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

　　那些激动的话语一个个都好像消音一般钻进安阳的耳朵。安阳知道那人是为他好，只能感激的冲他笑笑，然后看着那渐灭的火光，要是真死在了里面，除了家里人，也再没有其他人会替他痛苦难过了。

　　一把火烧光了修理厂老板所有的积蓄，虽然有保险赔偿，可是由于烧了几户附近的居民的房子，还得赔款，最后也只能勉强自保了。

　　安阳一群伙计拿了最后的一笔工资，然后就被遣散了。

　　安阳在租住的格子间里躺了三天，每天就是安静的躺在床上，透过格子间里的天窗望着外面碧蓝碧蓝的天，有阳光透过天窗撒到他脸上，居然是冰冷的温暖。

　　他又没有地方可去了。
　　在手臂的烧伤好点之后，安阳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没想到来的那一天山里还下着细雨，到了第二天一清早，外面还绕着朦胧的雾，可是天边挂着的那轮红日怎么看都表明今天是个艳阳天。

　　一大清早就已经开始张罗早饭的安舟他妈大嗓门的吆喝着：
　　“你们时运好，碰上这样一个好天，要知道，春上啊很少这样的天的！”

　　一大群人在院子里准备着器材，听着她的话，也都觉得神清气爽。有人还说道：
　　“这种地方空气比城里不知好多少，人在这儿都能多活过几十年！”

　　“哈哈……”
　　一群人跟着哄笑。

　　苏子涵双手环胸冷冷的站在一边，裤兜里插着主持稿。昨晚的梦只剩下依稀的模糊记忆，不过他还是很清楚，一如既往的，梦到了安阳。

　　一群人草草吃过早饭，便在村长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向山上出发了。那安舟也屁颠屁颠的跟在苏子涵和晓晨身边。

　　山里的雾浓，露水重。不过空气的味道清新醉人，还伴有清脆的鸟鸣，沿途脚边的野花盛开，顺着石板路就能上到山顶。

　　摄影晓晨此时就已经开始工作，苏子涵在镜头前边走边进行着解说。

　　安舟手中采了一把野花，安静的看着已经进入工作状态的苏子涵，眼里除了好奇更多的是一种不可思议。

　　拍了一些，然后停下，等到上山再拍。
　　安舟把野花递到苏子涵面前，怯生生的说：
　　“给你！”
　　眼神像小鹿一般。

　　苏子涵笑着摸摸他的头，准备接过那紫色的花束，就算隔着一定距离，那野花上的醉人的香还是飘进了鼻子里。

　　安舟却缩回了手，好像想起什么一样，把花分成两束，一束给了他，一束却回头递给晓晨，用着比刚才明朗很多的声音：
　　“给你，晓晨哥，这花很香的！”

　　晓晨宠溺的揉搓着他的头，接过花在鼻边深嗅了下，然后故作夸张的陶醉说：
　　“真香！”
　　安舟脸上瞬间笑颜如花。

　　苏子涵把手中也放到鼻边嗅了下，醉的令人发晕的香味。眼前是安舟刺的人眼睛发痛的笑。还真是一家人，连笑容都一样，弯起的眉眼，勾起的嘴角，整张脸写满了灿烂。

　　安阳那样笑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害羞的笑着，连耳根都变得绯红。

　　“你咋没去上学呢？”
　　有女同事过来好奇的问安舟。

　　“姆妈说，先停一年，等嗲嗲（爷爷）身体好点后，明年我再去上学，现在没钱！”
　　听到上学的字眼，安舟原本灿若星辰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下来。

　　晓晨心疼的一把搂过他，开始往前走。

　　苏子涵眸光暗了一下，没说什么，跟着队伍一起向上爬着。

　　历经两个多小时，一群人才辛苦的爬山山顶。
　　古人说，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山上的风景独好！

　　到了山顶，阳光普照，倒没有那浓重的雾气了，只有淡淡的雾气环绕其间，好像处在仙境一般。倒是半山腰还换着厚重的雾，群山恍若悬空似地。

　　一群人开始忙碌开来，取景解说，换景继续解说，从山势到山涧的纷繁植物介绍，一切都有条不紊。

　　连续翻了几座山，拍到了很漂亮的东西。连一直清冷的苏子涵都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还拍了山上好看的夜景。

