感觉这无言的瞬间特别煎熬。

　　“过来。”祝卿的嘱咐不带任何商量余地。

　　唐思言能理解祝卿，这是他的至亲，而自己则是她的妻子，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去一趟。

　　唐思言根据祝卿给自己发的地址，带着父母到祠堂的时候，祝卿正披着麻衣戴着麻绳白帽迎接着客人。

　　祝卿见到她拿过一件麻衣迎了上来。祝卿先和唐爸爸、唐妈妈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才把注意力放在眼前这个多日未见的妻子身上。她看起来好像胖了点，但是气色却不好。

　　“你等下坐在长凳上休息，你人一定要到，不然没道理。”祝卿边说着，边将麻衣披在唐思言身上，然后将她带到椅子旁，让她坐下。

　　唐思言觉得祝卿说的很有道理，也就乖乖穿上麻衣，坐在了长椅上。

　　和尚在祠堂念着经，外面是帮忙的人在相互寒暄。唐思言看着祝卿走进走出，他看起来特别疲惫，脸上没有处理的胡渣让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唐思言坐了会就感觉到了腰酸，睡了一个多月，她已经坐不住了。

　　祝卿的事情太多了，压根没察觉到唐思言的异常。倒是唐爸爸走了过来，扶着唐思言站了起来。

　　“累吗？”唐爸爸询问道。

　　“还好，就是太久没坐了。”唐思言安慰道。

　　“如果坐不住就说，我去和祝卿说。”唐爸爸心疼自己的女儿。

　　“不用爸，我没这么弱。”唐思言不想给祝卿添麻烦，在短暂的站立以后唐思言又坐在了位置上。

　　唐思言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祠堂里的香味飘出来在她的鼻间萦绕，恶心感袭来。唐思言快步跑到暗处，在草坪里呕吐了起来。唐妈妈赶紧跟了出来，在唐思言背后帮她顺气。

　　“不要先回家吧。”唐妈妈忍不住提议道。

　　“没关系，吐过就行了。”唐思言胡乱擦拭着嘴角安慰道，刚说完这话，恶心感再次袭来，她又再次吐了起来。

　　“你先回家吧。”唐思言吐得天昏地暗之时，祝卿熟悉的语调传了过来。

　　唐思言一抬头就对上了男子的目光。祝卿周身的气压很低，因为灯光的缘故，祝卿的脸看起来并不真切，匆忙一瞥中没有唐思言所期待的关心，这让她很失落。

　　“好。”唐思言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也没有再逞强。

　　也许是晚上劳累过的缘故，一回家唐思言上厕所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又见红了。唐爸爸马上带着她去了医院。

　　“你不是刚出院的吗？怎么没乖乖卧床休息呀。”主治医生一看到唐思言就忍不住数落了起来，毕竟是住了一个多月，大家都认识了。

　　“出了点小情况。”唐思言尴尬地笑了笑。

　　“你要对你宝宝负责任呀，你看又要住院了。”医生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就眼前的情况发表着意见。

　　唐思言又到了熟悉的病房，她有点无奈。熟悉的入院流程，唐思言第二次经历配合起来也更加高效。等一切都办理好后已经是十点了，唐思言看了看手机，祝卿没有给自己来电话。这让她止不住的失落起来。

　　“你要理解他，他现在真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唐妈妈看出了唐思言的小情绪，暖心安慰起来。

　　“我知道，我只是不开心而已，这又不是我一个的孩子，为什么受苦的只有我，而他连最基本的陪伴都做不到。”唐思言听妈妈这么说更加委屈了，她不是圣人，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她希望祝卿能陪在身边。

　　“这不是情况特殊嘛，死者为大，等他处理好奶奶的事，你们两个再好好谈谈。再说了，祝卿也不知道你的情况呀，你也没告诉他不是吗？”唐妈妈说完后唐思言就陷入了沉默。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唐思言能想到的最简单的忘掉烦恼的方式就是睡觉。她这人万事不往心里去，再生气的一件事睡一觉就忘了一开始生气的理由。所以她经常采用睡觉这个方法来平复情绪。

　　夜深了，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半夜，唐思言在迷迷糊糊中被一阵痛楚痛醒，她感觉身下湿湿的，原本睡梦中的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快步走向卫生间确认，果不其然见红了。唐思言胡乱的穿上裤子，赶紧叫醒还在睡梦中的唐妈妈，让她去叫护士过来。

　　唐思言内心很害怕，她已经很小心了，好不容易熬到快三个月了，以为终于熬出头了，可千万不能有什么岔子呀。

　　“明天查个b超吧，见红不是什么好事，该吃的药都吃过了，没什么能做了。”刚进门的护士给唐思言量了量体温，表示除此之外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唐思言只感觉到肚子处一阵阵不间断传来的疼痛，那是一种像针扎一般的感觉。绵密的刺痛让她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一分钟不到的功夫痛感散去，她以为没事了，隔了几秒同样的痛感再次席卷而来。重复几次以后，唐思言还哪管什么孩子不孩子，她只想不要忍受这种痛苦。

　　“妈，你去找护士，问问她能不能给我打镇定剂？真的快痛死了。”唐思言带着哭腔哀求着。

　　“疼成这样八成是宫缩了，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唐妈妈心疼女儿，她在一旁小声地喃喃道，她快步走向门口，在唐思言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抹掉眼角的眼泪。

　　唐思言从床头拿过手机，给祝卿去了电话。电话接通后，她带着哭腔问男子：“小朋友可能要走了，你来吗？”

　　祝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唐思言痛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她不管夜深，扯着嗓子再次问道：“你不会来了对吗？”

　　“我来不了。”祝卿的声音在唐思言听来很冷漠，冷漠的让她的心听到这简短的话语后兀自冷了下来。

　　片刻的悲欢就在转瞬间，唐思言的心死了。

　　“我们结束了。”唐思言被阵痛折磨的快没了半条命，但她还是一字一顿地将这五个字说了出来。没等祝卿回话，唐思言就挂了电话。

　　没有任何东西比怨恨的情绪更能耗尽人的精力。千万不要去试探人性，因为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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