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

　　抵达伯兰勒的时候的时候正好是第二天黄昏，伯兰勒的首都格伦菲特正是夏季末尾秋日初至，没有记忆中无边的雪原，相反天气晴朗同时也气温适宜，汉南因为事务缠身在嘱咐完那个在列车上把我请到他那里的侍女务必要好好照顾我之后便匆忙地离开了。
　　侍女熟练地帮我将行李提下车子，冲我笑眯眯地鞠躬问好。
　　和帝都不一样，伯兰勒的空气没有那股清新的海风味，但是有一股清新的雪山银松的味道，车站附近分布着卖小吃的摊子，孩子手中抓着漂浮的不知用了什么技术的各种形状的玩偶，几个还没有换下学生服装的少年少女站在路边兜售着一些他们自己包装的鲜花。
　　这里的生机勃勃和记忆中的伯兰勒完全不一样，这里的城市没有冰雪的覆盖，没有被寒冷和绝望掩盖的死气沉沉，我看到了重生一般的美好。
　　侍女呼唤了我几声，示意车子已经到了，我收回飘散的思维爬上了那辆黑色的车子。
　　待我坐好，司机一边摁着喇叭示意挡在车前的两个学生小心些，一边和侍女点头示意。
　　“您好小姐，怎么称呼您啊，我是杜兰公爵的侍从，您叫我内特就行，您身边是我的姐姐桌卡“
　　这时我才注意到侍女和司机都看起来年纪不太大并且都有一头在大街上相对普通的棕发，内特笑起来眉眼弯弯看起来很亲和。卓卡也冲我点点头，她一边帮我将身旁的车窗窗帘放下一边从车前拿了一袋东西放到了我的手里。
　　“叫我月就好”我冲内特的后视镜笑了笑便有些好奇地看着手中的东西。
　　袋子是丝绸的质地，上面线脚细致，绣着一个大陆上常见的代表神明的眼睛，和常见的宗教色彩浓厚的复杂图腾不同，线角使用了柔和的浅黄色，白色的银线穿插在四周，形成了一朵层层盛开的花朵。
　　袋子小小的，没什么重量，但是拿到手里的时候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很舒心。
　　卓卡有些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还没来得及说，正在开车的内特立马说道“哎呀这是姐姐亲手做的香包，里面放的应该是格伦菲特莲，这是我们的国花啦，香味能保存很久，也有安神的效果”
　　我拿起香包放到鼻前仔细嗅了嗅，很好闻的味道，内特不管卓卡有些红的脸“她还在列车上的时候就给我捎信嘱咐我带上这个，我俩从小就在杜兰姥爷那务工，姐姐她也很少遇到月小姐这个年纪的妹妹，她应该很喜欢你呢”
　　我清楚的看到身边的卓卡彻底没了动静，有些怨恨地盯着正在开车的内特。
　　我将手中的香包小心地收好，冲着她笑“谢谢你卓卡”
　　然后又拉了拉卓卡握紧的手，她的手温热而瘦长有力。

　　第一次看到埃伏罗学院的时候，我还是震撼于这个巨大学府的建筑的宏大。和帝都学院精美绝伦以奢华为特色不同，埃伏罗的学院更像一个庞大的教堂，但是教堂只是它的外壳，透过美丽的彩色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极其复杂的通道和楼梯，而真正的房间和教室则是这个教堂身旁的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建筑，每一个建筑都精巧地融合进了这个庞大的教堂中，不显突兀却又充满想象力。
　　难怪帝都的教授在谈论到埃伏罗的时候都会称赞一句这里简直是神学的天堂。
　　黄昏在伯兰勒停留的时间是最长的，等我下车内特和卓卡一左一右地帮着我提着行李往学校走的时候，天色才满满落入月光。
　　学校门口是雕刻着一枚巨大的眼睛的石碑，上面用昂贵的宝石镶嵌，人工栽培的藤蔓和巨树缠绕在周围，在右手边便是类似校门口的一个入口。
　　内特解释道“其实小姐来的时间不赶巧，已经是正式开学一周之后来，在正式迎接学生的时候这个石碑是没有的，会有庆典还有很多漂亮的悬浮球，那些球不知道是学校里那些个小天才发明的，戳开球里面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小姐你别听他乱说”卓卡一边朝着校门走，一边面色如常地打断了内特“那些是教会和学校一起研发的礼物球，里面的东西是一些小玩意，有时候是小吃有时候是小玩具什么的，不过这个也可以在庆典的时候在人们之间互送，是不会有危险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卓卡熟练地拉了拉门上的眼睛形状的拉环，敲了敲门，很快，一个看上去有些睡眼朦胧穿着制服的男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打了个呵欠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卓卡
　　“杜兰小姐不是已经......”
　　随即他侧了侧头，看到了站在他们身后的我。
　　“哟！这是谁呀，不会也是杜兰家....不对啊他们家孩子都不长这样....不会是汉南那小子的的未婚....”
　　卓卡忍无可忍地打断兰正在探头探脑口吐狂言的男生“斯怀刻切德教授请言重，这是杜兰少爷的贵客”
　　教授？我好奇地看着这个相貌年轻的男生，他有着一头颜色鲜艳的红发，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盘踞在脑袋上，他的眼睛也是和头发一样的颜色，像红宝石一样明艳剔透。
　　他似乎注意到我正在看他，便冲我笑了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是德高望重的教授一类啊！