　　到了晚上，一群人才打着电筒磕磕绊绊的下山。
　　安舟一直陪在晓晨身边。

　　苏子涵看着羡慕，晓晨是那种阳光男人的形象，总能让人产生想要亲近的欲望。安舟怕也是被他的那种魅力迷住了。

　　他能迷住安阳么？

　　苏子涵知道自己性子清冷，又不常笑。那些伪装出来的亲善还是会让人产生距离感。

　　想到这，看着周围一边漆黑的夜色，安静走着的人群谁也看不清谁的面目，苏子涵轻叹一口气，终于放松了脸，苦笑了一下。

　　这时却有一双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角，一双明亮的眼眸就算在黑夜也瞧着分明，是一直跟在晓晨身后的安舟。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什么东西，放到他手中，然后害羞一笑，又蹦跳着跑到晓晨身边。

　　苏子涵摊开手掌一看，是昨天晓晨给他的巧克力，已经撕去外包装。把他放入口中，苦涩的甜！

　　眼角一下子就濡湿了。

　　还没到山脚，就呼啦啦上来很多村民，擎着亮堂堂的火把，有的人接过他们沉重的器材，往肩上一扛就往山下走。

　　到了村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安家一家还没有吃晚饭，都在等着节目组一群人。见人下山了，递茶的递茶，盛饭的盛饭，热闹无比。

　　为了招待这群城里人，安家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山上采来的新鲜野菜，自家熏制的腊肉，还有一些山间野味，都是山里人最好的东西。安舟他妈招呼着大伙儿，忙的不亦乐乎。

　　苏子涵最后一个入席。
　　安舟他妈大喇喇的给他夹了满满一碗菜，还在他旁边说着：
　　“你太瘦了，得多吃点，来多吃点哈，都是好东西！”

　　苏子涵浅笑着不甚感激。

　　大伙儿忙了一整天，吃的热火朝天，这时不远处传来村长的大嗓门吆喝。
　　“安老大，你们家安阳电话！”

　　苏子涵正在往口中送菜的筷子一下就停在了半空。

　　然后就听见安老大用雄厚的嗓音应了一声“哎”，扒拉了一件衣服套在身上就往外边走。

　　苏子涵放下碗，倏地的一下起身，叫住安老大：
　　“这里就村长家有电话吧，我正好有急事，过去打个电话！手机在这儿没信号！”
　　然后抱歉的冲安舟他妈笑笑，离席。

　　安舟他妈见苏子涵跟着一起去，怕他不熟悉山路，给递了个手电筒。

　　一路，安老大都沉默的在前大踏步走着，苏子涵打着电筒在后面跟着。安老大不是不愿意跟苏子涵说话，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见着城里人，还是有文化的城里人，总觉得跟自己不是一个层次上面的，怕说错了什么让人家笑话。

　　“你们家安阳人咋样？”
　　一直沉默的苏子涵突然发话。

　　安老大回头诧异的看了苏子涵一眼，不明白他突然问起自家的老三。不过想了会儿，或许人家听到村子里的一些闲言碎语什么，好奇来着呢。

　　“你不要听村子里的人乱讲，我们家老三才不是那样的人，他在外边正经的很！”
　　说罢，安老大叹了口气。
　　“其实村里人也知道老三的苦，只是他们老实，觉得那样的事不好。哦，那个事你知道吧？”

　　苏子涵点头嗯了声，他当然知道什么事，不就是安阳男扮女装上电视的事吗，还是他主持的呢，村里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出他就是那期节目的主持，想来也是因为电视是十七寸黑白的缘故吧。

　　“老爹这次多亏了老三，不然就完了！”
　　安老大就着手电筒的光，卷了一匹烟叶，用纸包着抽起来。
　　“老三也有老三的苦衷。老二去城里找过他，还去他原来表演的地方看过，那里的老板说，我们家老三干净的很，从来不做那些没脸没皮的事。”

　　苏子涵在手电筒单薄的光线中点着头。

　　“现在村里人说他的也少了，都只觉得他可怜，苦人一个，可不是吗，都苦死了！我们叫他回来，他现在都不会来了。他说要挣钱，让安舟上学，让家里变的更好！这不鬼扯淡么，他还是怕那些闲言碎语，说出来不好听，怕给家里人丢了脸面，他那点小心思谁不知道啊！”

　　说着说着，就到了村长家。也是个木板房，并不比村里其他人家好多少。
　　村长见苏子涵也跟着来了，忙给人家端茶沏水。苏子涵摆手说不用。

　　电话已经挂断，村长说安阳过会儿打过来。

　　果然，没过多久。电话铃声响起，机械的声音划破这山村夜的宁静。

　　“叮铃铃叮铃铃……”
　　一声又一声，苏子涵差点自己冲过去接电话了。

　　响了两声后，安老大接了电话。
　　“喂，阳阳吗？”