　　行走在夜间恢弘的埃伏罗，我心中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敬畏和憧憬，因为身旁有一个喋喋不休的声音。
　　“月小姐为什么现在才想来我们学院呀，我可是听说了，帝都的那群老家伙现在倒是不抵触生命科技了，月小姐想读什么专业呀，在伯兰勒想读科技修复和化类再生，我敢说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红发的少年稍作思考又背着手看着提着行李气喘吁吁的我，围着我绕了一圈，看我不说话，他又冲我露出了那一口大白牙“我说月小姐，你这一进学院就闷头直走就没有发现自己走错道了吗”
　　我：！
　　斯怀刻切德看着女孩终于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藏在黑色长发下的耳朵也露出了微微的红，他才微微满意地不再满嘴跑火车。
　　红发少年其实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年少无知，平日里到处不摆架子地到处与人有事没事地讲些垃圾话也并没有让他的名望降低，事实上他的真实年龄却比现在多半的教授都要年长。
　　可怜现在的女孩并不知情，只是觉得这红发小子真实首创新高的话多。
　　我虽然在心中想给这小子一拳，但面色不显，斯怀刻切德看着原本有些窘态的女孩眼珠转了转又变回了那个处变不惊的样子。
　　我点点头，漂亮的眼睛诚挚地盯着斯怀刻切德
　　“教授，对学院实在是不熟悉，可以麻烦教授带个路吗”

　　这下，窘迫的面色出现在了红发小子身上。
　　原因无他，得意忘形的斯怀刻切德先生自己对路的认知也极其薄弱。这也导致了他出现在门口——正等着他的可怜学生们领着他去工作室。
　　倒也不是工作室路有多负责，主要是在学院内的工作室刚刚设立，他自己除了出了个主意挂了个名，对其他信息分毫不知。

　　我看着斯怀刻切德僵了僵，然后难得正色让我等一等，然后从宽大的制服外套口袋中掏出了一个通讯仪，然后对着上面摁了摁。
　　然后这个红发小子又恢复了那个游刃有余的样子，他走到我的面前，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语气伸手帮我提过了行李，低头递给了我名片。
　　“欢迎来到埃伏罗学院，月小姐，我诚挚地邀请你在考虑研究方向的时候可以与我们合作，我的实验室已经和杜兰家族达成合作协议，想必这也相对方便你的目的”他顿了顿，朝着我的方向走近了一些，俯下身子在我的耳边说道“帝国那边的研究院已经快要闹翻天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斯怀刻切德的身量也不矮，身上有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同他给人不太正经的感觉相反，掩盖在他表面的假象之下的是更复杂的存在。
　　最后一句话他讲的极快，他很快又直起腰来，然后示意匆匆赶来的学生帮我拿好行李。
　　我敏锐地捕捉到他这句话实际上的重点
　　“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对于我这样为帝国而作为的学生来说，维夫斯特奇这样的教授更像是整个帝国被无措的乌云笼罩下被因未知的恐惧和文明而出现的粉饰太平的表象下的一道裂痕。
　　我同样无法思考在我们现在已经存在的国度的脚下存在着又一个文明的尸骸，走过的每一步都仿佛在碎裂的骨骸和废墟上咔咔作响。
　　在那些让人畏惧的尸体照片的背后是更让人脊背发凉的谜团，我甚至无法思考文明是否在原因不明的情况下始终周而复始地反复着毁灭和再生。
　　在这些东西面前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措，渴求知道真相的同时又无法避免着害怕的颤抖。

　　我不自觉死死地咬着下嘴唇，直到淡淡的血腥味在我嘴中蔓延开来，手中厚卡纸制成的名片被我攥紧。然后抬脚跟上了斯怀刻切德的身后。

　　谁知道自己的敌人是什么，但总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谎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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