　　“嗯，是我！”
　　话筒里传来清晰的被电磁变化了的闷闷声音。

　　就算再怎么变，苏子涵还是一下子就听出，那是安阳的声音。

　　“现在还好不？”
　　安老大问着。

　　“好着呢，我给你打过去的钱收到没有，有三千，听说安舟没上学了，还是让他继续上去吧，反正老爹的病好了，还是上学好啊，我们家得养出一个大学生！”
　　安阳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活泼又愉快。

　　那是苏子涵所熟悉的他跟家里人打电话的模式，用着最轻松的语调掩饰最艰难的境况。原来住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这样，明明苦的要死明明难过的要死还要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告诉家里人他什么都好，不用担心。

　　那瘦小的肩膀能承受多少？

　　“钱收到了，你就别往家里打钱了哈，钱也得自己给自己留点，在外面什么都要花钱。”
　　安老大嘱咐着。
　　“还有，你现在在哪边工作呢，咋不告诉家里人呢？”

　　“大哥，你甭担心了，我现在在一家修理厂工作呢！工资不错，工作也不累，好的很！那地儿是小地儿，说出来你也不知道。那个啥，安舟你一定要让他继续上学啊！”
　　安阳在那边继续说着。
　　苏子涵听着冷笑，在一家修理厂，工资不错，工作也不累？在一个破烂的修理厂还能工作不累的，安阳你就死命的折腾自己吧！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你自己好点，电话费贵，就不说了啊！”
　　安老大想到这是长途，怕花钱，急着挂电话。

　　那头却传来安阳急切绵长的一声拖音：
　　“大哥————”

　　“啥，还有啥事？”
　　安老大急忙问。

　　听到那句拖长了大哥，苏子涵的面部神经不知为啥一下子跳的老高，他敏感的直觉告诉他安阳有事。

　　他一把抢过安老大手中的电话，也不管他的惊诧。冲电话里冷声说道：
　　“安阳，你在哪，出什么事了？”

　　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耳边的话筒中传出来的时候，安阳拿着话筒以为这是幻觉。他愣着，只剩下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安阳，你给我说话，你在哪，出什么事了？”
　　当苏子涵冷峻的声音再次透过话筒传到他耳膜时，安阳惊醒了。

　　他捧着话筒，颤抖了好大会儿，才用着细小的声音说道：
　　“没出什么事！你怎么去那边了？”

　　苏子涵不理会他，继续质问着：
　　“你在哪，快说！”
　　到了后面，声音已经有点失控。

　　“真没什么事，谢谢你原来的照顾，谢谢！”
　　“嘟嘟嘟……”

　　安阳说完就挂了电话。苏子涵耳边只剩下单调的嘟嘟声。安阳挂了电话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忘了说最重要的一句话：
　　“对不起！”

　　挂了电话，看了电话上的显示屏，上面显示着号码不详，应该是公用电话吧。苏子涵无视安老大还有村长一家人惊诧的神色，独自一人冷着一张脸出了村长家。

　　夜风很寒。苏子涵顺着石板路走了很远。
　　一直走到没有路的地方，望着四周漆黑的夜色，听着山间时不时响起的不知道何种生物的低沉鸣叫。腿一下子终于瘫软下来，背靠着一颗粗壮的树，望着远处繁盛的树木丛中遮掩的星星点点的灯光，整颗心开始撕心裂肺的痛。

　　他只说谢谢他，连一丝的机会都不给他。
　　伤的深了，怕再受伤，于是选择远远避开。

　　最后一句对不起还是没有说。
　　或许这辈子再没机会可说。

　　远处的村落开始有人大声呼喊着苏子涵的名字。是安舟他妈的声音。

　　苏子涵捂着胸口，忍着痛开始往回走。
　　走到半途，一双小手捉住了他的手，苏子涵垂眼一瞅，正对上安舟那双清澈的眸子。

　　“姆妈让我来找你！”
　　依旧怯生生的声音。

　　苏子涵勾唇，蹲下，一把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纤瘦的脖颈间，感受着他细小血管的脉动。他身上有着山里的新鲜味道。安阳身上也有。清冽的醉人。

　　安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子涵印在他脖颈间的脸冰冰凉。过了会儿，见苏子涵还没有松开他的意思，空着的双手在夜空中举着画了几个圈，最后学着苏子涵的样子轻轻的回抱住他的头。

　　心痛终于在这一刻加剧到最痛。

　　安舟感到有冰凉的液体落在他的脖颈上。

　　过了好久，苏子涵才松开怀里紧抱的有安阳味道的安舟，淡笑着问他：
　　“你想上学不？想考大学不？”

　　安舟的一双清眸瞬间绽亮，重重的点了点头。

　　苏子涵起身牵起他的小手，往村里有光亮的地方走。

　　“如果想上，那就去上吧！”

《[神雕侠侣同人]颠覆传说》
神雕侠侣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